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的去玩儿吧,我也该去休息一下了,不必理会我的。”钟离桪安心的一笑,劝着海愿。绝色的俊颜上有些许的倦容,但精神仍然很好,而且那脸上的笑容也不再落寞孤寂了,反而从眼底都透出一股温馨的味道来。
“哦,那好。”海愿答应着,又转头看向了钟离域,用眼神询问着他的意思。钟离域温柔的点了点,命夜去前面叫来小厮,抬着竹椅将钟离桪扶了上去。
“愿,我去安顿好了哥哥就回来。”钟离域和海愿说了一声,带着人往他的房间去了,准备把钟离桪安排在自己那里。
海愿让曦把砂糖找出来,又切了点肥瘦相间的肉丁炒熟了,和砂糖、花生、芝麻、葡萄干等几样甜食拌在一起,准备晚上做肉馅的小圆子吃。团圆节嘛,没有小圆子怎么行呢。
看着钟离域陪着钟离桪走远了,一直有些郁闷的穆子羽才放下了手里的香茶,状似随意的溜达过来,斜倚在门框上看海愿在厨房里忙活,似乎有话要说,但却一直都忍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穆子羽,你要说什么?”海愿抬眼就看到穆子羽那一脸的纠结,淡然一笑,问着。
“奇怪你的变化,你不认识我是正常的,可我认识你,但你和之前真的完全不同了。”穆子羽一只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海愿,很明显的在打量着,并且在心里反复的研究着。
“是吗?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海愿看似随意的一问。其实,海愿心里是好奇的,而且她从地刹的口中也听过一些情况,就是关于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的,可以说不是什么好人的模样,甚至有些不堪。但这却也是海愿无可奈何的事情,她没有选择的机会,能活着就不错了。
“你是……”穆子羽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以前的海刹,因为说不出口,尤其是面对现在这样的海愿,他真的说不出来。
“如果我说月兑胎换骨了,你信吗?”海愿微微一笑,感觉这个词也不是十分恰当,继而才说道:“或者说是借尸还魂吧,以前的那个人的灵魂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还是那个躯壳,但里面却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了。”海愿照直说了出来,她不介意穆子羽能够理解多少,但她想这样的解释才最合适。
“也对,这样解释才合理,真的从骨子里都不是同样的一种感觉了。”穆子羽用指头刮着自己的下巴,又打量了海愿一下,又问了一句:“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都是吧。”海愿叹了口气,她无法否定之前的那个人,但现在的她也是真实的,她也承受了那个人种下的因,她曾经痛苦过,曾经被钟离域狠狠的报复过,甚至被强暴、被打断了腿。那时候,海愿想到过死。
但之后的日子让她体会到了新生的滋味,就如同看着一株幼苗破土而出一样,她用自己的灵魂换来了一份真挚的感情,那是不容做假的。
“小心点吧!现在的你太无害了,但不意味着之前的人会放过你。无害反而会被当作最软弱的人。”穆子羽玩味的一笑,但却是无比真心的忠告着,如果说有人能将钟离域从那片泥沼中拉出来,那个人不一定是自己,而一定会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不软弱。”钟离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就是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从门口进来,越过穆子羽,直接来到了海愿身后,用长臂将她的身子拥进了怀里,低头在她的发间轻轻的吻了吻。
他知道海愿的坚强,那是她从骨子里发出的一股坚韧的力量,她曾经无畏的迎上自己暴怒的眼神,和自己努力的对视着。而在此之前,钟离域还从来没有见过敢用那样挑衅似的眼神和真正带着怒气的自己对视。就连穆子羽也不曾有过,穆子羽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闹,什么时候该躲开,所以那时候倔犟的海愿,是钟离域遇到的第一个敢于挑战他怒气的人。
