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第十八章 两代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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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激变不过在转瞬之间,上官若愚出手射筷自是迅如疾风,而那付姓青年晃身救人亦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只需稍稍慢得片刻,裴先承的一双招子先要保不住,小少爷的两根指头跟着也要被射断。

在场众人俱是惊出一身冷汗,片刻间诺大的一间酒楼寂静无声。

半晌,裴先承先是定下神来,向着上官若愚双手一揖,道:“裴先承谢过姑娘搭救之恩!”

范鼎如此时才缓过一口气来,大叫道:“二哥!你没事吧!”

裴先承道:“惭愧,惭愧。多亏得这位姑娘出手相救,不然裴某人今日便要栽在这儿。”

范鼎如道:“正是正是!谢谢这位姑娘!咱白鹿镖局欠你份人情,往后有了什么难事,只管吩咐便是!”

上官若愚微微笑道:“裴先生的峨眉掌法功力深湛,若非遭人暗算,又岂会败下阵来?”说着向那付姓青年看了一眼。

裴先承摇头道:“虽是暗算,可也怪裴某疏忽大意在先。”

那青年却丝毫不以为意,上前笑道:“在下付展风,敢问姑娘芳名?”

上官若愚“哼”了一声,道:“朝廷家狗的名字,不知也罢。”

付展风与小少爷闻言俱是一惊,对望一眼,小少爷喝道:“你个刁妇胡说些什么!”

上官若愚冷冷一笑,说道:“素闻陆尚书府家的二公子陆陵专横凶蛮,好惹事非,今日一见,深感传闻实在是客气了。”

裴、范二人听到这小少爷竟是尚书之子,均是大吃一惊。付展风剑眉微蹙,陆陵一张白脸亦是泛起淡淡红潮,怒道:“你这刁妇,让你再胡言乱语!”语毕,五指成爪,向着上官若愚面门抓去。

付展风在旁叫道:“不可!”

上官若愚冷冷一笑,道:“朱景溟的天鹰手,你还没学到家呢!”说着,筷筒向上一掷,左手操起一双,右手搭在陆陵指间一牵一引,轻轻巧巧地便将他绊得一跄,跟着左手筷子微微向前一递,在陆陵双眼寸许前停住,笑道,“这被人戳眼的滋味不知如何呀?”

陆陵从小娇生惯养,家中父母爱逾性命,仆从们百依百顺,纵是梳断了一根头发,母亲都要心疼上半天,走在路上,莫说是被人抓着,就是哪一个敢用正眼瞧他一下,他都要重重责罚的,长到这么大又几时吃过这样的亏?瞪着一双杏眼,呆呆地望着那筷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僵硬如石。

付展风轻叹一声,忽尔身形一掠,扑上前来。他身法武功与陆陵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扑的步法灵巧诡异,旁人只见得他身子微晃,双脚不知如何一绊,瞬息之间便已蹿到陆陵身后,左手架开上官若愚的一双筷子,右手在他领间微微一提,轻轻将他往身后一送,立即便有一众仆从涌上前来,将他簇拥起来。

上官若愚本也没想当真戳下去,见付展风来夺人,也不阻拦,丢开手中筷子,负手一旁,嘿嘿冷笑。

付展风揖手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上官若愚道:“你的玄鹤步倒是学到了五六成,瞧你年纪轻轻的,功夫却与陆家公子相差这么多,不知是他资质太过愚笨呢,还是朱景溟偏心,根本不曾用心教导?”

陆陵娇生惯养,性子骄纵,又何曾会认真学武?上官若愚心中明白,却故意要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

陆陵此时渐渐缓过神来,思及适才的惊险,当真是心有余悸。听了上官若愚之言,顿生疑窦,心想:这付展风不过大我个五六岁,何以功夫比我高了这许多?难道真如这女子所言,朱老头儿还对我留了一手?

思及,不禁望了付展风一眼,目光中蓄藏不满。

付展风满不在意,一双眸子望着上官若愚,目光深邃如海,脸上却笑得温煦谦和:“看样子,姑娘对本门的武功甚是了解,不知与家师如何称呼?”

“哼!如何称呼?他如今沦为朝廷家犬,你却要我如何称呼?”言毕,望着付展风微微变色的脸,上官若愚心中大快,续道,“好好地来此赏湖品茶,却教我遇见了你们,凭白地倒了胃口,当真晦气!小二结帐!”

那小二窝在桌下绻成一团,只听得头顶响作一片,此时哪敢作声?

付展风道:“且慢!姑娘既知小少爷的身份,又能唤出家师的名号,若不留下芳名,在下可不敢轻易放行。”

上官若愚道:“哼,要知道这些又有何难?你师父朱景溟当年卖友求荣的丑事,传遍天下。我纵是懒得听,可好端端地走在路上,风也会把这些臭事刮到耳朵里来。听说他出卖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以谋得在陆尚书府中当个寻常武师的烂差,当真可喜可贺!”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付展风的脸,当自己说到“卖友求荣”四个字时,见他面色猛地一紧,心中不禁想到:哼!果真是这样!

一直藏在心中多年的疑惑终得解答,一进间忿恨、悲伤一齐涌上心头,她不由得眼眶一红,瞪着付展风的双眸却是愈加恼怒。

只见付展风略一思索,神色微微一变,再抬起头时望着上官若愚的眼神已有不同,微微笑道:“不知姑娘与当年的南靖王爷如何称呼?”

