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秀宫里,瑞皇后看着地上爬伏的黑衣暗卫,手里的茶杯一抖再抖,终于忍不住“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茶杯砸了出去,滚热的茶水撒了那暗卫一头一脸,茶杯也将他的额头打破一处,再滚落到地上碎裂开来。
明明额头上的伤和脸上烫出的水泡都火辣辣的疼,可那暗卫却动都不敢动一下,心里虽然已经寒了一片,身子却还是爬伏着,保持着恭敬谦卑的模样。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还能做什么?一次次的失手,都要本宫来收拾烂摊子吗?”瑞皇后砸碎了茶杯、打伤了人仍不解气,站起身来走到那名暗卫身前,抬脚将他踢倒在地,然后又烦躁的在地上来回的踱步,脑中想着各种的可能。
这名暗卫就是昨夜被招呼出来,去活埋那个皇陵中的男人的,可那个早就该死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命不该绝,还是这名暗卫够迟钝,本来很容易就该做好的事情,却给办砸了。
原因无碍乎就是,这名暗卫奉命去埋人,将人拖进桂花林中之后没有趁手的工具,当然不能傻到用手来刨土吧,所以他就很聪明的去附近找了一把铁锨回来。本来以他的轻功,这一来一去也确实没有用多少时间,可是再回来的时候,那个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就不见了。他也到处找过,还沿着各种痕迹追踪了一番,但是都没有找到,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才回来复命的。
瑞皇后踱步走了几圈之后,再回头看看那个还爬在地上的暗卫,把牙咬的“咯吱吱”响,手抬了又抬,却还是没有下决心将他一掌毙了。
这么多年来,能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少了一个又一个了,除了办错事自己亲手了断的,就是派出去执行任务没有命回来的。再要重新培养出来,却又不知道要用多少年了。而且自从逍遥阁被风情楼都一举灭了之后,自己的根基又浅了几分,再杀下去,只怕就连帮自己埋人的都没有了,难道叫自己一个皇后亲自动手去挖坑吗?
想来想去,瑞皇后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也只是一个活死人而已,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就算被人救了也不过是个废人,何况他本来就是天启国的叛逆,人人得而诛之的,谁伤了他或是要杀他又有什么要紧呢。你下去吧。”
“谢主子开恩。”那暗卫忙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儿的磕了两个头之后,起身消失于暗影之中。他之所以明知道会有被处罚的危险,甚至可能会丧命却还要回来赌一赌,实在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没有想到真的给他赌赢了一次。
当暗卫的身影完全隐秘消失,瑞皇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多少年来,自己身边的人是越来越少了,现在连儿子都不在身边了,自己还要支撑多久啊!只是,那一步迈出去就再不能回头了,就算万劫不复又怎样,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她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苟且偷生,总是不成功便成仁的。
又暗自咬了咬牙,瑞皇后重新坐回了凤椅之上,仍旧是她那副端庄艳丽的样子,吩咐人再泡茶来。
“皇后娘娘,薛公子送上了西域雪山的莲花,说是给娘娘泡茶的,娘娘要不要尝尝?”进来的宫女正是之前薛倾漠看过的那个有品级的宫女之一,是皇后娘娘的随身大宫女。
“薛倾漠?他什么时候来的?”瑞皇后眉头一蹙,感觉薛倾漠定然是查到了些什么,不然不会就这样冒然的送东西过来。只是现在钏儿都走了,他查到的又会是什么事情呢?