“知道了,她以柔克刚,百炼钢也化成裙带菜了。”穆子羽故意把话歪曲了一下,“百炼钢化绕指柔”被他说成了“百炼钢化裙带菜”,而他故意把“裙带”两个字说的很重,其意思又是大大的不同了,说是调侃,不如直接说是在嘲讽呢。
“哈哈,穆子羽,你的语言绝对够潮,如果在我们家乡,你的话就亮了。”海愿忍不住都笑出声来,这个穆子羽和钟离域还真是一对宝,而且是那种互补型的。钟离域闷骚,穆子羽犯贱!(呃,蓝捂着嘴巴、顶着钢盔爬过,不过这样的比喻貌似还合适。)
“你家乡可真是个好地方啊。那里的姑娘多不多?”穆子羽看似随意的问着,但眼神真的有那么点小期盼,一闪一闪的好不热切。
“多啊,有机会你去玩玩儿吧,那里的姑娘超级热情,你这样的帅锅会被狂追的,超级受欢迎啊。”海愿把手擦干净,回身给了钟离域一个拥抱之后,拉起了他的大手,说道:“好了,馅料可以腌着,回来再包味道就足了,我们去逛街哈。”
“好。”钟离域宠溺的一笑,反手握紧了海愿的小手,另一只手拥着她的腰肢,两人并肩往外走着。
“域。”穆子羽看到这样亲密的一对儿有些眼热,却又想起了什么,叫了钟离域一声,见钟离域回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向钟离域努了努嘴。
“……”钟离域明白了穆子羽的暗示,低头看了看海愿,叹了口气道:“就这样出去怕不行的,你等我一下。”
海愿看着钟离域放开自己进到屋里去,不一会儿又出来了,脸上已经变了个样子,不是之前满脸疤痕的样子,也不再是刚刚的那种绝美的俊脸,而是一个黄面的书生模样,张的也算是不错,但如果和他本来的妖孽比起来,可就天差地远了。
“呃,这就是神奇的易容术吧,我要不要也来一个?”海愿好奇的上前模了模钟离域现在的脸,手感凉凉的,虽然也很有弹性,但微微有些粗糙,不像是之前钟离域正常的皮肤那样细女敕。
忽然,海愿低头坏坏的一笑,一个鬼主意冒上了心头:如果他们两个都老了,相看两生厌的时候,是不是可以互相都换上一张面具,又有了新鲜感?不过,这个念头海愿可不敢露出一点半点,她也不是没有领教过钟离域的霸道,估计说对他厌了,他一定狠狠的报复一番。
“你不用了,认识你的人其实不多。”还没等钟离域开口,穆子羽就先说道。其实之前的海刹虽然是个名震江湖的女杀手,但也只是名头够响亮而已,真正见过她的人没有几个,或是说见过海刹的真容还活着的实在不多了,所以穆子羽才有此一说的。
“哦。”海愿悻悻的点了点头,钟离域一笑,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柔声的说:“易容之后会变丑的,我只要你漂亮,不要你丑。”
“呃,钟离域,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乍一听还算挺好的,仔细琢磨一下,原来你是那么肤浅的人啊。”海愿皱了皱小鼻子,跷起脚尖也在钟离域易容之后的脸蛋上戳了戳。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如钟离域说的,不管是他易容成阿丑,还是现在的这幅样子,都是没有本来面目好看的,海愿目前还木有易容成黄脸婆的爱好,所以还是打算放弃了。
“他是不太会说话,明明是想要夸你漂亮的,说出来就变了味儿,我听的都不顺耳,不如海愿你跟我走吧,我一路上都捡你爱听的说。”穆子羽再次不甘心、不怕死的凑合过来,还没到近前,钟离域的大手就横了过来,用力的推开了穆子羽,话都懒的和他再说一句,直接拥着海愿出门了。
“喂,二位神仙伴侣,带上我一起吧。”穆子羽的脸皮也是够厚了,被钟离域推开了还是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话也多,钟离域拥着海愿又走不快,心烦的不行,干脆停下脚步回身狠狠的瞪着他。
钟离域的一张俊脸涨的通红,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斗嘴根本不是穆子羽的对手,所以即使这样瞪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也实在找不出不准他跟着的理由。钟离域甚至开始打算痛下杀手,将穆子羽先灭了口再说了。
“羽公子,二皇子有请。”钟离域脸上的黑气正盛,穆子羽嘻皮笑脸的正和他用眼神挑衅着,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接着就是照例一袭黑衣的夜横在了钟离域和穆子羽的中间,面向着穆子羽说道:“二皇子突然换了卧房睡不着,想起饭前和羽公子聊的甚欢,所以特意命我来请羽公子过去的。”
