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只有在高处有一个小口子,射出微弱的光,再就是每隔一个牢房,燃着灯火,透过来些许光亮,总体略显阴暗。牢房里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没有被褥,全是干草,地上摆着一个粗糙的白碗,里头乘着半碗冷饭。
这里一天只送一回饭,常笑只在早上吃了一起送来的两个窝窝头,至于那半碗冷饭,她实在是吃不下,送来的时候都馊了!此刻又冷又饿,真的很难受,尤其是身体,几乎都要冻僵了!
常笑坐在木床上,微微叹了口气。
如今的形势,对她很不利!若是找不到新线索,她极有可能会被定罪,古代的查案手段有限,也没有指纹识别,制造冤假错案的几率便大很多,这个廖文也不像包青天,未必明察秋毫。
思忖间,就听得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常笑抬头就看见两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个是衙役,此刻正拿着钥匙解锁,另一人一袭粗布衣,半长发用一根发带随意束在身后,眉眼精致,气质沉稳,正是柳玉熙。
牢门一开,柳玉熙从袖子里拿出几两银子递给衙役,那衙役本就冷淡的脸色瞬间缓和不少,对柳玉熙道:“记得时间不要太久!”待柳玉熙点头,那衙役就走了出去!
他能进的这里,还是借了瑞王的面子,但是,该有的打点,也必不可少!
柳玉熙进来,望着常笑,眼睛就是一亮,“笑笑!”
“玉熙!”常笑绽开一个笑容,心里倒是真的欢喜。在这里被关了几天,不但吃不好,睡不好,最重要的是,她被关在最里端,周围的牢房都是空的,不但没个说话的人,周围更是安静如死,常笑险些被闷坏了!好不容易有个熟悉的人来看自己,她当然高兴,心里的郁闷仿若一下子得到了纾解!
柳玉熙见她才几日的功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瞥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大冬天的,这里一点儿炉火也没有,又阴又冷,又见不远处摆着的半碗冷饭,根本就不能吃,柳玉熙就有些心疼,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入手处冰凉一片,柳玉熙就捧起来凑在嘴边,哈着气为她取暖。
常笑眼里微动,想将手抽回来,“玉熙,不用了!”
柳玉熙却越发握紧了,直把她的手握得暖了,又起身月兑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常笑身上。
常笑忙推拒道:“玉熙,回去的时候风大,你自己留着吧,我真的没事!”
柳玉熙很坚持,非得将衣服给她披严实了,复又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问道:“笑笑,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常笑低着头,微微点了一下头,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只握紧了身上的衣服,上面还带了他的温度,披在身上,很暖,一直暖到了她的心里!
见她点头,柳玉熙微微一笑,又打开一旁的漆红食盒,拿出一个用白布包的很严实的东西。
柳玉熙一点点打开,就见是两个碗口对叠的大碗,柳玉熙拿开上头的一只碗,便露出下面碗里的饭食!
常笑这才明白,从医馆到牢房,尚有好一段距离,他花这么多心思,全然是为了让她吃一口热饭!
柳玉熙拉过她的手,将碗放入常笑手中,白碗的热度透过手心,让常笑整颗心都暖乎了!
碗里的白饭,颗颗圆润,小巧可爱,是家里的米,米饭上堆了红烧肉,冬笋炒肉,还有水煮青菜,都是她爱吃的!只是颜色稍稍有点儿怪,青菜还煮的有点儿黄了!
柳玉熙温和的声音响起,“笑笑,我知道你爱吃这些,但是我不太会煮,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平素在家里,都是常笑下厨,她出了这事儿,家里愁云惨淡,连饭桌也清冷了不少。阿保和他都不会做菜,李大夫之前一个人过惯了,倒是会抄几手菜,他便向李大夫讨教,亲自给她烧了饭菜菜!做饭还比较简单,做菜就很麻烦了,这三个菜,花了他不少心思。
常笑望着他那双认真的眼睛,眼里就是一酸,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人说,君子远庖厨,一般的读书人都不屑于做这些粗事儿,从来不做这些事的人,为了她,居然学着也要去做!
她在牢里被关了几天,饥寒交迫,备受煎熬,谭雅伦没来看过她一眼,更没派人来慰问过一句。
柳玉熙的处境她再清楚不过,平民百姓,要进得这里,得花多大的功夫,但是他做到了!