“才来的,人还在偏殿等候,说是听候娘娘示下,若是不好喝,下次再献旁的进来。”
“嗯,让他再候一个时辰吧,说本宫正在休息。”瑞皇后点点头,没有马上就说见或不见,只是让候着。
那大宫女应了一声,来到偏殿如实的说了。薛倾漠听到大宫女的回信,马上恭敬的应承下来,却只是说等皇后娘娘醒来再示下,却没有说要走的意思。那大宫女也是有眼识的人,见这样又忙回来向皇后娘娘禀告了,说是薛倾漠要等着娘娘示下,不肯走。
瑞皇后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看来薛倾漠果然是有了事情才来的,不然按照礼节应该说下次再来的。但皇后却也没有马上就见他,而是稳稳的坐在那里又喝了会茶,才叫宫女打上帘子和伞盖,往偏殿去了。
薛倾漠独自在偏殿里候着,心里本来也有几分忐忑的,不知道自己这步棋走的对不对,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说留心太子殿下的消息,而自己这次带来的消息是不是和殿下有关的,虽然急着走了一个地刹,但皇后娘娘可不是地刹那样的江湖之辈,万一把事情弄砸了……
“娘娘到。”薛倾漠正胡乱的揣测着,就听到门口大宫女通禀的声音,心里就“突突”乱跳了几下,但马上就平静下来,推着轮椅往边上挪了几步,低垂着头等着皇后娘娘的话头,好计算着事情该怎么说的好。
“没有唤你,怎么就来了?讨赏的吗?”皇后娘娘的话里有话,声音也带着几分的威严,冷冷的透着狠意。
“回娘娘,小人一点糟烂东西,献给娘娘尝个新鲜而已,不敢讨赏,只是一片忠心加孝心。”薛倾漠的头低了又低,语气虽然恭敬,仔细听却带着几分的颤音,显然心里也不是那么平静的。
“孝心?大胆,你什么身份,敢和本宫谈孝心二字?对本宫有孝心的又是什么主儿?轮的到你吗?”皇后娘娘的声音又狠戾了几分。
薛倾漠的头已经要贴到胸前了,真没法再低了,索性“扑腾”一声,翻身从轮椅上爬到了地上,磕着头说着:“小人不敢,不敢。只是小人当太子殿下是爷,小人给太子殿下做孙子是一片孝心,娘娘就是小人的祖宗大女乃女乃,小人说这孝心二字也是一番恭敬的,在家也是把口都洗漱了,才敢来娘娘面前回话的,还请娘娘开恩啊。”
“哼,算你倒是会讲话。我是国母,是这天启国万民之母,你却又要做我的重孙,那岂不整个天启国的臣民都是你的爷爷了?”皇后娘娘竟然被薛倾漠这一句话给逗笑了,声音也平和了一些。由大宫女扶着坐到了正位上,接过了香茶喝一口,才继续说道:“说吧,究竟有什么事情才来的?”
听到皇后娘娘的口气松动了,又问的明白,薛倾漠脸上的汗才少了一些,心里虽然还是七上八下的,但又不能不说,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娘娘,小人只是偶然遇到了一个人,见那人带着一直‘世上独有、浑然天成’的一支发簪,好奇而已,就来和娘娘说说。”
“哦?那本宫倒是要看看,何人才配得上那样一支的发簪呢?”瑞皇后心里一凛,马上就想到了突然去了边关的太子钟离钏。虽然钟离钏不透半点的口风,只是说要为国尽忠,片字不提女人的事情;但瑞皇后又是何等的精明,从钟离钏的眼神里就已经知道了七、八分,只是还不知道太子究竟是为了哪个女人才如此大的改变而已。
“这……我只见那女子坐上了瑾王的马车,和静王、瑾王一路往城外去了。”薛倾漠说完,偷眼往上瞄了瞄,只是又不敢抬头,就只看到了皇后娘娘的一个鞋尖而已。
“瑾王!你说的是海刹!”瑞皇后的声音明显高了几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女子竟然会是海刹。
她只知道钟离钏将海刹从晚栖阁带走,在他宫里待了一日两夜的时间,之后自己叫太子过来,想要把海刹弄回来,太子偏偏没有来,反而将钟离域也放出来了,听说第二天还将海刹也送回去了。
当时皇后娘娘也曾奇怪钟离钏对海刹的态度,但也只是认为太子贪色,之前就一直迷恋海刹的美色和魅惑之术而已;现在想想,难道太子钟离钏就真的对海刹用了心思吗?
“小人只知道,现在瑾王和静王都叫她海愿。”薛倾漠从皇后娘娘吃惊的口气当中听到了一点什么,爬伏在地上也不那么颤抖了,倒是感觉将要抓住的机会越来越近了。
“呵呵,好啊,改了一个名字,就可以不做杀手了?换一副温柔婉约的模样,就可以荣华富贵了?”皇后娘娘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暗自琢磨着什么,思量了一下才把视线落在了薛倾漠的身上。
“你是商人,做买卖自然要获利的,想要什么?”
