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日头,她眯起了眼睛,抬起头挡在眉前。此时正值金秋时节,冷暖适宜,秋花齐齐开放,姹紫嫣红,王府后园里当是花鲜叶翠,娇女敕欲滴。
可惜,这么美好的时光,她却无法欣赏。因为她的白天,需要用来睡觉。否则晚上没有力气清醒地守上一整晚。
兰悦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晚上生龙活虎的,白天则睡得雷打不动。她却没那么深厚的功力,突然间日夜颠倒,她很不能适应。
路过一处菊花丛,每一朵都开得热情饱满,争奇斗艳。她下意识停了脚步,蹲,伸手抚过一片花瓣,心思飘向了远方熟悉的家乡。
绮烟公主的院子里就种了好多菊花,如今应该开得异常茂盛吧?不知绮烟公主是否如往年一样,在院子里摆下笔墨纸砚,细细地描摩每一朵绽放的秋菊,一画就是一整个下午。
想到绮烟公主,她又免不了一番叹息,若非公主光芒太过照人,怎会让南清福一见倾心,而她,又怎么会远嫁他国,落到如今这般尴尬的地步。
不知远在雪飞国皇宫中的绮烟公主是否知道她现在的状况。那两个留下来照顾她的陪嫁宫女也无任何消息,不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了。
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由远而近,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意识到有人来了,她急忙站起身想要避开。不曾想那人速度如此之快,她才站直身即飞奔而至,拐了弯才知道这里站着个大活人,要收住脚步已是来不及。
夜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来人与自己撞了个满怀,重重地摔在地上。
对方是个高高瘦瘦的汉子,三两下就爬了起来,过来扶起夜景,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实在对不起!”
夜景摇摇头,暗暗地从他手里抽出胳膊,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柔和的声音说:“没事,是我自己不该在此处停留,不干你事!”
这汉子一看就是老实人,就是你打了他一巴掌他还担心你手疼不疼的那种人,所以夜景想尽量减轻他的内疚感,也可避免过多的纠缠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越少引起别人的注意越好。
汉子还在一个劲地道歉,问她有没有摔伤,需不需要休息,她有什么活他来帮她做。夜景再三表示自己没事,让他忙自己的事去。地上打翻的两个菜篮,看来是原本他手上拿着的。本想帮他拾捡一下散落在地的蔬菜,转念一想,觉得还是不去帮这个忙为好。
汉子蹲去收拾蔬菜,她举步打算离开,却在不经意的一瞥中,发现他左手臂肘处有一条很深的伤口,而且隐隐有流血的迹象。可他却浑身不觉,根本不当一回事。
他的左手是绝对不能用力的,那原本不算重的菜篮对此刻的他来说却如千斤石,一碰就会流血。但她知道,这个老实人不干完活不被人提醒是不会想起去处理自己的伤的。
原本不愿多事的她实在放不下心,只好上前帮他一起收拾。
那汉子吓了一跳,慌忙推谢:“姑娘快别如此!”
夜景打断他:“这些是厨房给王爷做午饭的食材吧?送去晚了,误了王爷的午膳可就事大了!”
虽然此刻王爷应该还在吃早膳,但他的每餐都是提前几个时辰开始准备吧。她当宫女这么些年,深知其中滋味。不只皇亲国戚,大凡家中有些权势或者钱财的,大抵都是如此。时间不够久,则菜肴入不了味,也就入不了他们的口。
汉子听她如此说,也就没再阻止她,只不过更加加快了动作,一阵风似的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想让她少做一点。
她寻思着开口:“你的左手……刚刚擦伤的?”
汉子看了眼左手,才明白过来:“不是不是,这是清早在厨房不小心被刀划到的。姑娘不要多想了!”
多想不多想,伤都是真的,总要包扎一下才能好得快。
如此贴心的话她不能对他说,否则他更要坐立不安了。所以她只是拎起一个小一些的篮子,说:“你手上有伤,不能用力。我帮你拿一个吧。”
汉子自然不肯,她瞪了他一眼:“你的手若废了,王府还留你何用?你若觉得不好意思,不如赶紧去处理了伤口,才能认真地干活!”
汉子被她一训,不敢再坚持,唯唯喏喏地跟着夜景向厨房走去。
“姑娘真是好人!今日之恩,必要相报!日后姑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管是什么事,王平一定拼命去做!”顿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脑门,“只是我是粗人一个,除了干些力气活,好像也不会做什么了!”
夜景本来拎着那一大篮子的蔬菜瓜果有些吃力,不想说话,但听见这话又觉得诚实忠厚得可爱,忍不住淡淡笑开,说:“放心,我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一定去找你!”
王平开心地笑了,说:“姑娘……叫什么名字?”边问边先自个儿红了脸。
夜景一愣,她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太多的好。于是不答反问:“你在王府多久了?”
王平竟也没任何不快,老实地回答说:“快两年了。当初母亲病重,若不是王爷出手相救,请了大夫,吃了药,怕是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王爷的大恩大德,我这一生做牛做马都还不清。”
“所以你就在王府当差?”
“我当时不知他是王爷,只知道他是我家的大恩人。王爷既救了我母亲的命,那我的命便是王爷的,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但是王爷说我母亲年岁已高,需要人照顾,就让我多孝顺母亲,还在王府给我安排了差事,每月可以领到工钱!”
“王爷真是好人……”
“当然啦!王爷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大家都说有这样的王爷是我们南天的福气!”
夜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此人被王爷彻底收买了……她在王爷身边多日,怎么就没见他有多仁慈多亲善?他们这些人真应该看看他是怎样为一些细微的事情责难她然后逼着她找尽理由为自己开月兑的。
终于到了厨房,把篮子放下的那一刻她觉得双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王平千谢万谢的,她低头一看,他的伤口还是流血了。
她掏出自己的帕子按在他的伤口上:“流血太过伤身了,先用这个按住,快去医药房包扎。”
王平按住帕子,红了脸:“姑娘在何处当差,这个、帕子……可以还……”
“一块普通的帕子而已,无需还了。记得去包扎!我走了!”说完转身离去。
这一出力,堆积了整晚的倦意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再不躺床上去,她怕自己会走着走着就直接倒地上睡得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