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床上的人是在假寐,明明想装作不知道,不去打扰,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对不起……我……”当日太长生的嘱托犹在耳边,庆云却已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萧雨心中满是愧疚。
“喂,小雨,”庆云无奈,既然装不下去了,索性翻身爬起来。萧雨欲上前相扶,被他挥手止住。“我没事,不用那么紧张。”伸手抓了个枕头塞在背后,懒懒的靠了上去,受过伤的身子果然有些虚弱。
面前的男子,自从进门那一刻起,眼中的笑意便不达眼底,望向自己的时候几分闪躲,那隐隐的自责之色,庆云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不知该如何劝慰。
“不用说对不起,我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吗?”。故意用回自己轻松俏皮的口气,伸出胳膊慢慢的转了两圈,以示安康。
“不。当时,当时要不是公子,差点就……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多么的害怕,真的,害怕。若你不在了,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一直以来,萧雨都是寡言的,最后一句话,说白了已经近乎于表白,对他来说自然是头一回,不由得面红耳赤,说的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可惜当事人没抓住重点,注意力落在了“害怕”两字上,而对方不寻常的红脸,庆云竟以为是因坦诚自己会害怕而不好意思。
未曾多想,“你已经很好了,一直都是。”相识以来,他对自己的相护并不比南风竟时少。
对方似乎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萧雨虽有些失望,却犹自松了一口气,庆幸他纯真如旧,不谙风情。
“小雨,你早在虹州时就知道了?”风轻说,他不是第一次医治自己,所以……
“是。在你中箭之后。”
“那么,南风竟时他知不知道?”
“……”
“知不知道什么?为何不亲自问我?”南风竟时推门而入,自然而然的接过话头。不知何时,竟又换了一身衣裳,紫衣翩翩,玉扇轻摇,脸上笑意盈盈,一派风流,与睁眼时瞅见的那副样子判若两人。竟让庆云生了几分犹如初见的感觉。
“少爷,属下在门外守着。”知道南风竟时有话要与庆云相谈,萧雨知趣的退了出去,临了,微不可及的摇了摇头。
庆云松了一口气,无视一旁的南风竟时,倒头躺了回去。
这……想不到自己竟如此不受待见,尚不及小雨?自嘲一笑,抬头朝已经合上了的房门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未几,摇摇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庆云?”
“……”
“云少爷?”
“……”
“小弟?”
“……”
半晌,没人理。谁能告诉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曾经喜笑颜颜,拌嘴逗趣,几时起,竟成了这幅局面?知道他身有苦衷,可为何在自己面前,仍那么坚决,不念一分手足之情。原想扮成初遇时的样子哄哄他,却不料……至此,强装出来的一番风度荡然无存。
“你在怕我?”
“……”庆云心头一惊,咬紧牙关继续沉默。
好一会,没了下文,就在庆云暗自庆幸逃过一劫的时候,身上一凉,被褥被人抽了去。抬头正对上南风竟时因生气而涨红的脸近在咫尺,平日里泛着紫光的双眸漆黑一片,骇人的紧。
从相识以来,南风竟时对自己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疼爱有加,几时见过他这般模样。思绪一滞,出口的责问也没了底气,“你,你,你要干什么?”
“说,你为什么怕我?”
“没有,我没有。我堂堂玉鲮少主,身份不比你差,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有!”玉扇相抵,让床上之人直直的望向自己,无法再逃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没有!”咬死了就是不松口。
“你有事瞒着我!”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来不及去追究对方何以笃定。“是又怎样?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的事!”一出口,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我是你的什么人?问的好,那就由你来说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庆云顿时语塞。
门内的争吵声清晰的传入耳中,让萧雨的心揪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你,能不能挪开点,我难受。”
“不能,你先回答。”话虽如此,还是不着痕迹的松了松手,将玉扇向下压了几分。
“你,是我朋友。”终究是不够狠心,说不出更绝情的话语。
“朋友。还有呢?”