“小人不敢,只图一心为娘娘办事,万死不辞。只是小人身有残疾,恐办事不利啊。”薛倾漠说的恭敬,但他的意思也是再明显不过,自从皇后答应可以将他腿上的蚀骨钉拔出,他就无时无刻不在盼着那样一天呢。只是受制于人,不如早获自由,所以他才找到今天这样的机会,下了这么一剂猛药。
“哼,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皇后娘娘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往薛倾漠的身前走过去,向身边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名大宫女马上就会意过来,伸手将薛倾漠从地上扶起来,扶着坐在了轮椅之上。
“伤了多久?”皇后娘娘看着薛倾漠的膝盖,沉声问着。
“七年。七年前,出手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风情楼楼主。”薛倾漠回想着当年的事情,牙根都仿佛要咬断了一样。
“风情楼楼主不轻易出手的,怎么会打断你的腿?”瑞皇后的眼神半眯了起来,她不相信事情如此凑巧,怎么偏偏就是在七年前!
“只因我偷到了一只千年蛊,风情楼楼主突然现身,说要那只蛊,我不肯,他就下此毒手,然后将蛊也抢走了。”薛倾漠避重就轻的说着。
其实,当年的那只千年蛊一只也是风情楼楼主在找的,而且已经捕获了。偏偏薛倾漠趁此时候抽了个空子下手,买通一个异族的用蛊高手把那只蛊从风情楼楼主的蛊器里驱了出来,占为己有。
风情楼楼主找他交涉几次,最后也出了大价钱要买的,偏偏薛倾漠认为不止这个价钱,狮子大开口的要狠狠的敲上一笔,还威胁说三日内不交钱,就将千年蛊卖给别人,风情楼楼主才一气之下打伤了他,然后将千年蛊夺走了。
只是,当薛倾漠之后再去江湖上打探,想要找到风情楼楼主把他腿上的蚀骨钉取出,才知道风情楼楼主已经失踪了,虽然风情楼楼主又神神秘秘的几次现身,但薛倾漠都怀疑其的真假,他的腿也一直没有找到复原的机会。再后来又听闻太子手下的逍遥阁和风情楼不睦,薛倾漠才倒戈到太子这边,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太子可以拿下风情楼,把真正的楼主逼出来,他也好有机会可以拔出腿上的蚀骨钉。
“千年蛊?那蛊虫现在在哪里?”皇后娘娘听到这个蛊虫的名字就急急的问着。
“不知道,应该还在真正的风情楼楼主手里。”薛倾漠摇了摇头,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后悔当初一时贪念,反而落到个残废的下场。
“你若是为我办好一件事,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个取出蚀骨钉的办法。”瑞皇后的眼神暗了暗,然后低声对薛倾漠吩咐了一番。薛倾漠听着,慢慢的点头,心里暗自叹一声:最毒妇人心啊。
“去吧,这个带着,做好了这件事再来回复。”瑞皇后说完,命大宫女去取了一个小瓷瓶过来,递给了薛倾漠。薛倾漠接过来还没来得及看,皇后娘娘就挥了挥手,那大宫女就过来,直接将薛倾漠连同他的轮椅一起推了出去。
==分割线==
寻安居这些天看起来比较萧条,原因无他,就是上次钟离域来了闹过一次之后,这里的上至七十岁的老妪,下至五岁的小童,都老老实实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那位素来以怪癖、冷傲著称的瑾王绑了,一路喊着“冤枉”压回府去。
所以,当瑾王府的两辆马车再次停在寻安居的门口时,管家为首的一干人等都躲了起来,能去后面烧火的绝不到前院晾衣服;能蹲在屋里挖墙角的,也绝不会出来晒太阳。结果就是,静王、瑾王和海愿下车之后,好一片冷漠萧条的模样,就连房檐上的猫都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把小脑袋往身子下面一藏,装作没有看到了。
“域?!”钟离桪依稀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而且上次他过来的时候听说这里还没有几个人,最近应该又来了几个,怎么人多了反而冷清了呢?