刚刚钟离域回来,就把夜留在了钟离桪身边,因为钟离桪自己的影卫因为十五年前护主不利,让钟离桪受了重伤,已经自杀谢罪了。这么多年来,钟离桪都独居深宫,又喜欢安静,更怕因为他自己的原因再连累了一条生命,所以坚持都不留影卫在身边的。而钟离域要出去,自然又不太放心,所以才把夜留了下来。没有想到还没出门,夜就赶来传话了。
“呃”听了夜的话,穆子羽的脸上垂下来一条黑线,饭前他确实有和钟离桪聊天的,聊的也算不错。倒不是他们两个聊了多么开心的话题,完全就是穆子羽的一通天马行空,估计是让平时不常出门的钟离桪来了兴致,所以现在睡不着就又想起拉自己聊天了。
听了夜的话,穆子羽还没行动,钟离域却忍不住了,他和钟离桪的兄弟之情非同一般,想起他每夜都会被梦魇缠身,又怕他是今天劳累了骨头、关节都疼,心急的就要往回去,却被海愿伸手拉了一下。
“穆子羽,你快去吧,哥那张脸看着心里就舒坦,多看看还能增福添寿呢,这个好机会就让给你了哈。”海愿听夜一说,就明白了钟离桪的意思了,钟离桪那样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猜不到穆子羽会在这里做牛皮糖呢,当然就接着机会找个话题就想把他拉去的。但如果钟离域中计了,那可就便宜了穆子羽了。
夜一听海愿来打圆场,也忙跟着添油加醋道:“夫人说的没错,确实如此,羽公子请吧。”
“钟离域,你的哥哥你怎么不去?”穆子羽抱着最后的希望,想把包袱丢给钟离域。
“因为我的娘子,不需旁人照顾。”钟离域说完,把海愿紧紧的拥进怀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钟离域又是何等聪明的人,刚刚也是关系到钟离桪所以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经海愿一扯,再想想若是真的有事,夜也一定会先通知自己的,所以也明白了哥哥的一番好意,当然是和海愿趁此机会月兑身要紧。
“钟离域,你等我有了娘子,气的你半死。”穆子羽在钟离域身后跳着脚,编起了顺口溜来骂人,可不管他再是如何的嘴巴厉害,钟离域已经拥着海愿自在逍遥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了。而夜修长挺拔的身形却撞进了穆子羽的视线,还很惹人讨厌的说了一句:“羽公子,请吧。”
“请吧。”穆子羽瞪了夜一眼,心里恨恨的想着,早知道你这个家伙偏心眼,当初就不该在重欢楼将你捞出来了。
“话说,夜,我知道其实二皇子没有请我的对吧。不如我请你啊?”穆子羽的眼珠一转,鬼点子就冒了出来。
“请我?”夜还是比较老实的,就算眼珠子又转了三圈,脑子里面转了五圈,也没有想明白穆子羽这句话的意思,不知道他要请自己什么。
“请你喝花酒去啊。今天是团圆节,人家两个出双入对、恩恩爱爱的,咱们两个孤家寡人的,要是强凑成一对也不合适啊。我带你去外面玩玩儿,找个漂亮姑娘和你凑对儿吧。”穆子羽说的天花乱坠的,眉毛挑的都要飞上天去了,话也说得没一句正经。
“羽公子,还是往二皇子身边请吧,二皇子真的把您想的紧呢。”夜很想把额头的汗擦一擦,感觉最聪明的其实应该是二皇子才对。这不,二皇子一句话,差自己来请羽公子,现在放跑了主子和夫人,羽公子又不肯去见二皇子,偏偏就拉着自己东拉西扯,可不就是自己倒霉,无形中又被二皇子算计着做了炮灰嘛。
“唉,好吧,谁让你们都是忠心不二的影子呢。我就只好……”穆子羽一边哀嚎着,一边跟着夜往钟离域的卧房方向走去,只是说的很悲痛欲绝似的,下一刻身形突然一晃,从夜的身边溜出老远,等到夜马上回神要跟上去的时候,穆子羽已经跑的更远了,还不忘向夜警告着:“别再追我了,二皇子那边还等你呢。”再一晃身,穆子羽的身形已经飘出了高墙。
夜直到穆子羽的身形消失不见了,才回去复命,不过夜的脸上倒是没有失职的懊恼,因为之前钟离桪已经说过:“请的来便请,若是请不来,能让域先走了就好,其他的域自然会处理。”看了,这位二皇子确实高明,就连穆子羽不会去都已经算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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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愿和钟离域并肩走着,一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一脸的幸福和甜蜜。