上官若愚怒道:“呸!凭你也配提那位爷的名号!”她本来口舌甚是伶俐,但如今急怒攻心,骂出这一句后竟一时语塞了。

旁人听到“南靖王爷”四个字,均是心头大震。

付展风更是确定,当下不敢怠慢,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道:“姑娘这样说,定是与王爷相交扉浅了?”

陆陵与付展风相识多年,知他素来云淡风清,无论多大的事俱是轻轻一笑带过,今日却是连连动容变色,此时望着上官若愚的神情更似如临大敌一般。心中大感意外,不由得多瞧了上官若愚两眼。只见她淡淡冷笑,面寒若雪,也是一副临阵之态,只是比起付展风的谨慎,她的眉眼间却是更添了一份恼怒。

付展风见她不答,心中已然明了,微笑道:“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展风从小便听家师提起南靖王爷,一直盼望瞻仰其绝世风仪……”

话至一半,只听陆陵在旁喝道:“付展风,你说什么!那逆贼早已不是什么王爷了!”

付展风却不理他,继续说道:“只可惜王爷仙逝多年,展风只道此愿再无可能实现,不想今日竟能让我遇见王爷高足,当真是老天垂怜。”

陆陵大吃一惊,愕然道:“怎么……她……她是那逆贼的……”不禁再次望向上官若愚,只见她瘦瘦弱弱的一副身子骨,脸色亦略显苍白,怎么也不敢相信她竟是那位南靖王爷的徒弟。

上官若愚见付展风已识破自己身份,暗恨适才一时激愤,没有管住嘴巴,这才害得对方对自己有了提防。当下冷冷一笑,道:“你师父那假惺惺的功夫,你倒是学了个十足十……”语音才落,忽然银光一闪,天工七巧剑已然出鞘,如一道闪电般向付展风直直射去!

付展风本已料到她或会突然出手,因此站在一丈开外,想她那把剑纵使出鞘也不能瞬间刺到。哪知她身形不动,银光竟是毫无停滞地直射而来!付展风吃了一惊,心想:这一招师父可不曾提过。

身子急忙向后掠去,他双脚不过轻轻一踮,便向后掠出半丈,哪知这剑竟似生了眼睛一般追着不放。付展风伸出两指想将剑身弹开,谁知手指才递,剑身竟猛地往回一缩,如灵蛇回首噬人。付展风见机极快,眼见如此,手臂不动,手指一曲,险险避了开去。只见剑光闪处,已削下了他衣袖一片,若是手指,只怕已成两截。

再抬头,只见剑已收回剑柄,上官若愚持剑淡笑,并不再攻。原来这把剑的剑身与剑柄分离,由一根银线相连,上官若愚扣动柄上机关,便能让它弹射出去,再轻轻回拽,又恢复原状。天工七巧剑有七种基本变化,这剑身可离柄飞射、再疾速缩回,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只交手一招,付展风险些吃了大亏,却不是因为武功不敌,而是败在那件古怪的兵刃上,心中自是不甘,正要再诱她再好好比过,却见她忽然倒退两步,蓦地翻身一跃,自二楼跳了下去。

付展风“哎哟”一声惊呼,扑将上前,却见一道银光猛地激射上来,他身子向后一仰,只见那剑身连着银线在二楼栏柱上绕了一圈,上官若愚拽着剑柄稳稳落在地下。

她右手一抖,银线便拽着剑身缩回剑柄,仰起头来见付展风一脸懊丧地望着她,心中大是得意,知他不得陆陵命令不敢追远,于是挤眉弄眼地扮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付展风长叹一声,心中竟有些怅然。只听陆陵在身后说道:“你为何不追?怎能让那逆贼跑了!”

付展风回过头来,已是一脸淡然笑意,说道:“追不上了。”

陆陵跺脚道:“追不上也得追!你这便拿我的玉牌去此地的衙门调人来,即便将这座扬州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贼妇捉出来!”

付展风微微蹙眉,道:“我都说追不上了,衙门的那班酒囊饭袋又有何用?”

陆陵见他脸色略有不悦,竟不敢再说了,但今日吃了这样一个大亏,满心怒火无处发泄,见裴、范二人尚在一旁,便指着他们说道:“那这两人,你总能替我杀了出气吧!”

范鼎如见他口气如此狂妄,顿时大怒,裴先承却一把将他拦下,上前拱手道:“草民不知是尚书公子在此,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小公子恕罪。”

范鼎如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地向对方求饶,心中大是不服,道:“二哥,纵使他是官府的人那又如何?咱们还怕他不成!”

裴先承斥道:“不可胡说!还不快来谢罪!”

陆陵冷笑:“哼,一句‘多有得罪’便算了么?你当我这般好欺负!”

裴先承道:“不错,是草民说得蠢了。”言毕,忽然自腰间拔出一把短刀。

陆陵脸色一变,叫道:“你做什么!”身旁的随从立时围了上来,将他护起。付展风却是负手站在一旁,一脸淡然之色。

裴先承左手猛地一挥,便向自己右臂斩落,只听陆陵与范鼎如同时惊呼出声,血光四溅,他的一条右臂便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

只见裴先承苍白了一张脸,跪倒在地说道:“还望小公子恕罪!”

陆陵口中虽说着杀伐的话,可也从来不曾亲眼见过这么多血,一时吓得脸都青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付展风轻叹一声,上前说道:“裴先生请自便,这点小事,我家少爷不会记挂在心,请先生放心。”说着,伸手一拂,已点了他肩旁三四处穴道,血流之势立时便缓了。

裴先承点了点头,拾起自己的断臂,已然有些支持不住。范鼎如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起,小心搀扶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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