“这……或许还是午膳时间吧。”钟离域皱着眉头想了想,虽然也没有明白大概、所以、然……,但也感觉情况不怎么乐观,又怕说直了哥哥心里难受,所以就胡乱找了个借口。
“哥哥,我们只是来这里帮忙的,又不是等人家见礼磕头,还要什么排场吗?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海愿倒是不太介意有没有人迎出来,扶着哥哥宽慰着,打算先进去看看再说。
“也是,到了这里真是不需要拘谨了,那些三拜九叩的事情也可以全都免了。”哥哥点点头,跟着海愿一起往里面走去,钟离域则是悻悻的跟着,心里还是感觉不太对头。
果然,进了门依然的冷场,两位王爷俊美如仙的模样,一身的锦袍更显的神采奕奕,往院子里一站就是没人出来捧场!
“呃,这……”这次钟离域没有话题了,看看海愿再瞅瞅哥哥,实在有种很无奈的感觉,而且哥哥也有些无语了,这里的人都是怎么了?
“小朋友,你好!”海愿猛的在侧面墙边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似乎是因为好奇而探头出来的小男孩,向他招了招手,却看到那个小男孩一下就缩回头去,跑进了一间屋里,把海愿也弄的有些模不着头脑了。
“曦,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吧。”海愿感觉或许小孩子是怕生了,想用东西哄哄。曦马上就出去车上,把府里带来的蜜饯、点心,还有海愿之前买的那一篮子梨都拿了下来。
海愿从篮子里挑了只梨,用手里的丝帕擦擦,拿着就进了之前那个小男孩跑进去的屋子。这是一个小套间,屋里还算宽敞明亮,外间的小凳子上坐了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出去看情况的,还有一个小女儿,看上去更小一点,坐在那里摆弄着一小盆豆子看来是在帮厨房干活。
“小朋友,姐姐给你们带好吃的来了。”海愿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梨子递了过去,男孩抬头看看海愿手里只有一个梨,又看看对面的小女孩,没有直接伸手去接,而是捅了捅对面坐着的小女孩。
被男孩一捅,那女孩才反应过来似的,忙抬头往海愿这边看过来,就看到了海愿手里拿着梨子,笑眯眯的递过来。女孩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接了过来放在嘴里就是大大的一口咬下去。
那梨子很甜,汁水也很多,一口咬着很脆,也有甜香味飘出来,那个之前的男孩看着女孩吃着,显然也很馋,但只是咽了下口水,回头对海愿轻声的说着“谢谢。”
这时候,海愿才发现问题,因为那个女孩自从吃了梨子就只是对着自己笑笑,并没有像男孩这样客气的说谢,而且她之前好像也没有听到自己的问话,全都是那个男孩提醒,她才有了反应的,难道是……智障?
“我妹妹听不到东西,也不会说话。”似乎是从海愿的眼睛里看出了疑惑,那男孩看了女孩一眼,轻声的解释着。然后伸出手来,用衣袖帮女孩把嘴边的梨汁擦干净,还是小小的年纪,眼里已经有了关心和宠溺。
“她是你妹妹?”海愿微微一笑,心里却暗自叹了一声,原来这个女孩是聋哑的,可惜啊,长得那么可爱、漂亮。
“嗯,娘说有事要先走了,让我好好照顾妹妹。”男孩看着海愿蹲来,同样用手里白白的丝帕帮助妹妹擦着脸,感觉这个漂亮姐姐很好、很温柔,所以没有保留的就说了出来。
“好乖,妹妹被你照顾的很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海愿也伸手模了模男孩的头,没有继续的问下去。他说娘走了,可也许是去世了,他只是小小年纪还不能理解而已。试问天下哪有狠心的爹娘,会舍得抛下自己亲生的骨肉呢!