这还是海愿穿越后第一次在晚上出来逛街的,现代的夜市有七彩通亮的霓虹灯,而之前小溪村到了晚上各家门前连灯笼都不舍得挂一只出来,基本就是日落而息了,所以今天能出来还是非常兴奋的。
而且现在的街上远比海愿想象中的更为热闹,除了大街上的门户前面都挂起了灯笼,就连窄巷、小街也是灯火不息的,加上走不多远就会有几处是出来摆摊子做买卖的,还有人挑着担子或提着篮子在街头巷尾叫卖的,所以那场景真的比电视上看到过的要真实而有趣的多。
“是随便逛逛,还是要去哪里吗?”拉着钟离域温暖的大手,海愿开心自己居然还有这样和他约会的机会。本来曾经以为阿丑消失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以为那一次的桃花镇之行算是她今生唯一的一次约会呢,没有想到竟然还能牵着心爱人的手,在如此热闹的街市上闲逛着。那滋味,真的是甜到了心窝的感觉。
“随你,喜欢去哪里都好。”钟离域在人皮面具后面的笑容有些僵硬,但眼底的温柔和宠溺却是真实的,柔的好像要溢出水来,声音虽然低沉但带着磁性,分外的好听。
“那就随便逛逛吧,回去还要吃年夜饭,还要包小圆子呢,多走动一下,把刚刚的饺子都消化掉。”海愿一笑,本来拉着钟离域的手没有放开,另一只胳膊又缠了上来,挽着钟离域的手臂,紧贴着他一起走着。
钟离域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海愿,同样的用另一只大手环过来拍了怕海愿的手背,两个人随意的逛着,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还停下来看看,研究一番,而钟离域的意思,多半就是买了的。
走了才不多一会儿,海愿的手上就多了一包蜜饯,钟离域的手里多了两提的小点心,虽然海愿说是要消化一番,但逛街时候边走边吃、边吃边买的习惯又怎么能改的了呢。再走了一会儿,曦也被叫了出来,充当了临时劳动力,两只手上也都提了东西,从彩灯到零食加各式的小玩意一应俱全。
“姑娘,买个荷花灯吧,去河边放了可以保一年的平安,保你和心上人成双成对儿。”海愿身边多了一个老妇人,手上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一盏盏巴掌大小的荷花灯,而且那妇人嘴巴很甜,说的又好听,海愿眨着眼睛正在看,钟离域已经掏出块儿银子递了过去。
“怎么就买了呢,我又没说要去河边。”荷花灯都已经捧在手里了,海愿却还是心口不一的说着,一脸的娇羞却又满眼的幸福。这大概就是所以女孩子的通病吧,明明心里喜欢,却偏是要说反话。
“那就拿着,回家里养在水缸里。”钟离域似乎就突然学会了穆子羽抬扛的本事,气的海愿就白了他一眼,还真没听说有买了河灯,回家养在水缸里的。
“又不是鸭子也不是鱼,养在水刚里能下蛋还是孵鱼苗?”海愿干脆不理钟离域拉着曦问了有河的方向,竟然自己捧着荷花灯就跑了。
“海……”钟离域张口欲呼,海愿就已经跑的远了,加上前后的人又多,钟离域忙跟着追过去,却被人群一档,一下就失了海愿的影子了。
“曦。”钟离域马上叫曦一声,意思是吩咐曦也快去找,曦会意过来身形一闪就往海愿刚刚跑走的方向找了过去,钟离域也拨开人群,仔细的搜寻着海愿的身影。
海愿本来是撒娇,加上对钟离域过分的相信了,跑了半天竟然都没有回头,等到前面已经隐隐的能够听到水声了,才转过头来,但本来以为钟离域就在自己身后的,此时却发现根本连同曦一起都没了影子。
“域!曦?”海愿看看周围陌生的人群,轻轻叫了两声,但没有回应。海愿忙又往回走了一段,希望就能迎上过来的钟离域,却发现根本就找不见他的影子了。而且现在往河边来放灯的人也越来越多,人群挤在一起,海愿想要挤到人群里去找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也不敢,只能尽量捡人少的地方找找,实在是怕人多拥挤,再伤到了宝宝。
又找了一会儿,海愿知道这样也不是办法,既然走散了,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先回家,再叫人出来找钟离域,他的人就一定会有找他的法子的。只是海愿几天前进京城的时候是坐在马车上,还把帘子都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现在的海愿根本就是路痴,所以只能找人问路了。
拉住了身边一个看似很面善的中年妇女,海愿礼貌的躬身施礼才问道:“大姐,请问下,瑾王府的方向怎么走?”
