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心头一紧,急急寻求月兑身之计。
哪知身后的史千迭竟也纠缠上前,目光不似荀草温和,咄咄逼人道:“杜衡、苏合、安息、麝香、白芷、独活、龙涎,那把这些香料成分混调进‘烟雨夺’的又是何人?你只要说出来让我找到她一刀宰掉,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史千迭可比荀草干脆利落的多,上来就是打打杀杀,眼底阴狠毫无保留。明明每一种都是寻常香料,调和之后竟有如此强烈的致幻效果,哪怕是他,都研究了五日五夜方才研制出与之制衡的香来,如此厉害的人一定要赶尽杀绝!绝不允许有人在香之一技上,爬到他头上去!
香儿见史千迭满目不服,眉目一动,一口否决掉,“我看也不妥啊,那女人的用香之技可是神乎其神,这世上只怕没人能出其右了。”
史千迭恨色更浓,香儿眯眯眼笑道:“而且那女人吃男人可是不吐骨头的,虽说公子是个弯的,可若那女人真盯上了只怕也要饥不择食。”
香儿顿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放肆的在史千迭和花楚云身上来回流连,终是又落定在史千迭身上,美目弯弯,故作检讨状,“不好意思,公子该是直的那个,有人更弯呐。”
“你说什么?!”
花楚云细声叫一句,像是恼她的胡说八道,掌风一道道袭过来,史千迭却是一掌对过去把自家阿花逼开一步,又厉目看一眼香儿。
“快说那个女人是谁?!”仍是那个问题,似是不弄明白誓不罢休。
花楚云更气,“你干什么?!”
说完又要追着香儿杀,史千迭不耐的一招招拆卸,口中十足的无奈意味,“阿花,你让我把话问完!”
“谁是你阿花!让我杀了她!”
“阿花!”
香儿看乐了,暗自朝两人退开一步,口中仍在煽风点火,“两位莫吵啊,都是一家人。”
一句话,花楚云竟是都要跳脚了,阴柔面上杀意更甚,见史千迭仍旧在挡,便不管不顾的朝着史千迭杀了去。
香儿勾唇,又微微朝后退去一步,有意向一侧望一眼,哪知一旁的荀草竟是丝毫没去理会两人的内战,只是一眨不眨的观察着她。他该是察觉了她有意逃离的动机,却是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甚至目光都是千篇一律的柔和,竟是一副任她留去随意的观望姿态。
这般态度,香儿不由得蹙了眉头。
不过,既然随她去留的话,自然是早早的溜之大吉罢。
香儿最后退一步,身形立动,远远逃开。
“姑娘最好动作快些,我们家老重估计已经前去接应了。”
温温和和的一句传音入密,香儿暗忖在那意有所指的“接应”两字上,脸色不自禁白下来,飞跃的步子都滞了一步,这才更加迅捷的往叶萧逃离的方向追赶而去。
是她犯了糊涂!竟然忘了提防暮云城!
香儿这一逃,打的火热的两人才堪堪回过神,不由齐齐瞪了眼荀草,“你怎么放她走了!你要杀一个人该是不难吧?!”
荀草瞥两人一眼,忽的笑笑,“我何等菩萨心肠,你们见我杀过人?”
花楚云明显火气未消,不由得摆手刺了荀草一句,“那是,你只会借刀杀人!”
荀草听罢,不置一词,只有笑意愈发温和。
香儿还没追上叶萧时,暮云城已然发觉他们被人盯上了,不由得停了下来。
叶萧一愣,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
暮云城未答,只有目光细细朝着周遭扫了一圈,落在那矮树丛生的灌木之地,稍稍上前一步把叶萧掩住,方才凉凉道一句,“是谁?出来!”
那矮树丛里的人还未曾有反应,叶萧已经自觉的朝着暮云城背后靠近了一步,袁泽更是打了个激灵,直接趴到叶萧背后,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紧张的往前瞅着。半晌,那处矮树丛才窸窸窣窣的响起几声碎向,一个小小的人儿慢慢探出头来。
暮云城和叶萧都是一愣,袁泽更激烈,也不怕了,直接从叶萧背后蹦出来,朝着那人直奔过去,一把抱了起来,“小二子啊!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小二子明显一丝僵硬,不自禁的扭动着身子,想要从袁泽怀里挣月兑出来。
叶萧也走过来,捕捉到小二子的一丝不自然,又瞥上一脸喜色的袁泽,不禁问一句,“你要带他一起走?”