“我叫小德,七岁了;妹妹叫雀儿,不到五岁。”小德说着,雀儿似乎从哥哥的口型中看出了叫自己的名字,连忙点着头,对着海愿微微一笑。
“主子。”曦从门口进来,手里拿着海愿之前收拾的那个包袱,见到海愿蹲在地上,忙伸手搀扶起来,又在一边拉过了一张凳子,扶着海愿坐了上去。
“姐姐带来好多东西呢,看看这里还有小花布,给你妹妹做衣裳吧。还有这个小头花,带上是不是很好看?”海愿接过了曦手里的包袱,打开来把里面的小玩意和花布都倒在了桌子上,拿起一块布塞到了小德手里,又那起一朵粉色的小绸花,给雀儿绑在了辫子上。
“姐姐,还有什么好玩儿的?”海愿和小德正说话,里屋的帘子就掀起来了,里面又冒出了三个小脑袋,都是七、八岁大的孩子,一个女孩、两个男孩,似乎是听到了海愿的话,对东西好奇才冒出来的。
“有啊,这个给你,这个是你的了;外面还有点心和蜜饯呢,快去洗手就可以吃了。”海愿把包袱里的东西几下就分了大半,还剩下几块布比较大,颜色也不鲜亮,海愿打算留给后面的老人家的,才留了下来。
而那些孩子得了东西,又听说有好东西吃,各个都乐开了花,眉开眼笑的往外跑去。倒是小德很礼貌,也很乖巧,没忘了又向海愿说了声“谢谢”才拉着妹妹要往外走。
“小德,等下,姐姐还有事问你。”海愿又把小德叫住了。小德忙站住回身,站到了海愿面前,乖巧的等着她问话。
“别紧张,姐姐只是想问你,为什么我们来了,大家却要躲着呢?”海愿感觉这里人的应该是感谢钟离域和钟离桪的,怎么却好像各个都惧怕一样,要躲着不出来呢。
“嗯……”小德似乎有些为难,但看着海愿温柔的笑意,才开口说道:“其实不是躲,只是怕惹了那位官爷不高兴,带回去要问话的。”小德毕竟还小,不懂得什么王爷的品级,在他眼里,有身份的人出了有钱的老爷,就是官爷了。
“惹了他?”海愿眨眨眼睛没有马上就明白,随即才想起初见钟离域的时候,他就总是冷着一张脸,周身都是万年寒冰般的低气压,再就是那别扭的孩子气,难怪有人不理解了。
“带着妹妹去找东西吃吧,别怕,那个哥哥其实很好的。”海愿又模模小德和雀儿的头,温柔的一笑,让他们兄妹两个出去了,然后才跟着曦慢慢的走了出来。
重新回到院子里,海愿就看到钟离域和钟离桪坐在中间,面前跪着一个人,看模样像是这里的管事,头都直接杵到地上了也不抬头,闷声的像是在说着什么。
“域,怎么啦?”海愿老远就叫了一声。钟离域听到海愿的声音忙站了起来,几步来到海愿的身边,扶着她的腰身往前面走,马上又有个小厮模样的战战兢兢的搬过来一把椅子。
只是面前跪着个人,海愿实在没心情坐下,抬头用眼神询问着钟离域。
“他是着寻安居的管家,要请辞!难道是嫌本王怠慢了他不成吗?”钟离域说道这里就有些气。来了半天看不到人就算了,好容易找人把这管家叫来了,一来就跪着不起来,说什么难以胜任,要请辞回家种田去。也说不出个什么理由,也没有提前告知,就突然这么一下要走了,弄的钟离域好像豺狼虎豹要吃人似的。
“小人不敢,王爷带小人不薄了,只是小人家有老母,又有妻儿,对王爷伺候不周还请王爷开恩,放小人走吧。”那管家听到瑾王的口气不善,磕头磕的更凶了。这一来,把一边坐着的钟离桪也弄的坐不住了,忙起身往另一边走去,看着那些孩子们吃东西,比在这里看人磕头好多了。
“没人不让你走的,家有老母、妻儿才更应该有份营生,好养家糊口啊,突然要走总该有个理由吧。”海愿伸手拍了拍钟离域的手背,示意他别动怒,也别瞪眼睛发威,她柔声的问着那个管事。
“他是记着前几天本王拿他做戏的事情呢。”钟离域瞪他一眼,扁着嘴巴说了一句,转而只盯着海愿看,似乎看着海愿的笑脸心里才不那么堵了。
“这样啊。管事您贵姓?”海愿问着,那管事忙说姓杨,海愿点点头说:“杨管事你知道吗?因为上次的事情,瑾王已经去皇室的宗祠自罚了三日,而且还受了伤。而且那次是事出有因,你给王爷做事也应该体会王爷的意思,其实王爷不单单是针对你的。若是你需要什么补偿,我想王爷会给你的,只是像是现在这样,动辄要走,再就是让这里上下、老幼都躲着王爷,可真是不对了。”
海愿的声音不大,说的口气也不重,但这话句句都在点子上。而且海愿没有包庇钟离域的意思,是替他做了解释;没有责怪那个管事的不懂事,但毕竟钟离域是他的主子,做事稍微过一些又有原因,海愿希望作为下属应该体谅些的。