“向西两条街,再向北一条街,转过陈家铺子往南就是了。”那妇人倒是热心,一边给海愿说着一边指着方向,只是海愿听的却不怎么明白了。因为她不善于分辨东、南、西、北,若是说往左往右她还能记得住,只是现在什么西两条街,北一条街的,压根就没明白过来。
“大姐,麻烦您能不能给我带个路呢,我实在不是本地人,您说的我全没记住。”海愿尴尬的说着,很不情愿的承认了自己是路痴的事实。
“你再找别人吧,我还急着回家哄孩子呢。”那妇人忙摆了摆手,转头就走了。留下海愿还站在那里琢磨着:这位大姐心真宽啊,孩子在家还大晚上的出来溜达,让她带个路却又着急了。
没办法,海愿也不打算一直就求人,想先试试自己找一找看看,然后再边走边问好了。抬起头,海愿把当初在学校里学的那些天文地理都从脑袋里掏了出来,比对着天上的那一颗是北斗星,努力的辨别出西边的方向,准备先走两条街看看。
西边也够热闹,海愿走不多远又到了一个夜市,这里虽然不是很大,但看起来应该是那种卖东西比较实惠便宜,适应普通老百姓的档次的夜市。因为来这里的人比之前的市场的人又多了不少,而且声音也嘈杂的多,很多人都挤在某一个摊子上,尽力的讨价还价一番。
海愿已经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打算快点穿街而过,只是才进了市场没多远,前面就吵闹起来,仔细一听像是有人打架,原来是遇到了一个小贼,偷了摊主的几个包子,却被摊主和几个顾客一下就抓住了,乱哄哄的闹成了一团,有吵着报关的,有说先饶了吧,还有人要先打一顿教训一下。
海愿见那里太闹腾,忙往边上闪开些,怕人群拥挤过头了,再乱闹起来推倒了自己。正在想着,那圈子里的小贼就看准了一个机会,怕挨打又怕被送关,突然挣月兑开抓着他的摊主的手,一溜烟就跑了出来。里面的人一下没留神,再发现的时候就嚷了起来,有的赶紧就追,有的看手边有什么家伙也抄上了,还有的就是为了跟着看热闹的,也乱哄哄的跟着跑了过来。
海愿本来已经闪到了边上,只是人太多,又是乱糟糟的一起往上拥,路一下就更狭窄了,海愿赶紧就往身后的一条小巷里闪了进去,起码那里现在没人,进去先把人群避开就好。只是海愿进了巷子,就看到那些人群还是吵闹着,久久不散,还将巷子口给堵住了。
海愿实在怕再耽误了,钟离域找不到自己着急,就往巷子的里面看了看,发现这条巷子并不深,从这边就能够看到另一边出口街上的光亮,就打算干脆从小巷穿过去,等于多饶开一条街而已,到时候再拐回来就好了,所以便掉头往另一边走去。
本来海愿想的是不错,小巷也不长,两边的光亮都能够照路,海愿快步的走出巷子,就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拐了回来,只是她没有注意,其实这条小巷开口是个斜角,海愿再转回来的方向就偏了一点,等到走了一个街口再转北就更偏了。海愿围着意想中的位置去找那个妇人说的陈家老铺,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好像是这边?还是另一边?”海愿仔细的分辨着,再试试往回走,希望能够调整方向再走回去,却感觉始终走的路都不像,只好又拉住一个路人,问着:“请问,瑾王府的方向怎么走?”
