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的话深深打动了我,曾几何时,我又何尝不想只做一个衣袂飘飘、临风而立的女仙,远离丑陋和黑暗,不见腥风血雨,从此过上东篱南山的悠哉日子。
可是,我真的可以吗?脑袋里总有许多挥之不去的影子,缠绕着我,不管在白天还是梦里,我总是在纠结,在忧虑,仿佛我生来就是要为这个人世间殚精竭虑。如果真让我轻松下来,我倒反而生出许多莫名的负罪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榛儿,你并不是救世主,眼下你甚至连自己都帮不了。再说了,以往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以除尽天下妖孽为己任,付出了多少血汗。如今仅仅因为你与魔界之间有些牵扯不清的纠葛,天庭便全然不念你往日功劳,更不顾及你已被妖龙重伤,不但下令宣布你的死讯,还罚你在人间百年。既然天庭如此绝情绝义,你不如索性抛开一切,只做个随心自由的你。至于魔界,那更不该由你这个前任天庭治安捕头来操心,何必自苦呢。”
煊这一番话,正说到我心坎里去。虽说下界的这些日子,为煊的事情不少忧虑分神,但只要稍一空闲,从前那些没结的案子,没断的公务,没抓捕的逃犯,便齐齐涌进我的脑海,有时候真是恨不得像孙大圣似的,拔下一撮汗毛,化作无数个分身,将这人世间的奸佞龌龊通通荡尽。可再一想,就凭眼下的自己,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煊的这番劝解一语点破我的心思。稍作迟疑后,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头答应。煊伸手轻轻一揽,我顺势伏在煊的肩头,任由他宠溺地揉乱我的长发。
正享受着这难得的午后静谧,却再度被门外一阵嘈杂声打断。开窗探头望去,院门已被一群年轻姑娘围堵,客栈老板和几个伙计挡在门前,开始还想与姑娘们理论一番,却终是抵挡不过,几乎要败下阵来,眼看着几个闹得凶的就要跨过门槛进到里面。
我饶有兴致地趴在窗口,见那惹事的狐狸精正躲在院里的廊道里,一边打着手机,一边不时向外瞄几眼。龙七公主正掐着腰,怒气冲冲地盯着门外那帮姑娘,恶狠狠地嚼着一根玉米棒子。
煊挤在我旁边,也是看得乐不可支,不过我见那客栈老板实在可怜,人家也没想到接待个大明星会招来如此横祸,影响生意不说,眼看着许多不堪仲彦粉丝骚扰的客人在后堂吵吵起来,老板头都大了。
我看向煊,一脸央求,他却将头扭向一边,“我不管,谁惹的,让谁收拾去!”
我撇撇嘴,果然,黑魔王不是白叫的,就算他对我千般好,对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义弟,也是翻脸无情!
仲彦哪里能出面,只怕他一露脸,那帮美女粉丝的尖叫声就能把这房顶给掀了,果然是一线小生,以前我还不相信他有这么红。罢了罢了,还是让我这个当嫂子的出面摆平吧!
煊见我转身下楼,只是笑笑,并不阻拦,我猜他是乐的看热闹。到了楼下,我先是把龙七扯到一边的角落,紧接着挽起仲彦的胳膊,顺手摘下挂在他领口的黑超往自己脸上一扣。仲彦稍有些吃惊,但还是配合地跟随我走进天井。
仲彦一出现,门外顿时一片沸腾,那客栈老板看见他出来,恨得都牙痒痒,肯定琢磨着,这位大爷太他妈爱招摇了。待完全走到明处,我则放缓了脚步,转身揽住仲彦的胳膊,撒娇似的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亲昵点!”
仲彦是什么人啊,他压根就不是人,是狐狸精中的极品啊。我一说,他立刻会意,瞬间变脸,满满一张脸荡漾着笑意,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我,忽然,这个世界安静了,几十双税利的眼神齐刷刷射向我,十几秒后,我听见有几个粉丝窃窃私语道:“讨厌!那女人是谁啊!”很快有人提出疑问:“不会是仲彦的女朋友吧?”
仲彦适时地伸手轻轻拍去我衣角的尘土,顺势又将我的长发缠在手心,真不愧是影帝,眼神、动作十分到位,空气中仿佛都流动着暧昧,我听见门外有人气得直跺脚,“仲彦!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恨你!”说完,便有几人愤然离去,不消片刻,门外几十人便没了踪影,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客栈老板和伙计,还有碎了一地的片片芳心。
龙七大笑着从角落里走出来,乐得直拍手,仲彦也满脸敬佩地冲我翘起大拇指,我得意洋洋地昂起头看向楼上,煊却出乎意料的,一脸凝重。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龙七建议我们不如早些前往雪山,一来躲开这些粉丝,二来也早些去见她六哥。说起她的这位哥哥,也算是天上地下名头响当当的一位人物,前些年因为恋上人间女子,闹得四海风波迭起,最终仍因人仙殊途,那名人间女子不堪压力,在他俩定情的雪山殉情了。这位六龙子从此便守在玉龙雪山,终年陪伴着他心中那位美丽的女子。
想起这事,我不免联想到自己和煊,心中有些郁郁,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煊也很安静,从我们说起要出发起,他便不怎么言语,谁都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仲彦和龙七一路上倒是不改本色,依然是有说有笑,快乐的人真好!
因为照顾我的身体,我们一行租了辆车前往,路不好走,一直颠簸着,我被摇得七荤八素,很快便忍不住疲惫,靠在椅背上昏昏睡去。
待我醒来,我正半躺在煊的怀中,怪不得睡的这么香,我擦擦嘴角的口水,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揉揉惺忪的双眼。这才发现,眼前一片富丽堂皇,豁然开朗,与煊的宫殿布局是一模一样,我疑惑地望向煊。
他摆摆手,无奈说道:“我们再不敢住客栈了,所以找了块安静的地方,自行安置了。”
“不会泄露行迹吗?”。我问道,用法力变幻出如此大规模的住所,只要在方圆百里内,有些道行的都能察觉到。
“无须过虑,这地界本就荒僻,再说了,即便是有人看出来,又能耐我何?”煊不以为然道。
我摇摇头,是啊,他可是黑魔王,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他,只是心中总是忍不住忧虑。想到这里,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煊中午时的叮嘱,我赶紧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中暗暗自责:大概又是职业病作祟了。
煊见状,一把握住我的手,“你这脑袋只有我敲得,别人可不行,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我白了他一眼,暗想:这人占有欲也太强了些,可在心里又一细想,不禁莞尔,笑道:下午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都不搭理人,不会是因为吃醋我与仲彦那出戏吧?”
“我还没那么无聊,只是不希望你在人间太过招摇。”煊嘴硬道。
“招摇?我可没觉得自己招摇。”我有些生气,我自认行事一向低调,自己受点委屈无所谓,只是好为朋友出头罢了。
“忘了我中午说过的话吗?如今,你实在不必太过辛苦,也无须忧虑过多,一切都可以放心交给我。”
“可仲彦的事情,是你自己不管在先,我说要去帮忙,你也并没有反对呀。”我辩解道。
“我说了,谁惹的事情自己去收拾。你又何必多事。”
“多事?你就是这么想我的?”突然觉得委屈极了,声调都有些发颤。
煊见我急了,赶紧抱住我,“好了好了,我不过是不想你太过辛苦,仅此而已。”
我使劲挣月兑出他的怀抱,退后几步,忿忿道:“区区小事,何谈辛苦,你大可不必为你自己内心的狭隘,而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
说完,愤然转身离去,态度决绝,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