“这……小人不敢,小人知错了。王爷千金之躯都受了委屈,小人这哪里还算是什么委屈呢。小人不是讨什么补偿,也不是唆使这里的人对王爷不敬,真是怕我们贫贱之人不懂规矩,惹恼了王爷,我们担待不起啊。”那杨管事也听出了海愿的意思,忙解释着。
“看看,又来了。静王和瑾王都是体恤百姓,怕百姓吃苦、无处安家,才有了这寻安居的,怎么又说这样见外的话呢?其实王爷的性子高傲也不是这一天、两天,我听说整个天启国都知道瑾王孤傲,怎么外人不挑,反倒是自家人嫌弃呢。”
海愿一笑,亲自上前将那位管事的拉了起来,那管事听海愿竟然将自己比成了自家人,能给王爷当家奴,那该是何等的殊荣啊,何况还有这位夫人亲自来扶,脸上的光彩自然就不必说了,心里也打定主意,定要好好的给王爷做事了。
“夫人言重了,小人能做瑾王和静王的家奴,真是面上添光了。只是小人不知道体恤王爷的心思,是小人错了,望夫人责罚。”
“怎么还越说理越多呢!我这里还有两块布,你帮我看看那位老人要添衣服,先给做了。回头我再送来一笑,把这里大人、孩子的衣服都重新做了,也春天了,换件新衣服,这一年都是好兆头。”
海愿赶紧把话题岔开,把手里留下的那两块布递给了杨管事,然后又拉着还一脸黑气的钟离域,指着孩子堆儿里的小德和雀儿说:“那两个孩子真懂事,我真是喜欢。”
“嗯,喜欢就叫到府里做小厮,女孩给你当个丫鬟。”钟离域的孩子气还在,撇了海愿手里指的那两个孩子一眼,看着倒是顺眼,就直接说了一句。
“哎呀,我剥削童工啊,雀儿还不到哦五岁,小德也才七岁,就做了丫鬟和小厮吗?能做什么活计呢。”海愿一笑,还当钟离域是给自己说笑呢,没有想到钟离域的眉眼一挑,说道:“不小了,夜六岁就跟在我身边了。”
“呃,你行,从小就知道剥削人了。”海愿瞪了钟离域一眼,放开拉着他的手,往孩子那边过去了。
眼前还有海愿刚刚瞪自己那一下俏皮表情,再看看海愿那已经浑圆的腰身,钟离域忽然就感觉一直从未体会过的窝心和幸福。好像时不时的被那个女人瞪上一眼,在模模她已经圆溜溜的肚子,就是自己活到二十二岁以来最为开心的时候。
“哥哥,累不累?”海愿来到钟离桪身边,看他带笑帮那些小孩子分发着点心和蜜饯,又把梨子一个个都仔细的擦干净,感觉哥哥也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啊。
“还好,最近天天暖和了,身上不活动反而难受。”钟离桪说着,看着面前的那些小孩子,眼底有一丝的落寞,轻声的像是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海愿听:“我受伤那年,域大概也是和这些孩子差不多大,才七岁而已,就没了亲人,没有了我的守护,反而要他来处处照顾我、护着我,我这个哥哥当的真是……”
“哥哥,域就是因为身边还有你,所以才可以这样健康平和的长大啊!”海愿对着钟离桪淡淡一笑,转头看看还站在那里发着孩子气的钟离域,打趣的说道:“哥哥看他,那样子明明还没有长大呢,要不你把这果子也给他一个吃吧。”
“呵呵,域有时候是那样的。”钟离桪顺着海愿的眼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满脸黑气,周身低气压的钟离域,只是那眼底明显闪着柔和的光亮,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决绝了。
“海愿,还好有你。”钟离桪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看那一脸笑意的海愿,替自己的弟弟高兴着。要知道,当初钟离域说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自己还为他担心了好久呢,现在看来,不但不需要担心,反而应该替钟离域开心才对。
