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刚给赵梅开出的年薪是十万,年底还有一定数额的奖金。,,用手机也能看。李明扬以为姓宋的吹牛。但到了年底,真的兑现了,李明扬也就无话可说了。赵梅说,老公呀,我能赚钱,你就不用考虑钱的事了,安心为祖国人民站岗放哨吧,我情愿养着你。其实话说到这儿,已经是有点嘲讽的意思了。李明扬不想和女人理论。这些商人,挣了点钱马上就想给脸子说怪话,也不想想,沒有老子们站岗放哨保家卫国,你们挣谁的钱去?你挣的钱还不都得孝敬给敌人?但李明扬不想和赵梅理论。军人和商人,很难有共同语言,互相给个面子就行了。
宋道刚的公司不但沒像李明扬想象的那样迅速垮掉,反而越办越红火了。真不知他们捣鼓啥。赵梅升任了主管,年薪加到二十万了。说是以后还会增加。去年秋天,四季花园竣工,赵梅把存款全拿出來,又从公司预支一部分,买下了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李明扬估算一下,他攒下的钱只够买那个四平方米的卫生间。他和赵梅开玩笑,说如果将來离婚,他这间卫生间就不要了,送给赵梅。赵梅说:“少校,你得了吧,真要像你说的离婚,我就把房子让给你嗳,房产证上写的不就是你的名字吗?你是家长嘛我把房子给你,自己再去挣。就算我拥军吧。”
李明扬义正辞严地说:“赵主管,收起你的房子吧。本人就是住到大马路上,也决不会接受你的施舍。当年,当年解放军打下上海,不就睡过马路牙子吗?还留下了千古佳话呢!”
十二
夏天到來时李明扬又经受了一次打击。说是打击,其实也沒啥大不了的。就是那个职务问題。
春天就有传言,宣传部另一个处的处长王德伟要到国防大学上学,李明扬这个处的副处长孙启亮过去接任处长,腾出的副处长位子很有可能是李明扬的。夏天一到,前两个传言都变成了现实,惟独李明扬的事沒有落到实处,王德伟那个处的干事曾庆高过來接替了孙启亮,成了李明扬的顶头上司!
这一阵子和赵梅闹矛盾,虽然情绪不高,但李明扬并沒有本末倒置,他仍然很看重自己的事业,甚至更看重了。如果再沒了事业,沒了进取心,在赵梅面前,他就更是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是了。对于接任副处长一职,李明扬还是比较自信的,成绩在那摆着嘛。
然而,还是落空了。李明扬有点懵了。处长老早就提醒过他,要他不可掉以轻心,现在的事情,不能光凭想当然,煮熟的鸭子又飞了的情况,屡见不鲜。处长甚至暗示他,必要时,要到部领导那里走动走动。处里虽然积极推荐他了,但最终还是部里说了算。若是更高级别的首长能给他说句话,就更有把握了。处长的教诲,李明扬一点都沒往心里去。他甚至还在心里头嘲笑处长,有点小題大做了。再说让他耷拉下脑袋到领导那里跑官要官,他真干不出來。从小到大,从地方到部队,从b城到这个大都市,他从來沒有向领导张口要过什么。他张不开这个口。
其实对他不利的传言早就有了,沒有引起他的警觉罢了。比如,有传言说,李明扬也就是会写个材料,是个笔杆子而已,组织领导方面的才能欠缺一点;再比如,有传言说,曾庆高的岳父和部长是老战友,生死之交;又比如,有传言说,曾庆高和司令的秘书是老乡,二人过从甚密。等等,等等。李明扬对这些传言一概未予理睬。现在看來,这些传言并非空穴來风。
曾庆高的命令正式宣布之前,处长代表部里郑重地同李明扬谈了一次话。处长说,组织上在用人方面一直是力求公正的,但很难做到百分之百地公正,这个道理你应能理解。部里对你的工作给予了很高评价,部长表示下一步会重点考虑你,请你相信组织,正确对待。以后机会有的是。不要气馁。现在正是考验你的时候。处长接着又换了副口气,是处长自己的口气,处长说,小李呀,人这辈子吃两三次亏是很正常的,比如我,要不是吃亏,副部长早就干上了。***。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还有一点点学生气,稍微改一改就更好了。
处长终究是处长,看得太准了。他李明扬就是有这个臭毛病,如果这也算是毛病的话。他努力在脸上挤出一点微笑,说:“请处长务必转告部首长,我会正确对待的。组织上这次沒考虑我,说明我还有欠缺之处,以后我会更加努力。”
处长满意地说:“这就对了。”
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终究不一样。李明扬心里别提多窝火了。如果输给别人,李明扬也就认了,可他偏偏输给了曾庆高。曾庆高是个机关混混儿,连份简单的讲话稿都写不好,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李明扬渐渐地明白了,会不会写材料似乎并不是主要的。会写材料充其量只是个干活的命,却不是当领导的命。如果说以前李明扬偶尔还会冒出当将军的念头,那么现在,他总算意识到了,他永远也当不上将军的。永远也当不上!如此说來,他那个念头就很可笑了。十分地可笑。有点不知量力的意思了。
再想想几个月前,李明扬还高傲得很呢,心气大得不得了,根本沒把一个小小的副处长职位看在眼里。现在他才知道,他是很看重这个的。这或许与赵梅有关。说到底,他不光是和曾庆高在争,他同时也在和赵梅争。说不定呀,也在和宋道刚争,和周文廷争,和许许多多相干不相干的人争。争來争去,头发也该稀少了,背也该驼了。
是不是也和自己在争?
李明扬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发现了众多的问題。
李明扬和赵梅的关系一直是不冷不热,家里的气氛始终冷冷清清。夜里,李明扬独自躺在书房里的沙发上,睡不着。他爬起來想写点东西。电脑打开了好半天,屏幕上一个字都沒出现。写什么?写那些千篇一律的材料?太枯燥了;写点作品,像在b城那样?写不出來了,早就沒有那份感觉了。
经过多日的思索之后,李明扬竟然产生了离开这个大机关,下到基层部队任职的念头。有一天,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处长时,他把这个念头说给处长听。处长起初沒当回事,等弄明白后,处长一惊慌,碰倒了茶杯,茶水把桌上的一摞材料都泡了。处长手忙脚乱收拾一阵,说:“你小子,不像话,一点挫折都经受不住。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处长以为李明扬还在赌气。李明扬赶紧解释,说他绝对不是因为沒当上副处长而赌气。李明扬说的是真心话。他已经想开了,彻底想开了,在这个大机关的大院里,处长副处长这一级别的干部比苍蝇蚊子都多。他这个当干事的,整日知道写材料,谨小慎微,前怕狼后怕虎。说他是军人吧,他连一点军人的豪迈和果敢都快沒有了;说他不是军人吧,他还穿着军装。近來,他时常想起十九世纪俄罗斯作家笔下的小公务员形象。当然李明扬不能把这些想法说给处长听。李明扬说:“下到基层锻炼锻炼,对我的成长进步会有帮助。”
处长用沉痛的语气说:“你想过沒有,下去很有可能就回不來了。下面多少人盯着机关呀,削尖脑袋想往这里调。”
这倒是个问題。李明扬沒了话。
处长趁热打铁:“还有,你征求过赵梅的意见吗?当初你往机关调时,多亏了人家赵梅……”
提起赵梅,李明扬火又上來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当初要是知道她背后玩猫儿匿,我就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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