虽然只是送一碗饭,一件衣,雪中送炭,却让她从心里感动。
柳玉熙见她哭,一向镇定的眼里居然有些慌神,“笑笑,你怎么了,哪里难受了,跟我说!”
他发现,他见不得她的眼泪,以前是心疼,现在也心疼,却多了些别的东西,他无法理清,也不敢细想!
常笑腾出一只手,捂住嘴唇,一边摇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笑笑!”柳玉熙一声叹息,拿开她的碗,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抱着她,一种无声的安慰,更是一种由心的包容。
常笑就扑进他的怀里,原来的无声哭泣变为放声大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哭,心里就是很难受,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也会焦虑,会紧张,也会无助和害怕,只是,她明白这些情绪对自己无益,故而苦苦压抑。如今,陡然见一个熟悉的人这样关心自己,她伪装的躯壳犹如破了一个洞,最真实的情绪通过眼泪,不断宣泄而出!
柳玉熙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温柔地拍着她的背,眼神很心疼!
他能理解她,一个弱女子,被栽赃杀人,无论表面表现得多么镇定,心里如何能不害怕,她已经做得够好,只是,她心里太苦!有时候,眼泪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要管用,哭出来,就好多了!
常笑哭够了,柳玉熙便伸手给她擦眼泪,他没有带手绢,便用中衫的袖子给她擦!
常笑很配合,一双眼睛直盯着柳玉熙瞧,直到他擦完了,常笑才挤出一个笑容,有些不好意思道:“把你的衣裳弄脏了!”
柳玉熙摇头,语气很温柔,“衣裳脏了,洗干净就没事了,但是,一个人,心中的郁气不发泄出来,便会郁结于心,闷闷不乐!一件衣裳,换你一份舒心,也很值当!”
闻言,常笑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道:“玉熙,谢谢你!”
这份感谢是由心而发,此时此刻,常笑有一种更深的体会。
自己在困境之时,每一次都指望谭雅伦能出现,但次次都失望,反而是她从没想到的人,却总能在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给她最需要的帮助乃至于最温心的关怀。这么一想,常笑才恍然察觉柳玉熙为她做了很多事,两个人的相处,看起来很平淡,他却一直以一种默默的姿态贯穿的她的生活。他从来不说,也不突兀,但他,一直在她身边,默默守护着她。
这个意识,让常笑忽然觉得很安心,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滋长,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一种依赖,甚至于一种奇异的好感。
柳玉熙见她情绪好转,这才端过一旁的饭碗,连着筷子一起地给她道:“再不吃就要冷了!”
“嗯!”常笑接过,脸上笑得很舒心!才吃了一口,柳玉熙便忍不住问道:“味道怎么样?”
他那急切的样子就像是小孩子辛辛苦苦做了一件事情,就等着大人来评判,漆黑的眼瞳微微闪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这姿态,竟有些可爱,常笑吃完一口,忍不住笑了,一边道:“很好吃,是我来这里以来,吃过的最香,最好吃的一顿,真的!”说到最后,常笑望着他的眼睛,眼里满是诚挚和认真。
若说味道,算不上多么好,但是,她吃的很香,很香,体会到的一片真心实意!
柳玉熙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眼,心里止不住地一跳,微微别开了眼,“你喜欢,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好!”常笑微笑!
柳玉熙见她吃的津津有味,又是安心,又是心疼,这牢狱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她在这里受苦了!
吃完了饭,常笑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这时,柳玉熙开口道:“笑笑,我已经找到证据,能证明你不是凶手。瑞王和霍公子对此也很支持,三日后的公堂上,我们定会全力为你辩白,一定能将你救出来!”
闻言,常笑很想问一句,瑞王和霍长青都插手了此事,谭雅伦呢,他又去哪里了?才启唇,却是一声叹息,终究改了口,“什么证据?”
雅伦,也许,我们真的有缘无分,仰或是,不适合吧!
门当户对,听起来可笑,但很多时候,真的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努力了,却不得,她也不遗憾了!
接着,柳玉熙就将验尸的事情仔细和常笑说了,包括他在凶杀现场发现的耳环,常笑听完,眼里升起一丝希望,又道:“这对于证明我的清白,确实是一项有力的证据,可否借此找到凶手?”
柳玉熙皱眉,“目前,我们只有尽力洗刷你的冤屈!至于抓住真凶,却有很大的难度!我们将证据暴露出来,凶手必然有所警觉,乃至于毁灭证据!不过,我已经将那枚耳环交与瑞王保管,瑞王也叫人将此事秘密记录在案,为将来侦破此案,留一条线索!”