“回头走两条街,往西。”这个人明显比较不耐烦,说的也不怎么详细,海愿听了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虽然不太明白,但也不好意思马上再问别人,便回头又走了两条街,这次从街口出来,却发现这里不是十字路口,而是一个中心小广场一样的地方,前后左右有六条巷口,海愿看着这几个巷子口,却不知道究竟往哪一边走好了。
“请问……哎呀。”海愿刚刚准备再找人问一下,却感觉身后猛的被人撞了一下,身子一踉跄就差点摔倒,好在刚刚海愿要问路的那个人扶了她一下,才没有摔倒。
“姑娘你没事吧。”那人好心的问着,海愿站直了身子扶了下腰,感觉身上不疼,肚子好像也没事,就笑着摇了摇头,却听到那人又好心的问着:“那你看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刚刚撞你的那个好像……”
海愿一听,这才明白,原来刚刚是小偷的伎俩,也摇了摇头,说道:“谢谢,我没带什么贵重东西在身上的。”只是,海愿才说完,就猛的想起,之前二皇子钟离桪给自己的那个红珊瑚的佛珠来。之前包饺子的时候海愿怕被面粉弄脏了,就摘下来,放在了怀里,之后就忘了带上,现在一模,果然没有了。
“不,不对,我丢了东西了。”海愿忙叫了起来。虽然不知道那串佛珠到底值多少钱,但想想那是钟离域的哥哥送给自己的见面礼,就是这份情意也够大、够深了,才一天不到就让自己弄丢了实在又说不过去了。
“啊,真的丢了东西!来人,抓贼。”那人见海愿脸色一下就变了,也想到或许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忙帮着海愿吼了起来,只是这一吼,后面的人声一下就大了起来,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好大一群人围拢了上来,为首的那个海愿看着面熟,仔细一想,竟然是刚刚那个市场里丢了包子抓了小贼的摊主。
“姑娘,丢了什么东西?小贼往哪个方向跑了?”那个摊主手里还抄着一根很粗的擀面杖,又从刚才追到了现在,看来这抓贼的决心不小。
“一串红珊瑚的佛珠,很要紧的。”海愿忙着急的说着,旁边刚刚扶了海愿的人也往前一指,说贼就往那个方向跑了,那摊主就带着人去追,临走了还不忘嘱咐海愿:“姑娘你先在这里等等,今天一定把那个小贼抓住,他可是惯偷,一直就在这附近偷东西的。”说完,那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的又追了下去。
看着那一群人追过去的方向,海愿就总是感觉心神不宁的,先不说她的那串佛珠,其实海愿只是在乎那其中的意义,但看着这么多的人又如此激动的去追贼,心里就有些担心起那个小贼来。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干脆也往那些人一起的方向走去了。
前面又走了不远,那群人就猛的停了下来,围拢成一圈大声的叫嚷着,似乎是抓到了,又或是将那贼堵在了哪里,再逃不掉了。海愿看着那群人心里就发毛,但紧接着里面竟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就是一通嘶嚎的哭声。那哭声凄惨哀怨,像是个女人的声音,还隐约的能够听到那女人在求着什么。
“小豆只是一时错念,求你们放过他吧。”
“别打,求求你们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啊!”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哑,却是气喘的尽力喊着,只是里面的乱骂声连成了一片,还有喊打声,几乎将那女人的声音盖住了,很快就听不真切了。
海愿在圈子外面就听了几句,就猛然听到了“孩子”两个字,心里猛的一抽,同样的一股母性油然而生,也顾不得许多,拨开人群就挤了进去。
人群中间地上爬伏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妇人,头发散乱的都遮住了脸颊,露出来的皮肤也都是脏的,双腿似乎不好使,爬在地上用一双满是脏土的手支撑着身体往前爬着,爬向了前面一个瘦小的人影,那个人被两三个人推倒在地上,拳打脚踢,发出忍痛的一声声闷吭。
海愿没有想到被抓住的小贼会是这样的下场,居然就这样按在地上乱用死刑,再看看那个满脸泪痕哭的凄惨却又无力制止的女人,海愿快步冲了进来,高声叫了一声:“别打了。”
那里面正在动手的人咋一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并没有如何在意,何况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的娇柔,手下不停,脚下踢的反而更用力了。海愿见自己叫了一声没有作用,再看看那个滚在地上的人影已经渐渐都停止了挣扎,就只剩下紧紧抱着头脸蜷缩成了一团,那瘦小的身子显得更单薄了,让海愿心里就是一疼,想都没想的就冲了过去,使出全身的力气拉住了一个正在挥着拳头的男人的胳膊,用力的止住了他落下的拳头。