袁泽一脸的理所当然,“当然,他还是个小孩子,哪里能扔下不管!”
叶萧顿了顿,却是否定掉,“我们还是别带上二子了。”
小二子蓦地瞥了眼叶萧,腮帮子鼓鼓的,似是恼恨她的绝情。袁泽也愣了,瞪眼望过来,“萧萧,为什么啊?”
暮云城也走过来,“确实不宜带上二子,我们是在逃命,根本自顾不暇,带上二子只会把他也带入险境来。”
袁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二子放下。
小二子听去了言谈,莫名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在逃命?”
“对啊。”袁泽应一句,又实在不放心,蹲去细细嘱咐一句,“有大坏蛋在追杀我们,这里不安全的,小二子对这一带该是很熟,记得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好生的藏着,可千万别让人捉到了。”
袁泽一句关心言语,小二子听去莫名低了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没做声,面上那层别扭的怒气却到底淡了些,换上一层愈发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
“我们该走了。”暮云城催上一句。
袁泽张张嘴巴,还想啰嗦的嘱咐几句,叶萧故技重施的又勒上了袁泽脖子拖拉着带走,却也不忘细细看上一眼小二子,小二子却是兀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叶萧不由皱个眉头。
“莫再呆在这了,赶紧藏起来。”
小二子抬眼愣愣看她一眼,仍旧不曾有动作,见三人果真要走,又忽然的上前追了几步,“喂!”
三人莫名回首,小二子眸光闪了闪,方道:“你们还是带上我吧,我知道这地儿哪里安全……我可以带你们去。”
袁泽会过来,又抱起小二子大亲了几口,笑道:“对哦,怎么忘了,与其我们几个人没头苍蝇一样的乱逃,还不如让小二子这土生土长的娃带着我们些,也好互相照应,甚好甚好!”
小二子竟是微微红了脸,面上又是一派别扭。
叶萧盯着小二子,有意笑笑,“二子前些时还口口声声喊我们大坏蛋,这会儿就不计前嫌的反过来帮我们,二子原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圭女圭。”
一句话,小二子脸更红了,不自然的低垂下去。叶萧瞧着看了许久,方才把视线移开来。
有了小二子的坐镇指挥,这一路逃跑的线路倒是清晰的多,竟是逃到了一片山林之地,而且是一路往西。小二子识路,走在最前头,叶萧和袁泽跟在后面,暮云城断后。
“我以前给哥哥采药的时候经常来这座山,有时爬山爬的晚了就在这山里宿上一晚,住久了对这山就格外熟了。山顶的西边有一处自然形成的岩洞,直接通往后山,后山连接着一条小径,通往哪里就不知道了,不过出了燕境是一定的。出了燕境,你们再往哪逃,想杀你们的人该是没那么好找到了吧?”
小二子一边解说一边领路,大半个时辰过去,也颇有成效的爬到了半山腰。可这爬山到底比不得跑步,更要累上许多,叶萧和暮云城还好,袁泽那是吃不消了,累的狗一样的大喘气,恨不得趴地上一步步爬。叶萧恨铁不成钢的瞪一眼袁泽,在一次次拖、拉、踢、拽无果后,只得亲自出马驾着软绵绵的袁泽继续不懈攀登。所有人马不停蹄的逃路,断后的暮云城却反倒慢了下了脚程,时不时看上一眼叶萧的背影,又时不时往身后山下的路看上一眼。
又爬了半截路程,连着叶萧也差不多要趴地上去了。
叶萧仰目看一眼遥遥无尽的山顶,到底忍不住又问一句,“二子啊,还有多远啊?”
