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酒席重新整好。那人笑嘻嘻做了个请的手势。华胥黎也不谦让,径直在上座坐下。禾缬一拉御龙玖,两人在华胥黎身边落座。禾缬顺带打量坐到主人位的那人,只见他四十岁上下年纪,长得颇令人有亲近感,说话举动间,眼神清明精悍,她心里就有了数。华胥黎说:“于会长强将手下无弱兵,那陈大看似粗鲁汉子,这出戏却做得有声有色。"于越拱手笑说:“掌梦谬赞,市井人的把戏,不过掩人耳目罢了。"又看向禾缬说:“龙神今日屈尊,小民略备供奉,如有疏慢,请龙神万勿见罪。”神情间极是敬畏。
“会长有心,我如何会见罪。”禾缬略一颔首。
"既是如此,三位且尝尝这些菜可合口味。"又提壶斟酒,“这家别的东西也就罢了,这酒名叫榴花照,是店主人自己酿的。”于越开始介绍起这家店的吃食。四人谈古论今,一通闲篇扯下来,没有一个先提主题的。禾缬是真不忙,她只是想出来接触一下这个世界,然后对商会会长有好奇心想见一面,其他虽然还有些事,但是也不急,此时见到了这个人,日后还有机会。华胥黎和御龙玖本来主要是陪禾缬出来,华胥黎知道禾缬想做什么,自然一切看禾缬怎么处理。于越则是万分精乖,玉衡商会很久以前的会长与龙神关系密切,所以商会会馆能够放在垂云院。他继任之时也曾数次求见过龙神,被降嘉宫婉拒了,他便知道降嘉宫对他不感兴趣,也不去攀这高枝。这次他模不清为啥龙神和掌梦突然对他有了兴趣,打定主意静观其变。大家都很淡定的时候,话题越发山南海北海阔天空,不知道是谁先提起了玉衡郡的风光。玉衡郡位于朱果东南,山川明秀,水网密布,又濒临聚东海。郡府琼华城,是前朝故都,号称“龙藏水脉,虎踞山势,鸾集洲渚,统辖四海”,传说因为龙气旺盛,历朝君主都对此地分外注意,多朝都曾经在琼华城外大肆挖掘,埋下许多厌胜之物,想要斩断琼花城龙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难测,琼华城还是断断续续成为了数朝都城,所以琼华城有“历朝楼阁掩烟雨,十里龙浦销金粉”的说法,是东南第一繁华去处。
于越是玉衡郡人,自然对琼华城也颇为了解,接话题介绍起琼华城风光传说。他口才便给,一番形容下来,御龙玖不由得悠然神往,说:“琼华城如此美丽,我有机会定要去亲眼看看。”华胥黎笑着说:“下次派你个差使去玉衡郡,让你好好满足下心愿。”转向于越,“会长是玉衡郡宁州人吧?没想到对琼华城也这么熟悉。”“我辈四海漂泊为生,也曾在琼华城里住过一些时日,略知一二罢了。”
禾缬说:“说起来,玉衡郡真是人杰地灵,出了于会长这样的人物。对了,宫里的叶贵妃也是玉衡郡人,和于会长还是老乡呢。”
“龙神抬举,贵妃娘娘那是天地灵气所钟,草民万不敢与娘娘相比。”“你倒是守礼。宁州,这个地名很熟悉啊,贵妃不是宁州人,嗯,在哪里听过宁州这个地方?”禾缬左手手指轻敲桌面,想了半天突然笑着说:“哎,看我这记心。阿黎,我宫里的于尚宫是宁州人对吧?”华胥黎点头:“对,不但是宁州人,还和于会长是一家。”
于越眼神微微一凝,面色依旧如常:“草民不过是一介商贾,如何敢说和宫里的贵人是一家,折杀小民了。”
禾缬似笑非笑,一双眼盯着于越看了半晌,见他坦然自若,神色间没有任何变化,于是顺手拿起“榴花照”尝了一口,说:“于尚宫以前服侍皇后娘娘,娘娘体恤我,见降嘉宫中缺个主管宫务的人,将于尚宫指给了我。这些年来,有于尚宫操劳,我倒是省心不少。于会长,宁州出来的人果然个个都精明能干,想来宁州那地方,定是山灵水秀之地。”
“宁州山野之地,虽说有些景致,也就看个野意儿。几位若是肯赏脸,草民不自量力愿侍奉几位到宁州看看。”“于会长如此盛情,若不是近日事务缠身,我定是要去宁州看看的。近来略看了些账目,这垂云院也算我降嘉宫别院,账目却有点蹊跷。我想着于尚宫多年操劳,实在心中不忍。有心放尚宫回宁州颐养天年,又怕皇后娘娘多心。”禾缬说完,看于越有何反应。
于越还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顺着她的话题说:“龙神猊下怜惜宫人,于尚宫要是知道定然感激不尽,愿为猊下尽责。”
华胥黎插言:“我知道宁州于氏是宁州大族,族人一向同气连枝,于会长和于尚宫都出自宁州,说不定真是同族。”于越笑笑:“掌梦说的甚是,我出自于氏旁系,若是认真论起来,同宫里这位尚宫贵人应该是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只是本来就远,如今一个是宫中贵人,一个不过是草民百姓,草民实在不敢高攀。”华胥黎点头:“会长也太谨慎了,亲戚之间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难得他乡相遇,互相照应一下也是好的。”于越说:“这样说来,倒是我矫情了,光顾着避忌忘了亲戚之情。”笑着看向禾缬,“既是这样,草民就腆着脸求龙神猊下一个恩典,能否在我那远房亲戚于尚宫面前提提小民,看看于尚宫愿不愿小民前去拜望一下。”
