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傻眼了。
本以为可以欣赏传说中六王爷惊为天人的琴音,却没想到南华靖一声令下:“弹一曲来听听。”
夜景苦着脸,小声地回答:“我不会。”
南华靖皱了眉,“不会?”
从此,夜景多了项光荣的任务:学弹琴!
王爷安排了府中的乐师专门负责教她,并且放了话:半月之内,学不会这首《江湖殇》,他会让她知道后果的。
夜景真真是欲哭无泪,实在想不明白,这真的是传说中风流倜傥、胸襟宽广、气宇轩昂、顾人冷暖的六王爷吗?
一曲江湖殇,悠悠断愁肠。
这句话,夜景曾听绮烟说起过。相传此曲为一位大家闺秀,思念她那尚未来得成婚即赴沙场的情郎而著的曲,浓浓情意婉转哀伤。到最后,敌已退,军已返,而这位佳人,却再没等到她思念的情郎。这曲江湖殇,近她几番修改,也思念,变成了断肠。
绮烟很喜欢这首曲,她说这种天地时空都阻隔不了的感情,就是她所追求的。她的夫君,要有挥斥沙场的气魄,要有运筹帷幄的胆略,而她,愿意如此佳人一般,等在闺中,抚着琴,不问时间、不问未来地等他回来。
听得多了,夜景对这曲子也有了感情,曲调也是耳熟能详,能够哼得出来。但是让她弹奏,却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她一个宫女,除了偶尔帮绮烟取琴放琴抱琴之外,哪里有机会弹琴呢?她也没有无师自通的天赋,手指一动就能奏出来。
王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半月之后,王爷在净心湖边摆下琴,悠闲地坐在一边品着茶,夜景哆哆嗦嗦地坐在琴旁,脑中反应回响着王爷那句“半月之内,学不会这首《江湖殇》,我会让你知道后果的”。他只要求学会是不是?没要求弹得好听对不对?
夜景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过,手心里密密麻麻地汗湿成一片。以前哪怕听到“死”这个字,她都可以眼睛不眨一下,而来王府之后,却把紧张、害怕、无奈、绝望、欢喜,全都品尝了一遍。
这真不是好现象。
“开始吧。”
夜景听话地伸出手,抚上琴弦,蓦然发展手都在抖。她到底在紧张什么啊,紧张他的那一句“让你知道后果”吗,有什么后果是她承受不了的呢,最不济就是一死,想来在这种状态下,他也不可能再拿家人来打退她的赴死之心了吧。
手指开始轻轻拨弦,音符响起,脑海里回想着古琴师傅的话:乐由心生,由念成,不要去考虑什么指法,不要再去想什么技巧,用你的心跟古琴交谈,它会听得懂。
慢慢的她不再紧张,在混着桂花香味的秋风中,渐渐地放松自己的身体,放开自己的思想,用心去享受这美好的一刻。
终于理解为什么绮烟喜欢在晴好的日子里在花园中抚琴了,那果然是一种绝美的感受,可以沉淀心中的杂质,净化繁杂的灵魂。
南华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从最初的小心谨慎,到后来的敞开心扉,开她微含笑意的嘴角,看她清澈如水的眼睛。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被柴英桀从路边的灌木丛中扔出来的,她皱着眉咬着唇,说明摔得很疼,却没有叫喊半句,只是迅速地爬起身安静地跪好,脸上平淡得仿佛没有表情。柴英桀质问为何躲在路边,她也不出声,也不变色,好似一切俗世都入不了她的眼。
他那天入宫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有宫女称看见了蒙面的刺客,却一直没有抓住,柴英桀之所以会将她们抓出来也是出于谨慎。但是看到她和应瑞儿的第一眼,他就断定她们不可能是刺客。那样无所谓的神态,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出于她无欲无求的本心。
听应瑞儿解释说她们是洗衣房的宫女,因迷路而到此,又怕冲撞了哪位主子才躲起来,便想让柴英桀送她们回去。可此时,柴英桀却告诉他,这个好似淡漠一切的女子,居然是刚成婚不久的太子妃。
他在一开始听说南清福将迎娶的是“夜景公主”时就产生了怀疑,因为他知道雪飞国并没有这样一位公主。但事关重大,南清福又坚持要娶,他便不再追求。此时看到她本人,更加确定她定非公主,没有哪位公主可以如此的波澜不惊,甚至落泊为洗衣女都不申辩一句。
他并未听说太子与太子妃不合的传闻,两人成婚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本以为自己只是多虑了,却不曾想,本该在东宫中养尊处优的太子妃,竟然会在此处出现。
此事干系重大,又不能直接去问南清福,所以他将她带了回来,装作不知她身份,将她安排在身边,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同时等着宫中之人发现她在王府后前来寻问,他也能从中窥见一些端倪。
可惜,两个月过去了,只有南清承来过,身为她夫君的南清福却完全没有消息,甚至都未发现她已不在洗衣房。看来他对这位新妃很不满意,根本不愿在她身上花心思。
可是又不见皇宫有废太子妃的告示,那表示她还有用处,也许哪一天就会重新召她入东宫,哪怕是做做样子。
而她那满不在乎的态度让他担忧。宫中明争暗斗从未停息,太子妃又是个举足轻重的位置,她这样的心态太容易招惹是非,偏偏又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一旦她有何不测,他无法预测雪飞国会怎样。若不了了之当然最好,两国继续友好往来,但若发生了争执呢?
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教她权宜之术,激起她求生的意识,让她有自我保护的和能力,不断地磨练她,一步一步地进行雕琢。
从现状看来,似乎效果不错,她有无限的潜力,只需好好地开发。
一曲终了,夜景恭敬地站起身,面向南华靖站着,低着头,双手轻轻交握,有些发抖。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内心深处,竟然有一丝期待,想听一句“不错”的夸赞。
南华靖沉着声问:“这就是你练习的结果?古琴是何等高雅,被你弹成了靡靡之音,如何登大雅之堂?”
夜景浑身一颤,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死死地咬着嘴唇。
“再给你半月时间,若再弹不好,家规处置,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