“快了,就到了。”小二子似是也累了,声音沉沉的。
叶萧打了打精神,却实在有些拖不动袁泽,便打上了暮云城的心思,不由回头笑一句,“不如云城……”
这一回眼便愣住了,暮云城竟是不知何时,没了影。
半山腰处,不似先前碰上小二子那般,这次暮云城目光紧锁住前方,却是连着腰间的软剑都解了下来,平指上前,声音格外凉。
“出来。”
天色已近黄昏,夕照隔着叠叠树影照下来,晕染开成片支离破碎的昏黄光影。除却山风吹的狂肆,除却沙沙的树声交叠,四周再无动静。偌大的山林,空寂的诡异,像是真的只此暮云城一人。
凝立半晌,暮云城把手中长剑放下,目光不似先前凌厉,缓缓道一句,“老四出来吧。”
光影交叠处终是现出来一人,年纪一大把了,面上表情却是有些老顽童的嬉皮神色,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白胡须拉拉扯扯的玩弄,步履丝毫没有年老者该有的迟钝缓滞,反倒健步走上前来,第一眼注意上的便是暮云城那柄放下去的长剑。
“哈哈,云城莫见怪,我老重也不是故意让云城久等,实在是这长剑血光太重,老重我看的胆寒呐。”
“老四说笑了,云城的剑血光再重,也不会对着自己人刺。”暮云城也笑笑,只是温和的眸子凝在尧重身上一瞬不瞬。
尧重笑的乐呵,“自然自然,咱们八人之中就属云城最是君子——不会那就肯定不会了。”声音陡然一转,“那老重也就放心了!”
一句话落,尧重已是后退几步避远些,边退边瞅着暮云城嬉笑着提醒,“呐,云城可莫要动了,否则老重的宝贝们要是一齐涌了上来,只怕云城单单一个人也是不好对付的。”
又换上一副情非得已的表情,继续道:“老重我也是迫不得已,云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记着自己说的话,切莫反悔的刺我几个大窟窿啊!云城也晓得的,我们八人之中,阿草最是记恨与你,可惜我家阿草良善,又见不得自个儿手上染血,我老重这么疼他,自然是要代劳的。其实嘛,云城你也是该死,陛下如此宠你,你怎么能和敌国的太子勾搭上了?虽说你是口口声声的不会徇私枉法,却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云城哪天当真胳膊肘往外拐了,我这也是提前为陛下清理门户不是?唔,所以老重我做的还是件大好事,哈哈,云城不许记仇啊。”
尧重已经退了好远,暮云城却是听尧重第一句话时便不得不戒备的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待尧重把话说完,四面八方那细细密密的声响已于暗中慢慢聚拢,一只只在暗处蛰伏好,伺机而动。
虫物体型太小,暗藏的又极之隐秘,肉眼瞟眼看去,整个林子仍是最初的那般静谧空旷,夕阳依旧疏漏而下,打下星点光华,好一片祥和景色。
如此境遇,暮云城竟是不合时宜的暗舒口气。其实他运气还算不错,尧重没发现他内息闭塞的状况,否则也不会不敢轻举妄动的调用虫物来牵制他。只是尧重的虫物向来只攻击沾染了特定饲物的人,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根本连尧重碰都没碰下……怎会……
暮云城不禁又看眼尧重,尧重故作糊涂的呵呵笑两笑,“那云城先在这吹吹风,老重我上去把那几个小女圭女圭逮住了再回来陪云城聊天。”
“……那有劳老四了。”
尧重欣然点头以示不用客气,又嬉笑的看他一眼,捋了捋白胡子便撂下他健步如飞的往山顶上赶。
“老四。”暮云城蓦地出声。
尧重心头一紧,回身戒备看一眼暮云城,“什么?”
“陛下要的是活着的叶萧,老四该是有分寸吧?”
尧重缓口气,方才笑笑,“放心,老重我还没老糊涂呐,不弄死他就是了。”
暮云城猛的皱个眉头,尧重却是再未理他彻底走远。
整个山林越发的静,静的风声都呼啸起来,满山的枯叶卷动的纷飞,旋转着向空中打绕。流风又一阵刮动,落叶便打着圈飘落的更远,更有一枚落叶一不小心飞在了暮云城面上,眉梢终是一阵挑动。
原来尧重竟是借用的风势,把饲物吹到他身上的。果然防不甚防啊……
又细细想来尧重最后道的那句话,暮云城已知不大妙,可若真要他追上去,一来不说这些蠢蠢欲动的虫物不好对付,就算他有法子突围,赶过去却又为什么呢?老四都说了不会要叶萧的命,其他的都该算不得顾忌。他的行为早已有些逾矩,再冲动些便愈发不妥了。还不如交由他人之手,或许还更妥当些。
方才如此说服自己,山底竟是又有了人的动静,一眼看过去,竟然还是香儿。
“香儿姑娘……”
“我杀了你!”
暮云城话还未说完香儿便一掌拍过来,暮云城几乎是凝目急喝,“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