“住手,再这样会出人命的。”海愿虽然制止了一个人,但其他人还是没有停手,海愿又大声的吼了一声,那声音里虽然还带着几分的柔女敕,但那一股气势却是不容小视的,虽然不是晴天霹雳一般的震撼,却也是声动人心。
那几个正在动手的人终于被这一生呵斥的停了下来,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较小单薄的女子,身形玲珑,肩膀纤瘦,腰肢却略显雍容,像是一个孕妇!见到是这样一个女人,那几个男子才彻底停下手来。
海愿忙蹲子去检查那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那个小身子看起来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年而已,单独看那身形也不过就是十二、三岁而已,而且显然是被打的麻木了,即使那些人停下了手,还瑟缩的蜷缩成一团,即使海愿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却还是没有动静。
“好了,他们不打你了。别怕,起来吧。”海愿柔声的安慰着,小手轻轻的在他的背上一下下拍着,见那个人影动了一下,又轻轻的托着他的头,将他扶了起来。这时候,海愿才看清楚,那果然是个孩子,虽然那脸上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又青紫了几处,但容颜稚女敕,看上去果然年纪不大。
“活动一下,看看哪里伤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夫?”海愿伸手帮那个少年拢了拢头上的乱发,用手指轻轻的触了触他破裂的眉骨,那少年一疼,马上向后缩着身子,用一双修长的晶亮的桃花眼向海愿看过去,眼底有着戒备和愤恨。
“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睛有没有事,不是故意要弄疼你的。”发现那少年的眼睛虽然肿了,而且眉骨还在流血,但那双眼睛却是晶亮的,海愿才松了口气,转而对着那几个刚刚动手的人说道:“人都打成这样了,也抵上那几个包子了,算了吧。”
听到海愿这么说,那个举着擀面杖的摊主没有说话,但刚刚他没出手,倒是显得不是太过在意了。却有人又说道:“他还偷了别的呢,他是惯偷,这次不教训好了,下次再犯。”“对啊,我们都是穷人,怎么经得住他这样反复的祸害。”“现在小小年纪就做偷儿,将来就是大盗,到时候祸害的人就多了。”那些激动的人显然没有马上就善罢甘休的道理,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嚣着,似乎没有就这样算了的意思。
而那个一直爬伏在地上的妇人这个时候也制止了哭嚎,却还在哽咽抽泣着,听到众人的话忙由爬着的姿势改成了跪着,只是双腿用不上力,还是和爬着的姿势差不多,却是用头一直的触地,哀求着:“小豆去偷都是因为我啊,我身子有病,治病要好多的钱,是我不对,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教育好,求你们别打小豆了,就把我打死吧。没有了我的拖累,小豆一个人不用偷也能活的很好啊。”
那妇人哭的悲切,叫小豆的少年听的辛酸,加上心疼自己的母亲,顾不得身上有伤,跪爬着到了那个妇人的身边,伸手扶起了妇人,也哭着劝着:“娘,都是小豆没用,养不活您,也没钱给您治病,您起来,起来啊,别为小豆求情,小豆该死。”那少年又向着人群磕头说道:“别为难我娘,我娘太苦了,都是我的错,你们打我吧,但求你们别把我打死了,我还要养活我娘。”
母子两个一边磕头,一边痛哭着,转而,小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扑通”一声扑到海愿的面前,将怀里的那串红珊瑚的佛珠掏了出来,双手捧着到了海愿的面前说道:“东西换给您,我不知道这东西矜贵,还当是普通的珠子,就想要买点钱给我娘换几个包子,再抓一贴药的。”原来小豆是以为这些人都是海愿不依不饶的叫来的。
“这,这就是寻常的东西,不值钱的,不是你偷的,是我送的。”海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直磕头的小豆,心一下就缩了起来,忙解释着,随即又向众人说道:“不是他偷的,大家误会了,是我弄错了,我送给他的,大家散了吧。放了他们母子,他们知道感恩,以后就不会去偷了。”
“是啊,不偷了,小豆一定不去偷了,我会好好教育他的。求求你们,就放过他吧。”那妇人还在磕头求着,又跪爬到小豆的身边,双手把小豆的头狠狠的按在地上,带着眼泪呵斥着:“说啊,保证不偷了,以后娘就是饿死、病死,也不吃你偷来的东西了;更不能吃你用偷来的钱、物换来的药,那是亏了良心,娘会遭天谴的。”说完,母子两个又抱头哭成了一团。