禾缬眨眨眼:“这么说来,会长倒是一直没有和于尚宫联系过了?本来想着于尚宫有会长这么一门亲眷,又是皇后的人,总要留些脸面。既然会长与于尚宫没有瓜葛,那么,”她顿了顿,表情突然一冷,站起身说:“今日多谢于会长招待,我们出来许久也该回宫了。”
于越笑吟吟起身恭送三人出了石上馆的门,见三人走远后,笑容一敛,神色间阴晴不定。“大哥,龙神突然安排见你,是为了什么?”从他身后转出一人,正是之前装醉酒的陈大,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眼神清醒锐利,哪里还有半分醉意。于越缓缓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和于尚宫有关。龙神向来不参与前朝**的事,也不管降嘉宫的宫务,如今这是?”他心中猜忖,还是没有头绪,只是这事不能不让宫中那位知道,毕竟牵涉到了于尚宫。
这边禾缬三人也在讨论于越。禾缬说:“这家伙真是只成精的老狐狸,沉得住气演得了戏,提到于尚宫居然一点异样都没有。”华胥黎说:“今天也就是见一见他,目的达到就行。”禾缬点点头,然后一脸悲伤:“唉,又要穿那一身重得要死的东西,想到这里我真不想回去啊。”华胥黎和御龙玖双双转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把话题转到了别的事情上。
很快,龙神的仪仗摆起,连绵数里的人马簇拥着车辇上盛装的龙神,沿着设了障幕的道路缓缓回宫,路两边障幕外,是虔诚跪下的人众,他们向着象征着天命的龙神祈求着平安吉祥,家宅富饶。
到垂拱殿给桂靖熙汇报了此次天贶节在垂云别院代天子赐福的情况后,三人回到降嘉宫。禾缬急急褪去一身朝服,换了常服,才斜倚榻上舒服地说:“总算轻松了。称心如意,叫她们把我带回来的山货好好收起来,明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让你们尝尝鲜。”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宫女进来禀告:“宫主,皇后差人来求见宫主。于尚宫在前殿招呼着,让我请宫主前去。”禾缬问:“来的人是谁?”“是皇**里的宫监总管夏总管。”禾缬起身,称心如意服侍她披上外衣,在镜中整理仪容后,来到前殿。
皇后出身郎氏,郎氏在朱果朝那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祖先有从龙之功,家族中俊才代出,又与皇家世代联姻,出过好几个太后皇后贵妃。桂靖熙原配太子妃萨氏一直病弱,没有熬到他登基册封就病逝,桂靖熙登基后采选功勋之后入宫,郎氏当时就封了嫔位,接着妃、贵妃一路封到了皇后,母仪天下。此时宫中得宠的是叶贵妃,但是皇帝对皇后很是尊敬,后位倒是相当稳固。这夏总管夏北山是皇后心月复,严格说来龙神和**没什么关系,但是皇后和皇帝一体夫妻,她派夏总管求见,禾缬也只有给这个面子见见。
于尚宫正陪一个二十多岁的宫监低声说话,见禾缬出来,双双起身跪下给龙神请安。禾缬说了声免,笑问:“夏总管,皇后凤体安康?”夏北山躬身:“娘娘凤体安康,谢宫主牵记。”禾缬坐下说:“给夏总管赐座。”又问,“此番劳动夏总管亲自前来,不知道皇后有何吩咐?”夏北山坐下,听到禾缬这样问,忙又站起:“宫主言过了,娘娘只是吩咐小的送帖子过来。近日御花园水晶池的水华开得极好,娘娘想请宫主和各宫妃嫔一起观赏游玩,以解暑热,还望宫主赏光。”说着递上帖子。如意接了转给禾缬,禾缬打开看是皇后亲笔书写,内容与夏北山说的一致,时间是三天后,于是合起帖子给如意收了,含笑说:“夏总管回去回复皇后,说我谢过皇后,那日必到。”“是。”夏北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告退,禾缬命于尚宫送他出去,自己回了房间。
华胥黎和御龙玖还在,见她进来,御龙玖问:“皇后派人来说什么?”禾缬说:“请我去赏花。”华胥黎看了看帖子:“那你照惯例带着阿玖去就行了。”禾缬想想,华胥黎一个男的跑到一堆**妃嫔中坐着赏花也不好,于是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