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初露锋芒
含香虽然只是下人,却是从小伺候罗楚君的陪嫁丫鬟,比起寻常丫鬟自有不同情分,贺欢父子随含翠到主屋时,含香的一双丹凤眼已哭得睁不开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陈康舍业已酒醒,被拘在一旁等候,一身狼狈,在罗楚君屋中一群衣衫洁净齐整,屏息凝神的奴仆之中,这两人竟同样地招人眼目。
贺澄方转了心念,迎头就看见罗楚君脸色阴沉,身边站着大小姐贺元娘。元娘素于下人交好,业已闻讯赶来陪侍在母亲身边,她脸上看着波澜不惊,却已不见惯有的和煦明媚笑容,以贺澄对元娘的关注,知道她动了真怒。
他近来屡屡触怒母亲,见到母亲姐姐这副模样,心中难免忐忑。
“阿娘……”他拘谨地行了个全礼,双膝跪拜在地,“天大的事也先容先生下去梳洗整装?”
罗楚君余怒未消,见他们两父子一起赶来,却也不好发作,只侧脸转向含翠:“先带含香下去,好生安抚,切莫有半点差池。”却也是默许了。
下人们不敢含糊,纷纷退出,只余他们一家四人之时,罗楚君才愤然看向贺欢父子,元娘脸颊微红,却也毫不退避,睁圆了漂亮的眼眸看着父亲和弟弟。
贺欢险些招架不住,错眼望向贺澄。
贺澄便又拜倒在地:“阿娘息息怒,陈先生有错,可眼下我贺家正是用人的时候,因为此事予以重罚,难免冷了人心……”
罗楚君不待他说完,哼了一声,淡淡地说:“冷了人心?对付刚出生的孩子就不怕冷了人心?巧言令色哄骗母亲就不怕冷了人心?对含香如此就不怕冷了人心?”罗氏积怨已久,却因为贺澄近来总是随着贺欢议事找不到机会发作,如今逮到机会,正好桩桩件件一摞子收拾了,和贺澄算总账,对贺欢也是隔山镇虎,很是宣泄了一番。
贺澄再度庄重地拜下,正色道:“早先是阿郎糊涂,如今已经知错,请母亲责罚。只一点,先生是儿郎的授业恩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求饶过先生这遭。”这孩子近来随着父亲,倒真是改变良多,罗楚君气也出了,看儿子的言语举动,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贺澄沉默良久,转而对贺欢问道:“帝后大婚,父亲不是正在安排入京朝贺事宜,不如让陈先生戴罪立功,事成之后再行定夺,如何?”
贺欢暗暗颔首道:“弃之智勇双全,倒是合适人选。”弃之是陈康舍的字。
罗楚君原先冷眼看着他们父子俩一唱一和,至此方抬起眼来正眼看向儿子:九岁的贺澄已长到母亲的肩颈,剑眉星目,俊美而不乏英气,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一直沉默无语的元娘不失时机地轻轻说道:“含香怎么安抚?”她看父母的神色,知道陈康舍之事轻轻揭过已成定局,便想着为含香争取一番。
贺澄已经渐渐理直气壮:“含香可有两个选择,一是将契书还回,给她自由之身,欲去欲留由她;再就是嫁了陈先生,先生原先只为报恩为父亲效力,借此变故在我贺家成家立业,怕才能真正留住他。”
一番安排却是有条不紊,先婉转地告知,陈康舍不同于一般幕僚,可堪重用,同时将含香安排了一番,罗楚君和贺欢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欣慰的是贺澄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变通,消弭祸事于无形,担心的却是这贺澄实在是主意太大了些,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好!”贺欢一锤定音。罗氏便着人唤了含香进来,细细分说一番。
含香先是悲愤莫名誓死不嫁,贺澄摒退左右,对着含香淡淡说了一句:“陈先生将来若是封侯拜相,却也不曾辱没了含香姑姑!”
含香便睁圆凤目看向罗楚君,罗氏半是安抚半是笃定,含香便也明白过来。她也是二十出头的姑娘了,原本就是签了死契的,生死嫁娶不过是主人家的一句话,只因为在罗氏面前有了点颜面,受了委屈便寻死觅活,冷静下来再细细推敲贺澄话中的意味,便连啜泣也不敢,将这门亲事答应下来了。
贺澄这句话,不仅仅是向侍女含香透露了天机,而且也是只给了含香一个选择:嫁。陈康舍如是能够封侯拜相,贺家会煊赫到何种地步?含香随着罗楚君多年,岂能连这点浅显的关联都不知?如今嫁了便万事大吉,听贺澄满口还是拉拢之意。如若不嫁,又知道主家这样的机密,却是没有活路可走了。何况事情出了也闹开了,陈康舍虽未得手,含香的声名却一样是损了,今后在府中行事只怕要尴尬几分,不如嫁了,还是名正言顺的正室夫人。
含香聪慧,贺澄略略点拨一下,她就做出取舍,答应嫁给陈康舍,心中对身长远远不及自己的贺澄却是愈发地敬畏。
莫说含香,就是罗楚君看见贺澄如此行事也是喜忧掺半,心中说不出味儿来。
唯有贺欢尤为满意,如今他要带着贺氏在夹缝中杀出一条血路,作为嫡长子贺澄必须举重若轻杀伐果断才能跟上自己的脚步,如今儿子处理事务目的明确取舍分明,却还有一些不够周到的地方——贺欢随后便和司马郡商量,将更多的事情放手让贺澄去做。
陈康舍因祸得福,自是喜出望外,领了贺欢的任务赴京城尚都戴罪立功,从此还就真的为贺家鞠躬尽瘁赴汤蹈火。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那原常悠下了圣旨立后之后,皇宫中便紧锣密鼓筹划册封事宜,全天下都知道新皇后褚英娥的来头,如今再次回到皇宫的褚英娥,再也不是花瓶棋子人质般的存在,而是**真正的女主人,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后娘娘。
跟随褚英娥进宫的,除了自幼跟随的筱红筱青筱白等人,还有新收的筱翠,和那个女圭女圭脸的鼎儿,再加上一些粗使奴侍。褚府如今大富大贵,褚荣权势滔天,对掌上明珠褚英娥还真是毫不吝啬,除了奴仆银两用具一应俱全之外,还将自己在尚都经营多年的两百暗卫悉数交予褚英娥,以备不时之需。这两百暗卫人数虽少,却个个是以一当百的好汉子,当年褚远赫和褚远兆领兵联络那还是清远王的原常悠,采用里应外合之计拿下尚都之时,带到京城的就是这两百精锐。就是有了他们,当时守将不战而降,贺欢才会易如反掌地将京城攻下,立下大功。贺欢的“瞬风”人员常常会遇到他们,但是他们对贺欢的敬重,贺欢的手下对他们客气,彼此惺惺相惜倒也相安无事,是以褚荣虽然也知道贺欢如今还在操纵“瞬风”组织,却远不如起事之前那般忌讳。
人与人相交,有时候好恶只是一瞬间,一个心结一道坎。褚荣毕竟是太过自信,他权倾天下,对贺欢的心结已经随着贺欢遭受的挤兑和惩罚而慢慢消减,便认为贺欢也是如此,殊不知,贺家父子幕僚如今正在磨刀霍霍,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夺取兵权,逐鹿天下了。
而那坐了一年龙椅的新皇帝原常悠,也是在月复中千回百转,筹谋着巩固皇权,复兴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