看着地上哭成一团的母子,再听着那一声声凄惨的保证,那些百姓也不是铁打的心肠,而且大部分也都是穷人,能够体谅穷人的苦,跟着唏嘘了一阵,又呵斥了几声之后也就散开了。
人群散开,就剩下那一对还在抽泣的母子,还有海愿愣愣的蹲在那里,看着那个小豆塞回到自己手里的佛珠,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豆,这个,这个送你吧,换的钱应该够你们母子一生无忧了,只是记得以后别偷了,好好的过日子,给你娘看好了病,你还要读书、识字,读了圣贤书就知道理了,以后眼界宽了,不用偷也能养活你娘了。”海愿把手里的红珊瑚佛珠塞在了小的手里,劝着。她琢磨着二皇子送的东西,怎么说也不会是寻常的东西,这对母子过的仔细点,应该可以过上好久的。
“这,这不行,夫人您不追究就好了,我们本来就错,不能再要您的东西了。谢谢,谢谢了。小豆,快磕头,谢谢夫人不和你计较。”那妇人听海愿说卖了这串珠子就可以一生无忧了,更不敢要,忙把佛珠从小豆的手里扣出来,重新塞回到海愿的手里,一边按着小豆磕头,一边谢着。
看着人家给自己磕头,海愿就慌了,忙伸手去扶,却又拉不动,那妇人就一直和小豆磕头,哭的却又更伤心了。
海愿的心里发酸,疼的难受,忙用双手都搀住那个妇人,焦急的说着:“快别这样了,我受不起的,况且,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让他给我磕的这几个头可是矜贵的很,这串佛珠真的送给你们了,只要记得,以后好好过日子就好了,千万要走正路知道吗?”说完,海愿将佛珠往那妇人的手里一塞,干脆站起身来就走,而且防止那妇人让小豆追来还东西,慌不择路的低头走的很快。
走了一会儿,海愿没见小豆追来,才松了口气停了下来,只是这次再抬头一看,心就开始往下沉,原来刚刚没看路,现在所在的这条街跟刚刚走过的完全不一样,根本就是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而且究竟瑾王府在哪个方向,海愿就更不知道了。
“呃,这边?还是这边?”海愿再次迷茫起来,对于东西南北的分辨也根本就不起作用了,看着面前根本就没有一点印象的路,交集起来。
“这边才对,笨。”身后猛的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海愿的身子拥进了温暖的怀抱,海愿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谁的怀抱,而随着钟离域身上那特有的栀子花香窜进鼻息,海愿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刚刚因为迷路和走失的彷徨无助瞬间就被他温暖的怀抱冲的烟消云散了。
“我是笨。”将小脑袋靠在钟离域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海愿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受着他特有的味道,海愿终于知道,自己的倔犟和坚强在这里男人的怀里就只剩下依赖了。这不是一种怯懦,也不是颓废,而根本就是一种深深的信任。她完全的信任他、依赖他、把他的怀抱,他的臂弯当成了最舒适、安心的港湾。“主上、主子。”曦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接着就跃到海愿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向上捧上了一样东西,海愿低头一看,竟然是她刚刚送给小豆母子的那串红珊瑚佛珠。
“钟离域,你怎么这样?那对母子多可怜啊,这东西我知道矜贵,知道是哥哥送给我的见面礼,意义不同的。只是东西再好放在那里也就是个死物,但是卖了它却可以救活两个人,并且让一个少年走上正途,这是多么大的一件用途啊。”海愿急了,从钟离域的怀里挣月兑出来,掐着已经不够纤细的小蛮腰,做出凶狠的水壶状用一根指头点着钟离域的胸膛,很正义凛然的教育着。
“曦,送回去,你主子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而且这串佛珠根本就是哥哥送我的,我绝对有权处置。”海愿把曦捧到面前的红珊瑚佛珠一推,一身正气的说着。
随即,看都不再看那个她认为是冷血的钟离域一眼,仰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走了。只是走了几步又转头问了一句:“曦,你先告诉我,回家的方向是不是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