若非此事扯上常笑,完全可以秘密保留这两样物证,再明察暗访,找出凶手的可能性便大了很多。如今,柳玉熙保留那只耳环,已经是最妥当的选择。
闻言,常笑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谭府,谭雅伦正坐在书桌之后,原本一丝不苟的俊雅公子此刻发丝凌乱,神色憔悴,眼睛下面满是青黑之色,显然彻夜未眠!此刻,他握着一直笔,在信纸上写着什么,一笔一划,写的极慢,神情纠结而挣扎,周围丢满了碎纸屑!
忽然,他眉头一凝,一把抓起宣纸,揉成一团,又猛地掷了出去。
狼毫笔被他重重地拍在岸上,墨汁溅得桌上到处都是,连他的衣袖也沾了少许,谭雅伦全然不顾,只双手抱着头,十分痛苦的模样!
写了一天一夜,他写了她的名字之后,就再也写不出来!
笑笑,笑笑,即使到了此刻,即使你真的骗了我,我还是想听你亲口给我解释,我不想和你分手。
这边天,项月也很着急,每天一早就往谭府跑,别看她没去看谭雅伦,可在谭夫人那儿呆着,密切关注谭雅伦的一切动向。她或许明白,三日后,常笑有翻案的可能,毕竟,有瑞王插手,廖文就起不了多少作用!一旦常笑出来,谭雅伦便有可能再度和常笑符合,她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让两个人彻底决裂,甚至摆正自己的位置!
至于她杀人的事情,项月自认为做的很干净,不会让人捉到把柄,就算衣角被人扯了又能怎么样?京城里穿这种布料在贵妇人中很常见,并不能代表什么。何况,血衣已经被她掩埋,自己就在家看着,也不担心走露出去!
唯一让她担心的是,谭雅伦若是不写绝交书,自己也不能逼着他写!
项月便对谭夫人道:“谭姨,这已经是第二天了,万一雅伦哥哥不写,三日后李常笑翻案,雅伦哥哥势必不会死心!”
谭夫人不以为然,拍拍项月的肩膀,安慰道:“月月别担心,雅伦,是个很重情的人,正因为如此,他万不会放任李常笑去死,不出明天,他一定会写出来!”
项月将信将疑!
这一天晚上,谭雅伦依然没有睡觉,坐在书桌后的身子几乎没有挪动过,地上的纸团又多了一倍,几乎没地方落脚!
谭夫人倒是没锁着他了,还叫三儿回来给他添火,谭雅伦却跟无知不觉似的,只是瞪着眼睛,望住笔墨发呆!
三儿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但见他不吃不喝,又不眠不休,很是心疼,去劝吧,谭雅伦全跟没听见是的。三儿第一次见谭雅伦这般,仿若入了魔障,更似陷入某种绝境,只靠着一丝信念支撑,否则,早就倒下了!
三儿无法,怕他出事,只在一旁守着,直到了夜里,三儿实在扛不住了,就靠着墙壁打盹儿,却不敢去睡觉!
到了第三天的早晨,三儿是被一个沙哑又熟悉的声音给惊醒的!
“三儿!”
三儿睁开眼睛,条件反射就去看谭雅伦,就见自家公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谭雅伦发丝凌乱,一张脸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透着一种病态的灰白色!
三儿的眼睛瞬间有些湿润,仅仅一夜,原本风姿俊秀的公子犹如老了十岁,一种心态上的苍老,以及一种深深的疲惫,夺去了他所有的光彩,黯然的神色,让人看了心酸!
谭雅伦将一封递给他,嗓音依旧沙哑,“将这封信交给夫人,叫她务必遵守承诺!”
三儿接过,低声应了,谭雅伦瞬间瘫软在椅子上!
三儿惊,担忧道:“公子,你没事吧?”
谭雅伦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离去!
三儿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项月天还没亮就醒来了,这一晚上,她亦是睡不着的!她睡在谭夫人的院子里,起来后就坐在厅子里,这时,谭夫人还没起来!
三儿来的时候,见着项月,有些惊讶,正想问夫人在哪儿,项月却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信,打发三儿道:“这没你的事儿了,下去了!”
三儿知道项月在谭夫人这里很得宠,也不好忤逆,只是,对她指使的口气,有些不爽快!
三儿走后,项月便迫不及待地拆信,一打开信纸,瞬间愣了!------题外话------
今个儿出去了,只写到这里!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