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她插秧笨了点嘛,又不是她人笨!她很聪明的好吧!眉洛洛将一排排倒在地上的稻子拾起来啪啪啪丢到后背箩筐里,一路很无语地想到。
一想起文月儿刚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似乎她插秧赢了阿奎就是她的!哼,阿奎是她眉洛洛一个人的,才不允许任何女人染指呢!眉洛洛想着,正抬头要望向前面割稻子的关奎,却第二十次看到从田地四周扫过来的目光。那些目光有怜悯的,有鄙夷的,有同情的,有惊讶的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眉洛洛喜欢看到的。那些目光,是在提醒她,她仍未得到关村的认可啊!
唉,从小到大,眉洛洛可算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秀才遇上兵吃的亚亏了。她满月复诗书经纶又如何,在关村,她懂得一样也用不上,而可以得到认可的她却一样不会!她知道,今日这一“战”,用不着等到明天,便会传遍关村的每一家每一户。到时候,关村人人皆知,眉小娘子败给了关奎昔日的“相好”文小娘子,而且败得很惨。
夫君啊,看你都惹得什么桃花债!眉洛洛抬眼,恰巧碰上前头关奎回过身,他满脸泥土混着臭烘烘的汗水,正咧着嘴巴傻笑。看来他不是一般的笨呆,对田地里和着稻香的波涛暗涌完全不知情。
家有憨夫,她又何需纠结太多呢?眉洛洛想到这儿心情转好,再无视旁人的目光,对上关奎的憨笑,舒心一笑。
就这样,眉洛洛与关奎伉俪同心协力,竟也能在天色完全黑之前割完了一片地里头稻子,并且又更了一块地。
两人赶紧将剩下的稻子全部抬上了牛车,收拾好农具,往家里赶去。此时天色接近全黑,田地里只剩寥落的几个赶着牛车往家里赶的农人。晚风微凉,吹过熟透的饱满的稻子发出刷拉拉的声响,伴着哗啦啦欢快流淌的河流声,远处不时传来两三声吆喝水牛的声音。而空气中飘着混杂了稻谷的香味、泥土的湿气以及阵阵柴火腾起的柴米味。这一切,令人心神不由一宁。
关奎怕眉洛洛着凉了,将自己臭烘烘的长衣解下给眉洛洛披上。偎着关奎坐在牛车前头的眉洛洛只觉鼻子微微一酸,可又想着如此美好的夜景,何必矫情落泪。因此,她只是低了低头,在关奎手还没缩回去时,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那粗糙的触感,磨得她脸上娇女敕的肌肤有些疼,但却是真实的。
娘子的投怀送抱,关奎从来都是求之不得的。这会儿见眉洛洛依恋地猫咪模样,关奎顾不上他浑身脏兮兮,一把便重重搂过了眉洛洛,顺带偷得了一个绵长的香吻。
这就是农家的幸福吧。眉洛洛只觉心口一刺,甜蜜中带着阵阵刺痛。若非爹爹贵为眉府大人,娘亲,或许就不必遭受那样的冷落了吧?一想起娘亲生前和喜都众贵妇人斗了一辈子,逝去后尸骨还未寒爹爹便要娶个小姨娘进门,眉洛洛哀愤交替。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回去,为娘亲讨个公道!
眉洛洛一路上跌宕起伏的情绪,关奎当然完全不晓得。他只知一路傻笑,想着他和娘子完成了娘交代的任务,娘肯定没有话说了吧!
因此,还未等将水牛栓紧,关奎便急忙忙拉着眉洛洛想要向娘亲邀功。其实,眉洛洛一进门,便嗅到了家里的阴霾。
关大娘将最后一只鸡赶进笼里去后,瞧也不瞧眉洛洛两人一眼,转身就朝厨房走了进去。
“娘!娘!我与洛洛今日不仅将那片稻谷割完了,还犁了一片地呢!这都是洛洛的功劳!”关奎不知情,拉着关大娘的衣袖骄傲说道。当然,最后还不忘郑重提出这是她娘子的功劳。
“哟!是嘛!厉害哈!”关大娘这才回头,侧着眼角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打量着眉洛洛,怪声怪调说道。
眉洛洛一听,就明白,怕是白日与文小娘子的“一战”已传回婆婆的耳朵了。今晚,别想她给个好脸色了。
只有关奎仍未明状况,模了模后脑勺,傻笑道:“嗯,洛洛真的好厉害!”
关大娘哼了声,扯开关奎的手,径自往厨房走去。
关奎赶紧和眉洛洛一起将稻谷卸下,拴好了水牛顺便喂了它点青草,再从井里打了桶水潦草洗了脸和手脚后,便赶紧帮着关大娘张罗着晚餐。
关大娘心情不好,哪还会做什么好吃的?本来今日她想着媳妇第一次与奎儿下田地,就破例煮个鸡蛋犒劳犒劳他们,算是为以后共同致富的良好开端庆祝一下。可她才去鸡窝里模出两个鸡蛋时,村里的金大娘子便急匆匆跑了过来。
这一听可把她气得几乎晕了过去!哪家媳妇这般没用,第一天下田地被人挑战,就输得这般难看!果然是个没用的!她一想奎儿多么能干的一孩子,却娶了这么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割的娘子,他们关家以后的日子,哪还能有什么盼头啊!
关大娘越想越激动,啪地将饭碗重重摔到桌上:“吃吃吃!就知道吃!再这么下去,就算是金山银山也被你吃空了!光吃不干活,养个母鸡都还会下蛋呢!”
