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惊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柳玉熙,却见柳玉熙正在低头喝姜汤,方才的话语仿佛是个幻觉。
一碗姜汤喝完,柳玉熙将药碗轻轻搁在桌面上,常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时,柳玉熙又开口了,沙哑的,轻缓的声音,“谢谢你没把我当瞎子!”
常笑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
早该点灯的,身体有缺陷的人,心里最敏感。他舌上的伤口早可以说话了,他却迟迟不开口,如今,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却能引来他的好感!
“你已经很好了!”柳玉熙淡淡一笑。
这是常笑第一次看他笑,长相美丽的人,笑起来十分具有诱惑力,尽管那样清浅,眼角眉梢微弯,展露的却是迷人风姿,常笑看的有些入迷,纯粹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不禁感慨,柳玉熙长的可真好,比之谭雅伦,还要多一份惑人的精致。
似想到什么,常笑眼里闪过一抹异光,“你能看见?”
柳玉熙微微摇头,“我的眼睛只能感受些许光线,勉强能分辨白天黑夜,仅此而已!”
常笑却很激动,“有感觉就还有希望,爷爷正在想办法,明日,我让他再来仔细给你看看,你觉得如何?”
闻言,柳玉熙医馆黯淡的眼眸,似乎有了点儿神采,勾着唇,微微点了一下头。
常笑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第二日,谭雅伦的贴身小厮就来天青医馆,说是他家公子感染风寒,请她过府诊脉。
常笑二话不说,背着药箱就出门了,坐着谭府的马车,不多时便来了谭府。
不愧为高门大院,内里布置,虽不如瑞王府来的奢华贵气,却也别具雅致,不失大家风范。
三儿领着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间厢房前,常笑便听得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心里无端一紧。
“公子,李姑娘来了!”三儿在门口请示。
就听得内里的咳嗽声一止,谭雅伦的声音略显虚弱地响起,“下次笑笑来了,直接让她进来,不用通报!”
“三儿知道了!”三儿歉意地看了常笑一眼,低着头侯在门口!
常笑走进屋子,首先映入眼帘是谭雅伦的外室,窗前有书桌,书桌后便是一个紫檀木书柜,上面书籍林立,却井然有序,墙上挂有名画字帖,更有古琴玉箫,可见主人之雅。
常笑走近内间,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谭雅伦,他斜靠在床上,身上盖了一条杏黄锦被,手里还拿着一本看了一半的蓝皮书,此时见她进来,抬头含笑地看着她。
“笑笑,你来了!”
“生病了,便好好歇着,别伤神了!”常笑走过去,一把抢过他的书,合了放在一旁。
谭雅伦没说什么,嘴角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常笑坐在他床边的一张圆凳上,拿出脉枕给他诊脉,谭雅伦配合地伸出手。
见她两根青葱玉指搭上他的手腕,谭雅伦抬眼看她,那张清秀的脸孔,一脸专注,夹杂着担忧,皆是为着他,谭雅伦的心莫名涌起一股喜悦,只觉得先前的落水之苦,都值了!
片刻后,常笑收回手,轻轻吁了口气道:“还好,只是风寒,吃几贴药就没事了,你叮嘱我注意身子,自己反倒染了风寒,看你也是个持重的人,在自己的身体方面,怎这么不让人省心!”
这番话说的苦口婆心,却是真的替他着想,让谭雅伦心里一热,抬头笑道:“是我不好,以为自己一个大男人,落个水而已,回头换了衣服便好了,哪晓得会染风寒!”
常笑佯装生气道:“我说谭大公子,你以为自己身子有多硬朗,平时跑急了都会气喘,落个水就没事了?下次再这么胡闹,小心你八抬大轿也请我不来。”
见她如此,谭雅伦微微失笑,“我知道了!”
心里却是真的欢喜,她越是说的不客气,越是为着自己,陌生人才跟你客气。
谭雅伦又道:“家里的老太爷得了病,我想请你去给他老人家看看!”说到此,谭雅伦语带忧虑。
常笑笑道:“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夫的职责,你还是我的朋友,能医,我自然尽全力医,若是医不好……”
谭老太爷,她也听说过,这谭家跻身四大家族之列,迄今持久不衰,一部分是因着谭家的为官之道,虽然官居高位,名利双收,在朝堂上却一直保持中立态度,每每挺身而出,皆是为着大局着想,因此备受国君看重。而另一部分是因为谭老爷子,他一生清廉,政绩斐然,更是三朝元老,门生众多,若非去年因病辞官,此时依然是朝中的肱骨之臣。
谭雅伦接口,“笑笑尽力而为便好,能治好,家母和家父也会万分高兴的!”这话说得却是有几许深意!
常笑点点头,回身去外间开药方,才走到他的书桌旁,便见着他的桌上摆了好些小瓷碟,里面都是些用剩的颜料,还未干却,显然是近两日才用过!常笑也没往心里去,直接去取他搁在笔格上一支笔,谁知,不小心拂落了放在桌上的一幅画卷。
常笑便搁了笔,去捡画。
画卷被抖开些许,露出一截翠色布衣,像极了女子的裙角。
常笑心中一动,瞥了眼里间,确定谭雅伦看不见,悄悄去展画卷!
若是平时,她不会轻易动他人的东西,想到这是谭雅伦画的,她便多了一丝兴趣。
随着画卷一点点展开,常笑越来越惊讶,待看见画中女子的脸,她的手忍不住一抖!
画中人,布衣裙钗,素雅含笑,正是她,常笑!
手法偏向写意,却将她的神态扑捉得极准,也将她画的分外漂亮,可见谭雅伦的画工十分了得。坊间说他书画一绝,世人有用千金求他一副墨宝而不得,有“小画圣”之称,如今看来,所言非虚!京中女子对他趋之若鹜,不仅是爱他之容,更是慕他之才。又想起两人上次去聚贤楼,他让她对门口的对联,当时他说受教,自己还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那两幅对子正是他亲自题的。
常笑看着这幅画,虽是写意,显然极其用心,心里涌起一种淡淡的欢喜,终究不动声色地收了画,静静地摆在远处,拿笔沾磨,给他开方。
本来她开了药方便可以走了,此时,她却突然想为他多做点儿,于是和谭雅伦打了声招呼,便和三儿去厨房给他煎药。
厨房内,三儿在添火,常笑一边放药,一边问道:“三儿,你家公子昨日落水回来,你怎么也不给他弄点儿御寒的姜汤喝?”
三儿很无辜,带着抱怨道:“李姑娘是不知道,昨个儿我看公子气色不太好,还想请郎中给他看看呢,谁知,公子却叫我别多管闲事,还不许我告诉夫人。大半夜了,公子还在灯前画画,后半宿儿才熄的灯,加上下午着了凉,这不感风寒才怪呢!我看公子很听你的话,李姑娘帮忙说说公子,叫他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这一病,夫人可把罪责都摊在我们这些下人身上呢!”
闻言,常笑若有所思,她怎么觉得他是故意整病的,想想又觉得自己多心了,谭雅伦犯得着么……
不一会儿,常笑端来了药。
黑乎乎的药汁,很像她那日用蚯蚓熬出来的,谭雅伦什么也不问,一口就喝干了!
常笑又用棉花沾姜汤擦他的曲池穴和风池穴,用于褪热,极其用心仔细!
谭雅伦看着她一双素手流连在自己额间,心里整个儿都是暖的,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见常笑擦好了,正要离开,谭雅伦忽然抓住她的手。
“笑笑,其实我——”
“雅伦,听说你请了大夫,病情如何了?”
门外倏然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谭雅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