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别:商人重利轻别离
且说文家二少爷与乔翠圆房后,在文举人和文夫人眼中,二儿子也算是成家立业了,本来打算让文旺像老大文兴一样去参加科考,博得一官半职,可是看着文旺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也就作罢了,自古来官商一家,文举人虽然赋闲在家却依然食朝廷俸禄,可偌大得一家,指望不上每月的有限薪水,幸亏自家有几十亩良田租给佃户,按时收租子倒也达到小康生活水平。另外文夫人的娘家父兄皆从商,从南往北贩运布料,正好这日文旺和乔翠去上房请安,看到文举人皱着眉头在拿着一封信和夫人商量着什么。
文旺觉得好奇就问:“父母亲何事担忧?”
文举人道:“你舅舅来信了,说今年北方咱们这边布料行情看涨,南方倒不怎么贵,打算多囤些货,只因人手不够,看能否从借我们这里的几个人手,我思量着老管家文忠经验丰富,往年都是他压船,如今年纪大了。不宜车船颠簸,年轻的几个伙计力气倒有,没人去盯着只怕不牢靠,所以和你娘在犯愁呢!”
“哦,那父亲打算怎么办呢?要不我去走一趟吧。”文旺见不得自己父母愁眉紧锁,于是主动请缨。
“那怎么能行?你从来没有去过,路途遥远,不能去!”文夫人爱子心切连忙阻拦。
“可是没有可信赖的人选呢,舅舅现在急缺人手呀!”文旺脸面上有些着急,其实是巴不得去江南水乡走走,一睹那里的富庶和繁华。
文乔氏(乔翠)在一旁低着头没参与,第一她不懂这些,怕说出来讨人嫌,第二她觉得文旺出去走走也好,见见世面,省得在家里老是折腾些有的没的,十七岁在古代也不算小了,该有自己的主张了,老在父母的庇护下也没出息。
文举人有些意动,暗想自己这个二儿子不喜读书,去学经商也罢,只是这个社会重农抑商,商人的社会地位低了些,不过有自己这个举人头衔护着,外加上长子文兴也通过了乡试,是一名举人了,现补了实缺,在外地做了个九品小官,以后也会照拂一下弟弟,就这样吧。
于是说:“这样也好,你如今成家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否则怎么把这份家业支撑起来,行,收拾一下东西,后日随着你舅舅的商队出发吧。”
文夫人看丈夫决心已定,也无法劝阻,只有叹息着安排乔翠给儿子打点行装。
在周欣欣这个现代人看来,北方到南方,是很近的距离,因为现代白领动辄飞来飞去,哪怕跨越太平洋也觉得并不遥远,可是如今是古代,只能依靠马车和帆船,所以一般人家是不乐意让家人出远门的,谁都知外面风餐露宿的,又没有家中舒坦,行脚商嘛是迫不得已的。于是她深切明白了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句子:商人重利轻别离。本来作为异世的一缕幽魂穿越此处,随遇而安,但是也架不住日久生情呢,不知何时对文旺情愫暗生,竟也舍不得他远行了。这夜,二人浓情缠绵多时,在文旺迷迷糊糊时,听到身边乔翠悄悄吟唱: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
怪模怪样的曲调,不过挺好听,文旺转身揽她入怀,朦胧睡去。
五、觊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次日,是个大晴天,文旺出门去了,文夫人担心乔翠新婚乍离别凄惶,安排一个小丫头叫红梅的陪在她的房中,端茶递水兼做个伴儿。
红梅这个小丫头本来是邻村于家庄的,父亲嗜赌如命,欠了一大笔赌债,无奈将红梅母女卖掉抵债,本来是卖到妓院的,谁知老鸨看到红梅的母亲虽年纪近三旬还有几分姿色,留下了,而红梅才七八岁一团孩气,况且瘦小枯干,尖嘴猴腮的不是福相,怕死在院里,坚决不要,说来也巧,文举人家中的老管家文忠与红梅有几分拐着弯的亲戚,于是看在老管家的面子上,买了红梅做了烧火丫头,原是不让她去主屋的,谁知红梅年纪虽小却极伶俐,善于察言观色,不几年,便由一个烧火丫头升为二等丫头,缝缝补补,洒扫庭除,手脚甚是勤快,文夫人这次看到乔翠在文旺走后显得孤清,于是拨了红梅过去侍奉二少女乃女乃。
要说红梅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本来对这个以童养媳身份进门的二少女乃女乃有些不屑一顾,觉得她论脸蛋姿色都和自己不相上下,不就是认识几个字,有一个死鬼秀才爹吗?凭什么她是主子女乃女乃,自己是奴才丫头,于是早在心里轻慢了几分,这样想着未免在神态上也带出来了,来到乔翠的房里后,大咧咧地行了一个礼,仅仅是弯了一下腰而已,口里却道:“二少女乃女乃万福,我给你请安了!”