看着海愿和哥哥在那里一边帮小孩子发着东西,一边说笑着,钟离域独自站在那里似乎也有些没趣,便走过来挤在了海愿和钟离桪身边,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闷闷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在说我?我看你们看我这边了。”
“是啊,在说你,说你也没有长大,要不要也吃个果子呢。”海愿说完,就把手里的一个梨子塞到了钟离域的手里,见他愣愣的没吃,还伸手托着他的手往嘴边送过去,惹的那些孩子们都是哄然一笑。
东西都发好了,杨管事将海愿带来的几块布料也分给了几个老乞丐,各人又都出来千恩万谢了一番,弄的海愿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钟离域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海愿你仍是和曦坐一辆马车,先回府去,我送哥哥回静心筑。”钟离域先是扶着哥哥上了马车,然后又回头向海愿交代着,海愿点点头上了车,曦也跟了上去,两辆马车才一前一后的往城里驶去。
仍是到了城门口,海愿和钟离域的马车才分开。钟离域和哥哥的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海愿则是和曦往瑾王府的方向。马车到了瑾王府的门口停下,马上就有小厮拖着红木的下车阶摆好,海愿由曦扶着下了车慢慢的往里走。
才进门不多远,海愿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是海愿姑娘吗?”
海愿一愣,乍一听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回头往门口看过去,就见到一辆马车停在了王府对面,只是没有靠近,应该是这王府门口不准随便有人停车,所以才停的稍远一点。车上的人从里面掀起了帘子,海愿这才认出,竟然是桃花镇见过的薛倾漠!
“薛大公子?!”海愿有些吃惊,也有些好奇怎么薛倾漠竟然在这里,而且看样子还是来找自己的?
“原来真是海愿姑娘。”薛倾漠忙由车夫扶着,从马车上要下来,只是碍于腿脚不便,下来的很慢。
海愿一见,忙又转出了门口,向薛倾漠这边走了过来。
“主子。”曦忙跟在身边,看看四周,又看看海愿,出声提醒海愿小心。海愿向曦点点头安心一笑,又抬头向着王府高大的门楣努了努嘴,意思是说:这里是王府门口,没事的。
然后到了薛倾漠的马车附近,问着:“薛大公子是找海愿吗?”
“也是,也不是。”薛倾漠总算从车上下来,但还是靠在车辕上,向着海愿一拱手说道:“薛某本来就往来于京城和各地做生意的,所以也不算是专程为了海姑娘来的京城。只是之前有派人去小溪村找过姑娘,却没有找到。前几天来了京城,才听闻这瑾王府里多了一位夫人,从传言中听着就像是还姑娘,没有想到今天在这王府门口就看到了,唐突的叫了一声,望海姑娘不要见怪。哦,应该是夫人才对。”
薛倾漠说的很是客气,临了了又改了口称呼海愿为“夫人”,也算是恭敬了,海愿忙颌首示意了一下,微微一笑,问他:“那薛大公子去小溪村找我又是何事呢?”
“哦,这个实在是不该再提的。不知道夫人还记不记得,在桃花镇之时,夫人曾经和薛某签下了一个合同,里面可是说定了交货日期的。不过,薛某想,以夫人现在的身份,也不稀罕那些小买卖了,那张合同已经形同废纸,就当是薛某没有提过好了。”
薛倾漠可谓是个商人的典范了,明明就是为了这合同的事情来的,却又说的如此委婉,好像就是来送个人情打个招呼而已,里外都给他说的好听,却又分明是在提醒海愿,时间到了,差不多该履行合同了。
“这个当然记得,那黑云朵的种植方法已经和小溪村的李嫂子他们讲明白了,薛大公子应该也能收到货的,就是这西瓜……只是现在海愿不比在小溪村的时候方便了,倒真是耽误了薛大公子的买卖。”海愿听薛倾漠提起这个,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签了合同又没能履行,实在是自己言而无信了。
忽地,海愿脑子一转,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