“还有,曾经的大哥。”原谅我,不愿意将你们牵扯进来,不愿伤你们更深,所以选择将你们推开。
“只是曾经?”
“对,曾经。”南风竟时怒极反笑,“哈哈哈,很好很好!”
“庆云,你可以压制血缘天性,抛去过往,不认我,甚至不认父亲。我们却不能……”收回玉扇,先前的怒不可遏,早已恢复成一贯的温文尔雅。“所以你不用害怕,也不要顾忌。你已经长大了,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只是不能伤了自己。”
“南风竟时,你……”话语梗在喉中,泪水却无声的滴落。我已准备好担下你的怒,你的恨,为什么你又这样轻易的便原谅。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那么好……?
像是知道庆云心中所想,“不要觉得负担,也不要觉得愧疚。”伸手抹去面容上蜿蜒的泪痕,“更不要害怕。”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
“南风竟时!呜呜呜……”一头扎到对方怀里,再也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泪水。
身子微微一僵,随即莞尔,搂紧了怀中的人。庆云,你终于愿意认我这个大哥了吗?
门响,进来的是小香,端着药碗。“南风公子,云少该吃药了。这儿就交给小香,您回去休息下吧。”
“嗯,我出去了。”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宠溺的表情,让不知内情的小香有点吃惊,当下决定为自家神医打抱不平。
“小香,小香?”眼前的小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自己几次欲言又止,庆云都替她生了急。好不容易将这一大碗的苦药都喝掉,将碗递过去,却不见来接。
“啊?什么?”小香一个激灵,差点将面前的碗掀翻,回过神来,急忙接过放好。
庆云无奈摇头,“小香,你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吗?”。拍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云少,我……”犹豫了几分,还是听话的上前,言语中几分羞涩,“云少,那个,南风公子对您很好。”
“啊?嗯,是啊。”庆云有点发懵,不知道话题怎么一下子绕到南风竟时身上去了。
“可是,风神医对云少也很好。”
“嗯,是啊。”这下,更加找不到主题了,庆云随口应下,尚在云里雾里,不明白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云少?”
“嗯?”
“那,那云少觉得风神医和南风公子比起来,谁更好呢?”
“……”这问题,自己从来没考虑过,庆云一时也答不上来。想着想着,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很不对劲。不解的望去,正对上小香一脸期待,刹那间,心头似乎有了些懵懂。
“都一样,没有谁比谁好。”
话未说完,小香却急了,“怎么能一样呢?只能选一个,选一个啊。”不待庆云开口,又抢道,“小香知道,云少其实是女子。”
“……”已然明白小香的意思,庆云只觉得一阵头疼。
“云少,其实风神医对您真的很好。我们本在南方的一个小城中行医,那天,神医忽然二话不说,就匆匆往边境赶,然后我们便来了这里。没几天,你们便来了。您知道吗?神医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一直守着您,直到您醒来。期间,连小香都不让上前帮忙……”
“小香!”对方越说越激动,庆云不得不出声打断,“风轻是医者,悬壶济世,他对每个病人都很好。”
“不是的,不一样!”小香坚决的否认。“上官公子病的那么重,神医都不曾”
“上官公子?你是说上官瑞麟?”猛然间听到这个名字,才想起醒来后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人。遇险分道,想不到竟殊途同归,也到了这里。“他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上官瑞麟,小香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官公子伤的很重,那一剑透胸而过……失血过多,神医也束手无策,至今未醒。由神医每日施针吊命。”
“什么!”心中一惊,忍不住一阵咳嗽。朝熙那个尊贵的第一公子,怎么会伤重如此?当时,自己这一路明明已将大部分对手引走,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小雨,小雨!我要见竟时!”门外之人应了一声,立刻寻去。
“云少,云少,您冷静点。”片刻种,庆云也等得心焦,可急哭了小香。
南风竟时刚从风轻那出来,便听到了消息,又心急火燎地折了回来。进门时正看到庆云急着要自己下床,急忙上前止住,柔声道,“听话,别动。”
“你,出去!”随即头也不回,冲一旁的小香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