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864年二月二十六日下午一点。
地点:日本京都,小雏菊。
一连下了几天的细雨,总算雨过天晴。云像幕布一样层层叠叠地罩在空中,几缕金灿灿的阳光如利剑般划破云雾。河边的几棵柳树,新叶萌发,叶子经过雨水的洗涤愈发绿得明亮。
来到屋子外边深吸几口清爽的空气,人的情绪也跟着开朗起来。
这样美好的午后,被几个不速之客打扰破坏。
冲田总司可怜兮兮的模样博得旁人的怜惜,“小末色……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和土方先生结婚啊……”
斋藤一平静的双手环抱站在一边,说话的声音清澈,犹如玲玲泉水,“你不是最希望她早点投入恋爱中的吗?”。
“但是!但是……”他无言以对,只能在原地闷声叹气。
永仓新八说话倒真是很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呐,你什么时候和土方先生勾搭上的?”
原田左之助白了他一眼,将他一把从我面前推开,“什么叫做勾搭。”
藤堂平助连连点头,摆出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纠正道,“就是,不要用这种难听的词汇,应该用勾引,对对,是勾引。”
结果他的头被人狠狠的敲了一记,近藤勇打心坎里笑着,拿起手中的大包小包给安倍末色,“安倍老师,原本应该早一些时日登门送礼的,只是你被阿岁叫去办事了,怠慢了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听说你回来了……没有打扰吧?”
雪村千鹤赶紧替她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安倍末色礼貌的道谢,“真是太感谢您了,其实不用这么见外送什么礼的。”
他失误的拍了拍脑袋,“我怎么给忘了,是啊,你嫁给阿岁就是自己人了,你看我……”
他的话毫无征兆的被冲田总司打断,“我不承认!我是不会承认的!小末色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嫁给土方先生,这件事实在让人想不通嘛,一定有蹊跷。”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不然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看上新选组的魔鬼副长?!虽说土方先生长得挺人模人样的,但性格差劲的紧,动不动就要人切月复谢罪,没有理由会看上他啊?
“末色。”冲田总司难得的露出十分正经的神情,双手扣住她的两个肩头,“是不是土方先生逼你了?或者是拿什么威胁你?”
近藤勇连忙去劝拉他,“总司,你这是做什么?冷静点。”虽然自己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吃惊的整晚没睡,但是换个角度想想,阿岁今年也三十了,平常连个情人都没有,他还担心他会不会孤家寡人一辈子,如今阿岁自己说出想要结婚,这是好事啊!应该支持才对!安倍老师嫁给阿岁的事情的确很不可思议又不合情理,但是女孩子嘛,总是喜欢英俊冷酷又可靠的男人,至于年纪相差大,只能说明爱情是不分年龄的。
偏偏某人不是这样想的,执拗的认为一定是土方岁三做了什么事威胁她嫁给他。
这时,来找安倍末色谈德川将军的事的土方岁三正好看到一大群人堵在门口,也刚好听见冲田总司的话,脸色顿时阴转暴雨,“总司,你想被切月复吗?谁威胁她了,这种事威胁的了吗?”。
“但是……”冲田总司沉默了一会,在心中重叹一口气后展露一贯不在乎的笑容说,“不,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如果我是女人,绝对不看来喜欢上土方先生,因为土方先生太恐怖了,动不动就要切月复要杀人的。”
斋藤一深深的望着他,或许只有他注意到了,他眼底那抹稍纵即逝的忧伤。
土方岁三定定的注视他几秒钟,冷漠的开口询问,又有点扪心自问的感觉,“我很恐怖吗?”。
冲田总司很肯定的告诉他,“当然了!整天绷着张脸,都不知道是谁欠了你钱没还。”
听了他的话,安倍末色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比喻实在贴切!
她的笑声,让某张冰山脸更是万年不化,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
看到他脸色不善,她立刻捂住嘴巴收起笑容,小绵羊似的乖乖住嘴。
土方岁三对近藤勇他们说,“近藤先生,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事和她说。”
近藤勇当然知道这个“她”是指谁,暧昧的笑着拉碍事的拖油瓶一起离开。
“我不走,我还要留下来吃饭。”冲田总司说什么都不肯走,反而就门口的台阶坐下赖着不走。
有了他这样的先例,永仓新八几人也纷纷效仿,场面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土方岁三零下几度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到安倍末色身上,“进来,就让他们在那里腐朽好了。”
可是冲田总司更是得寸进尺的抓住安倍末色的袖子不让她进屋。
空气,就这样莫名的凝滞着,直到一个穿小褂的孩童出现。
那孩子七八岁模样,像是来传信的,毕竟这么小的孩子是用不到什么刀剑的。“安倍末色老师,有人让你去近江屋。”他的手中拿着一串丸子,大概是委托人给他的报酬。
“我有事先走了,再见。”安倍末色乘机逃月兑,好摆月兑新选组的人的纠缠。
近江屋……土方岁三皱了皱眉,那不是坂本龙马经常活动的地方吗?她是刀匠,认识他们也不算奇怪。“斋藤。”他向斋藤一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去确认一下。
其他人不会不知道他此刻所想,“土方先生,这么做不好吧?”
“如果她知道的话……”斋藤一也有点犹豫,但这份犹豫很快被深埋,“我知道了,副长。”
近江屋,不论是外观还是内在摆设,哪个角度看来都只是一间普通的卖酱油的店铺。
带口信的孩子将安倍末色带到了二楼的包间门口,“就是这里了哦。”语毕,他开心地蹦跳着跑下楼。
望着他下楼的愉悦背影,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但很快就被黯伤湮没。掩去负面感情,她抬手拍了拍脸颊,深呼吸一口后弯起嘴角开门而入,“坂本先生,您好。”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快进来。”坂本龙马热情的拉她坐下,关心的询问,“呀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天你被那些壬生狼抓走我还担心你会被他们怎么样呢。”
“那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发生了很多事情,对不起……”身为倒幕维新志士,他也有很多苦衷的。
“开玩笑的,不用在意。”为了改变一下气氛,安倍末色把注意力放到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身上,转移话题道,“对了,坂本先生,他是?”
