习惯是很可怕的事。
心念一转,针一般尖利的话语就从褚荣口中说出:“英娥既出了皇宫,就不要回去了,就将你许配给贺兴慕做平妻,如何?”
虽是商量,却有了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
众人大骇,不知褚荣缘何作此安排。成朝民风开放,寡妇再嫁断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只做平妻,也给足了贺府颜面,看起来也对罗氏和孩子没有任何伤害。只是褚英娥已经是先皇贵妃,许配给贺欢这个小小的左都督做平妻,只要贺欢推辞得稍有迟疑,将来如果褚荣坐上了皇位便罢了,若是原常悠即位,单这一桩,就可以让贺府满门,姻亲段家,姑丈薛家,契亲谭苍鹰家,全部都会为新皇祭刀。
贺欢来不及多想,月兑口而出:“万万不可!下臣断不敢对贵妃娘娘存有贰心!”
可是话一出口,贺欢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褚荣哪里是赐婚,不过是投石问路,探明自己态度而已。
一时间,贺欢如置身冰窟,来时的满腔热忱全都化成冰一般寒冷。
褚荣雄踞多年,怎会想不通如此简单的道理?只是褚荣意在皇位,越是接近金銮宝殿,褚荣越是患得患失。他要贺欢承诺娶褚英娥,押上身家性命来支持他夺位,就是要试探贺欢是不是真心拥戴他夺位称帝。
“哈——”贺欢心中顿觉悲凉,殚精竭虑为褚家多年,大战在即,褚荣却将自己看成最大的敌人——就凭着这样的心襟,贺欢也不能将自己几家百余条性命赌在褚荣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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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目光紧紧锁在贺欢脸上。
贺欢抬头望去,是褚英娥略带着悲悯和自嘲的眼神。
贺欢心中一动,万般不忍涌上心头,却在瞬间全部压了下去。
贺欢其实已经深深属意褚英娥,眼下却不是良机,罗楚君的情深意笃,贺澄无谓而无畏的眼神,元娘的软糯娇声,还有贺良、段暄、谭家和姑丈薛家……
这一切,远非褚英娥一人可以比拟。
“父亲,好女不侍奉二夫,英娥身为皇家人,死为皇家鬼,早已决意为先皇守灵三年,而后青灯古寺了却余生。”褚英娥声音早已不再清脆无邪,带足了两年宫廷生活练就了的平静无波,洁白如玉的额头却重重地叩在了地上:“望父亲成全!”
她知道褚荣是在试探贺欢,也是在试探她,可是贺欢还是这样想都不想地拒绝了。
褚英娥再次叩首,两行清泪悄然垂落地上。
她本是褚荣花了心思栽培的嫡长女。褚荣偏宠于她,不拘着她的性情任她率性长大,却令她落进情感旮旯犄角之中。她是深深爱着贺欢,可她依旧是褚家的女儿,身上流着褚家的血,这一点,其实不用父亲提醒。
这是女儿第二次这样磕头,第一次,是两年前辞别家人入宫为妃之时。她到底才十五岁,纵使成朝早婚成俗,十五岁就当娘的女子比比皆是,但眼前跪着行叩首大礼的却是自己一直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女儿。
这一刻,褚荣心底也升起了悔意。
骄傲如褚英娥,纵是知道其中利害,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被贺欢拒绝,颜面碎了一地,今后断断不会再继续这段孽缘了。
也好!贺欢的心太大,眼界太宽,如今越来越难以驾驭了。褚荣想起手下早些日子回报的事,想到贺欢对皇宫如此在意监控,那点悔意瞬时便化为乌有。
成大事者岂能有妇人之仁?他需要女儿留在皇宫,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