“娘!”关奎这会儿总算察觉娘亲不对劲了,一听到这里,再也顾不上别的,稍微提高了音调喊道。洛洛和他那么辛苦忙上了一天,娘亲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呢!
“怎么!娘我现在是说她一句都说不得了吗!臭小子,你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你,你气死我了!!”关大娘越说越气,干脆一甩衣袖连饭也不吃径自进屋去了。
从小到大,关奎都是个孝顺的孩子,何曾这般与娘亲赌气过?阿爹去世地早,他记事以来,虽然不及别家的孩子聪明能干,但他也深知娘亲一个人将他与大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是多么的艰难。所以,他任何事情都听娘亲的安排。不惹她生气,不让她失望。
他唯一做过不听娘亲话的事便是娶洛洛为妻。他知道,娘亲更中意的是文月儿这样的小娘子,因为她的娘家可以帮衬着家里。可是,他一想起若要跟那些小娘子过一辈子,便浑身不自在!他以前不懂为什么,直到遇上了洛洛,他才明白,因缘自是天注定。娘亲不欢喜,他却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他虽然笨,但也会下意识去固执地坚持一些他认为对的东西。
“阿奎”眉洛洛轻轻推了推关奎,才将他从苦恼中拉了回来。
“洛洛,娘她她的话你别在意,她不是有意的,等她心情好了”关奎本想说着担心关大娘的话,但转念一想,却又说出了安慰眉洛洛的话。
“我没事。”眉洛洛岂会不知关奎的为难,她倾身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等会儿我做些好吃的,你送进去劝一劝,别饿着娘了。无论她说什么,别再气着她了。”
关奎本来还担心眉洛洛会闹脾气,这会儿听到了这话,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温暖。他的娘子,这般的体贴懂事。娶妻如此,死有何憾!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娘亲肯定也会发现洛洛的好!
两人匆匆就餐罢,眉洛洛便进厨房蒸了个水煮蛋,推着关奎给婆婆送去。而她自个儿,想了想,转身将院子里昨日洗的挂满槐树下的衣服通通收了回去。那衣服多得她用了双手抱还很费劲,几乎合拢不住。
昨天浣洗时她就发现,关奎和婆婆的衣裳有好几件都破洞了。平日关大娘哪管这些,在她看来,有那个缝补功夫还不如多养几只母猪生崽。而关奎一个大粗人,更不会管这事。况且从小家境贫穷,他也习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
眉洛洛想着这会儿要努力改变婆婆对她的偏见,就从缝衣服开始吧!虽然她自小是眉府的掌上明珠,个性又是狡黠机灵,哪曾有耐心认真学过女红?但缝件衣裳,应该没那么难吧?
且不说眉洛洛寻来针线如何与那些破衣裳奋战,这厢,关奎端着那碗热腾腾的蒸蛋,敲开了关母的寝房。
关母本来以为是眉洛洛想要来讨好她,冷着脸开了门。不料见是儿子一个人,朝后看了看也未有眉洛洛的影子,当下便恨铁不成钢恨恨敲了关奎的脑袋两下:“你呀你!就是笨!”
“娘”关奎自小被关母骂早不下百次了,这会儿依旧是傻笑着,也不知道明白自己哪儿笨了没有。
关母自然也不期待能从他口中听到些什么像样的话,看了看他手中热气冒得正欢的水煮蛋,猜着肯定是那个小娘子的主意。当下脸一拉,尖声骂道:“谁让你去拿鸡蛋来浪费的!还以为真就是大户人家吗,我们关家可就靠这只母鸡下窝蛋来孵出鸡仔拿去换油粮!你倒好,一煮就是一碗!不当家不知柴油贵!哎呦!阿奎他爹呀!你去得早倒是福气,留我这一老太婆,都快被活活气死了!”
关母指桑骂槐,越说越大声,死脑筋如关奎都能听出这是故意说给隔壁的眉洛洛听。关奎赶紧扯了扯关母的衣袖,一张黑脸写满了不高兴:“娘!不就一颗鸡蛋吗!洛洛还一口没吃过,全都拿来孝敬您了!”
“哟!敢情我还得感恩戴德了!”关母啪地将手中变了一半竹筐丢到地上,指着眉洛洛的屋子破口大骂:“拿了我们家的鸡蛋来孝敬我,就你聪明啊!有本事就挣个几文几十文钱回来孝敬我瞧瞧!”
关奎谨记着娘子说不能和娘亲吵架,可是,听着娘亲这样骂她,他觉得好生气!关奎大步走进房中将碗重重放在床边一木头上,回头郑重道:“娘,洛洛已经是我的娘子了。她真的很好,您就别再说那些生分的话了。阿奎向您保证,一定会更加努力种田,让您和洛洛都能餐餐吃上肥肉!”关奎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你!”关母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自家儿子愚笨,她恨铁不成钢。可是,再怎么笨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打了骂了,最后心疼的还不是自个儿?思量来去,关母最后仍是把怒气往眉洛洛身上算去。哼,看来得抓紧探一探文小娘子的意思了。
关奎闷闷不乐从关母房里走了出来后,热水也没心情烧,径自回了房去。“洛洛!洛洛!”关奎急匆匆推开他们的新房门,边唤着边暗自焦急。娘亲的那些话洛洛肯定听到了,她一定很伤心!
不料————
“相公”眉洛洛听到声响,抬眼,笑得一脸谄媚。此时的她正坐在床头,四周堆满了衣服,有几件则遮遮掩掩地被她坐到底下。本来高挽的长发凌乱不堪,右手高举的针线还没来得及放下来,而左手里的那件衣裳,悄悄地正朝她底下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