坂本龙马想起了正事,替两人介绍道,“介绍一下,这位是高杉晋作。晋作,她就是我常对你说的安倍老师,漂亮吧。”
高杉晋作?安倍末色不由上下打量他,他就是鬼兵队的创建者?不过二十四岁左右,真是有为青年。容貌虽然比不上土方岁三那样俊美的无与伦比,但也绝对能够使人过目不忘,可以轻松的捕获女人芳心。
听到他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高杉晋作明显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要把名字告诉她。”
坂本龙马模了模后脑勺,笑道,“安倍老师的话没有关系。”
“对不起,我会忘记它的,谷潜藏先生。”她盈盈一笑,房间里的背景霎时春暖花开百花齐放。
对方似乎不吃这一套,对她的戒备反而更严了,眉宇间都散发出淡淡的寒意,简直是土方岁三的翻版。就连他的化名也一清二楚吗?这个女人,到底知道多少。
接下来的谈话中,高杉晋作没有发表太多的对白,从始至终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看着安倍末色的眼中更是带着毫无掩饰的敌意。
话题不觉不觉被带到了日本刀上,在安倍末色替坂本龙马详说擦刀时该注意的细节时,吝于出声的高杉晋作总算开了金口,“刀……已经是时代遗留的产物。”他落在手边的刀的眼神,说这句话的语气,无不透出沉重的沧桑感。虽说自己是尊攘、倒幕运动的志士,今后也会是新式大炮和军舰的时代,但是,这把刀陪伴自己已经多少年月了……
“非常抱歉,我并不同意你的看法。日本是武士的国家,坚信自己心中的信念挥舞手中的刀,我很佩服这种真正的武士。社会正在发展,时代正在进步,这些我知道,但是不管手中的武器是变成枪还是炮,我认为每个人的心中依旧存在着一把武士的刀,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或事而存在的刀。所以,刀永远不会是时代变更而遗留下来的东西。”
听了这番话,高杉晋作错愕的抬头看她。
滴答。
一滴水珠滴在绿得发翠的竹叶上,拍打声铮铮,清脆悦耳。尔后水珠顺着叶片滑落,消失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
楼下不时喧哗起来,扰乱了他此时平和的心境。
坂本龙马出去打探了一下情况后,匆匆忙忙的跑回来,“糟了!那些壬生狼把这里包围了!”
诶?新选组?!安倍末色敛起了神色,难道是跟着她来的?
“要战斗了吗?”。高杉晋作将佩刀的几寸刀身拔出,“本来是不想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的,现在看来……”
坂本龙马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安倍老师,待会会很危险,你待在房间里千万别——”
可是没等他说完,说话对象一脚跨出纸门,“坂本先生,谷潜藏先生,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两个人男人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子出去冒险,但是没等他们来得及阻止,她已经下了楼。
“新选组!例行检查!”土方岁三持刀带着组内干部正在搜查一楼的客人。
“土方岁三。”安倍末色一步一步走下楼,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就像一个美丽人偶一般。
原田左之助本想道歉,却被当事的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好气场止住嘴。
近藤勇看着他们之间的空间气氛越来越糟糕,不由捏把冷汗,这是怎么回事?该什么办?
看她从楼上下来,土方岁三断定坂本龙马也在楼上,便对身后的人下令,“斋藤,新八,藤堂,你们去二楼。”
永仓新八和藤堂平助为难的相互看着,最后决定跟着斋藤一上楼。
躲在隐蔽处观察情况的两人紧握手中的刀,看来还是要动手了。
安倍末色张开双手,不让斋藤一他们继续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的咬住土方岁三,和他对视时一点都不退让,张开双唇,吐出冰冷的话语,“接下来,不会再让你们前进一步。”
“让开。”土方岁三的声音更是冷冽刺骨。
“不让。”她毫不妥协。
土方岁三拿起刀抵住她的喉咙,完全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引得边上的人心惊不已,自然也包括二楼的人。
坂本龙马看着她这样不动摇的身姿不由产生倾慕之情,“喂,晋作,你不觉得她很像寺田屋的登势吗?”。登势也曾几次保护了他们这些被幕府盯上的尊王攘夷派志士,有段时间甚至被当做危险人间关进监狱里。
高杉晋作的眸中泛着难以琢磨的色彩,安倍……末色吗?
“土方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冲田总司忙着两头劝架,“还有末色,你也快让开,会被杀掉的!”土方先生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会被杀掉的!
“我再说一遍,让开。”土方岁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语气也增添了些许命令式的不容拒绝。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身体,就这么任他的刀刺入自己的皮肤,一股鲜血沿着喉咙的曲线滑下,很是妖异。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让步。
明确她眼中射出决绝的心意,土方岁三阖眼一秒钟,再睁开时已尽量掩去了杀气,收起刀后转身大步离开,“收队,你也是,回去了。”
前面两个字与她无关,但是后半句话是对她说的。毫无痕迹的瞥了眼坂本龙马二人,安倍末色跟上他的脚步。
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危险啊。
“啊!”想起什么,冲田总司追上去,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安倍末色喉咙的伤口。
笑容重新在她脸上灿烂绽开,“谢谢,但是,这是我的手帕吧?”
他的薄唇抿出一个熟悉的弧度,“这可是你说不用还的,可不能出尔反尔要回去。”
“当然了。”她维持着招牌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