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鹰扬 第四十章 九锡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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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九锡之礼

“左尚书令上书皇帝,请皇帝下旨授予太原王‘九锡之礼’。”褚英娥怀孕之后,褚荣已经荣升为太原王了。

九锡之礼!贺欢猛地一个激灵,来了,果然来了!九锡之礼!瞎子都能看出原坎德是奉命逢迎褚荣的。而褚荣,居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请赐九锡之礼,难道一切成了定数,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褚荣登上皇位?

贺欢知道,只要褚荣跨过了那道坎,做了皇帝,自己便再无出头之日。

何为“九锡”?“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有特殊功勋的诸侯大臣的九种礼器,可这九种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都不是普通物件,都是只有天子御用之物,赐予功臣,是予以最高礼遇的表示。东晋朝廷就曾屡赐九锡给权臣。九锡本无大碍,问题在于王莽、、曹操、司马昭和后来宋,齐,梁,陈四朝开国皇帝,都曾受过天子赏赐的“九锡”,一受了“九锡”之后便谋朝篡位,改朝换代。

是以,请赐九锡便是请赐天下,意在不轨。

褚荣在这个时候求赐“九锡”,不是公然和原常悠叫板吗?是恫吓,还是蓄谋?看来褚英娥月复中的孩子还真是给他褚家底气。

贺欢拉紧马缰,飞快地盘算着,须臾便理出了头绪。

“将……透露给陛下……人?就选她!”

他低头和那黑衣信使嘀咕着,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交代清楚。“瞬风”成员精挑细选,他对他们倒是真的将心放到了肚子里,此等大事都能这样交代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是真的出了纰漏,也是他贺欢识人不明,该有此劫数。

“瞬风”信使倏忽一下便消失在暮色中,贺欢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平静。

很快地,尚都便传来了热热闹闹的消息,街头巷议不明就里,当成笑谈,只有在层次之上,一直密切关注着朝局发展趋势的几路人马,才能真正体味出这些消息后面隐藏着什么:

风向首先吹过原常悠,传说皇帝内有皇后恶妒,外遭褚氏强权,早就不堪忍受,如今亲叔叔左尚书令原坎德居然帮着褚荣请求九锡之礼,皇位不保,性命堪忧,他开始与一些皇族近臣密谋诛杀褚荣。

随后风头飘向褚荣,说是褚荣的亲信都劝他先下手为强,以免陷入被动,但是褚荣自信满满,嗤笑原常悠没有这个胆量。

几日后褚荣长子褚远赫入宫探视皇后被阻,宫中守卫甚至向炙手可热的国舅楚郡王褚远赫拔刀相向,褚氏一族叫嚣着“原常悠反了”,便要闹将起来,其中褚远赫反应最为激烈,他派人呈送匿名信给褚荣,褚荣查出后勃然大怒,将信札撕碎了往地上一丢再狠狠踏上一脚,吐了口唾沫道:“隆泰(褚远赫字隆泰)真是胆小如鼠,今时今日,天下谁人敢生害我之心?不怕抄家灭族吗?”。

闹了半月,皇帝依然是皇帝,太原王依然是太原王,天下也还是那样的天下,贺欢和褚远兆所率兵马也一直在赵郡城郊按兵不动。

宫中民间便将这些纷纭当成谈资,渐渐捣鼓出褚家和皇族之间的万缕千丝。

直到突然有一日,多种传言汇成一股,从宫中传出的消息,说是褚荣曾经说过让皇后尽快产下“我褚家的皇太子”来——这才将褚荣与皇帝的矛盾摆上了明面。

这一次,原常悠和褚荣再也不能置若罔闻,都必须出来表态了!

当这些传言再回到宫中,原常悠勃然大怒了,他开始大动作地调集京城禁卫军,严令彻查此次“造谣生事”者,号称还皇后娘家一个清白。可是褚英娥却被软禁在宫中,筱红和筱翠这等原本在**中说一不二的管事丫鬟,也不得出宫半步,更不要说回到褚家在尚都的府邸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皇帝这一次终于是要动手了,没有兵没有权,手中总有一个褚家出来的皇后,和皇后月复中的“褚家皇太子”吧!

成朝建义四年的一天,褚荣进宫觐见皇帝,他问了皇帝三句话。

褚荣来势汹汹:“京都都在传言,陛下意欲除我褚家而后快,真有此事?”他对皇帝说话从来就像对自己家中子侄,有时候甚至比对褚远兆更不客气。

原常悠这一回也不那么谦卑了,他反问道:“外面的人都说太原王也要杀朕,真有此事?”

褚荣哑口无言,隔了半晌,又问了第二句:“皇后有孕在身,为何将她软禁?”

原常悠反问:“皇后月复中怀的可是朕的骨肉?分娩之前朕加派人手护她们母子周全,何过之有?”

褚荣堵了一口闷气在心中,最后瓮声瓮气地说:“楚郡王在宫中何以遭受挟持?”

原常悠一下笑开了:“楚郡王身率众人持械入宫,朕从来都没有异议,怎么会有遭受挟持之说?”

这是成朝历史上著名的“三诘”:一问自身,二问皇后,三问嫡子。

这三问全被原常悠滴水不漏地挡了回来,褚荣见原常悠神态自若,不复从前唯唯诺诺,却也毫不紧张,对答如流,言之有理,便彻底放下戒心,从此每次入朝觐见左右从人不过二十,均空手不携兵器。

他不知道的是,原常悠在他离开之后,马上命人备水洗沐,竟是熟知褚荣性情,强撑着对应的。他更不知道的是,这个皇帝对着褚府所在的方向,眼中满是阴霾……

贺欢在赵郡郊外远远地望,望阳城,望尚都。他要的,就是这个结局。

褚荣看不清,他却一清二楚,原常悠每日举动他都知晓分明,毫无遗漏,他只不过轻轻地推了一把,原常悠就真的对褚荣起了杀心。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何况原常悠,高祖的嫡曾孙子,原氏皇族中的佼佼者。褚荣不逼他,他坐着原氏江山,虽想方设法都无法夺回实权,也是守着高祖留下的江山,可以慢慢想法子夺过实权兵权。如今褚荣一味紧逼,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当他意识到已是生死存亡关头时,他便坐不住了,当年的“廊桥之变”死了多少人,他亲眼目睹,原氏一族几乎惨遭灭顶。如果说那一年是胡真儿咎由自取,如今如果失去江山,便是他愧对原氏的列祖列宗了!

褚荣蔑视原常悠,贺欢却是对原常悠的性情脾气足够了解,原常悠当年对自己下手时贺欢就知道原常悠的秉性。其实褚荣也看见了,只是褚荣掌控天下,过于自大,对原常悠的闹腾实在不以为意。贺欢却从不小看任何一个敌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只是贺欢初时真无二心,后来却是无意插柳,一步步走到今天,却不得不归功于褚荣原常悠的疑虑猜忌打压和挤兑了。

快了,用不了多久了,贺欢在心中默默算着。

他知道此番几家欢乐几家愁,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只能向前不能后退了,最起码,他要保全自己的家宅妻儿,不再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又要辜负那一个人了,他总是负她,他注定了负她。

贺欢远远望着京城的方向:英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只能竭尽全力护你周全,我终还是只能尽力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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