乔翠本来不太喜欢和家里的这些丫头婆子相处,作为一个现代人,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不太习惯丫头伺候,所以即使和文旺圆房后,屋中并没有贴身侍候的大丫头,仅仅有两个管理洒扫盥洗的粗使丫头而已,一般不经吩咐是不许来眼前走动的,但是毕竟在古代待了三年多,虽然还是现代人的思想,不过却对古代这一套礼节耳熟能详,看到本应该大礼参拜自己的大丫头却傲慢地轻轻施一个礼,心中就明白这个丫头必是个轻慢自己的,一心想往高枝上飞的,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麻雀变凤凰的。
于是按下心思,她先不答话仔细打量这个叫红梅的丫头,大约十六七岁,穿着银红袄儿,下面着一条翠绿的裙子,梳着丫鬟髻,乌油油的头发上插了朵鲜艳的月季花,红配绿的打扮在这里是正统的装扮,眼睛狭长,眉毛细长入鬓,倒有几分妩媚的颜色,打量完于是一笑,轻言道:“免礼!”红梅本来觉得二少女乃女乃看了自己半日以为自己的怠慢惹恼了她,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能在这房里当个大丫环也是荣耀,听到二少女乃女乃并不计较不由心里一喜,更加骄矜了几分,看来这个主儿是个软性子,以后自己就可以在这里大展手脚了,多做几件眼力劲的活,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呢,也许捞个姨娘当当也是不太困难的事情。
红梅这里抱了这种这种心思,未免把先前的傲慢去了几分,于是乔翠以为自己先前看错了。作为二少女乃女乃身边的大丫环,本来只是端茶递水的活儿,可是乔翠发现红梅来了后,殷勤得要命,屋里所有的活计不让拿强拿,不让动强动,殷勤得让人觉得厌烦,乔翠本来是一个爱清静的人,在古代依旧是宅女一枚,可是自从文夫人给她指配了这个丫头后,在身边聒噪得不得了,尤其是每日晨昏定省的时候,跟在自己的身边一力表现,尽量招惹文举人和夫人的注意,尤其是扭扭捏捏在他们面前显摆,文夫人是精明的,已看出这个红梅丫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但是不动声色,文举人却很看不过这种轻佻的样子,斥责了她几句,无非是让她安分守己侍候后二少女乃女乃。红梅听了举人老爷的训斥后安分了几日,也让乔翠耳朵享受了几天清净,本来她打算直接回了夫人,将红梅换掉,但看夫人并没此意,少不得在背后暗暗揣摩,自己的婆母如此安排到底何意。
一日,乔翠正在屋内看书,看得津津有味,是一本志怪小说,尽管是繁体字外加竖排,可是看了三年多也渐渐习惯了。只见红梅扭着杨柳腰走进来,叫了一声:“哎呦,二少女乃女乃,看书多费眼呢!你又不用赶考,干嘛老捧着书瞧呢?看看奴婢做的这个活计鲜亮不?”乔翠蹙着眉,看到红梅手里拿着一副绣品,是鸳鸯戏水的花样,的确绣得很不错。乔翠是不会绣花的,幸好文夫人对此并不要求,当初就冲着乔翠是秀才家的闺女,读书识字来的,但是在红梅这等人看来,女子不会绣花是蠢笨至极的事情。
乔翠明白红梅向自己炫耀的意图,于是不慌不忙放下书说:“的确绣得不错,没想到红梅你的绣工那么好,跟了我这么多日子,我竟然不知。”
红梅听了更加洋洋得意,更加起劲地显摆,说这绣鸳鸯如何如何费心思,如何配线,如何下针,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只见二少女乃女乃笑吟吟地听着不再接茬,自己觉得有些讪讪的。
乔翠看到她的喋喋不休终于告一段落,于是笑着说:“既然你的绣工如此好,那给二少爷和我绣一副百子图吧,夫人前几日好说起这事呢,说要请外面的绣娘来,竟不知你如此巧手,所以这些时日你去针线房那边跟着许大娘她们一起绣吧。”
“啊!”红梅心中暗暗叫苦,绣百子图可是个大活计,有的日子干了,天天呆在绣房那边和许大娘她们在一起,哪有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能去,她暗暗后悔不该来二少女乃女乃跟前炫耀绣工,这不是自己挖坑往下跳嘛!眼珠一转,故意说:“二少女乃女乃如此吩咐,奴婢自然尽力去做,只是我是这边的大丫环,一应杂事我走了谁来打理呢?怕夫人怪我擅离职守,不尽心服侍二少女乃女乃。”她把文夫人也搬出来了。
乔翠早有应对:“这没什么,回头我和夫人解释就成了,毕竟绣百子图也是大事,夫人说在外地的大哥大嫂一直没能让她抱上孙子,所以,”她故作羞涩地说,“让我这里准备一副百子图以祈福,这可马虎不得呢!”嘴上说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小样,不把你这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丫头遣走,我就枉做二十一世纪的穿越女主!
红梅撇撇嘴,还想说什么,只见乔翠有些厌烦地挥挥手,“好了,事情就这样安排了,以后这边的事情我从外边几个小丫头中挑一个来做,你专心绣就可以,绣好了,我和少爷及夫人都会赏你,下去吧!”
红梅无奈转身向外走,心里却咬牙切齿,不就是个童养媳出身吗,摆什么主子的谱,绣百子图?还祈福?就凭你,哼!看我给你绣出来是啥样子,缺胳膊少腿,瞎眼,痴呆!边诅咒边气哼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