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但对于我、对于念儿来说,海愿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也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看了看那边乖巧的念儿,钟离域的心会痛,但更多的是幸福。
对于他来说,没有了海愿,生命都缺失了;但好在他还有念儿,有念儿陪着他,就好象海愿还在身边一样。相反的,钟离域有时候会替海愿担心,怕她一个人的时候太寂寞,怕她无法像自己那样能将念儿抱在怀里而失落。
“域……”钟离桪也随着钟离域的目光向念儿看过去,他比钟离域更早就发现,念儿的眼神像极了海愿,也正是因为如此,钟离桪才更明白弟弟的心情。有时候,对着一个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人,那是一种追忆,更是一种幸福。
“二皇子、五皇子,皇上有旨,四皇子已经到了皇城门口,请二位皇子去迎接一下。”一名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传的是瀛盛帝的口谕。
“这么快!”钟离域微微一惊。他昨天晚上本来写好了奏折,想要今天早朝的时候递上去的。就是想在四皇子钟离烨回来之前就走,没有想到因为念儿的事情,他把奏折的事情忘的是一干二净。
“走吧,老四有十几年没有回来过了吧。”钟离桪看到钟离域的眼神,就大概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之前蓝桐国皇帝来和亲的事情他也知道,更知道钟离域抵死抗婚,甚至现在,瀛盛帝一提起这件事情就有了雷霆之怒,恨不得把钟离域给绑着去迎亲。
其实,瀛盛帝之所以这么为难,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因为蓝桐国矿产丰富,所以制造出来的武器都十分的精良,虽然不是每一把刀、剑都削铁如泥,但蓝桐国的军队装备在其他几国来说可谓是最强悍的。
而军强、则国强,蓝桐国虽然国土不大、物产不丰,却无人敢小视。偏偏天启国虽然物质丰富,土地肥沃,却矿产奇缺,只有少数的几个铜矿、铁矿,出产的矿石也炼不出多少好兵器来,而且之前大部分还都要用粮食、丝绸等物向蓝桐国交换。
所以,蓝桐国主动要求和亲,嫁过来的又是长公主,本来是件锦上添花的好事,却就被钟离域一百个不愿意,直接给推了;现在两国形式吃紧,若是真的开战,只怕吃亏的还是天启国了。
“其实,四哥在蓝桐国挺好的,而且和那个长公主也是青梅竹马,怎么就不留在蓝桐国呢。父皇只要一道旨意,让四哥在蓝桐国做了驸马爷,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钟离域悻悻的过去抱起了念儿,跟着钟离桪往外走,还不住的抱怨着。
而念儿的小手本来是搂着钟离域脖子的,小脑袋也一直都低垂着,一张漂亮的小脸更是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在钟离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双大眼上的羽睫微微的颤了颤,抱着钟离域的小手也又紧了几分。
“念儿,二叔抱。”不知道为什么,钟离桪却感到了念儿那一丝的变化,上前从钟离域的手里将念儿抱了过来。
念儿小小的身子很轻,也很软,依偎在钟离桪的怀里,把小脑袋紧紧的靠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念儿累了吗?那父王抱你回去睡觉?”看到念儿竟然有了睡意,钟离域马上紧张了起来。他知道念儿体弱,御医曾说过,那是母体里的毒素对孩子产生的影响,所谓先天不足,后天不论如何补救都是不行的。
“……”念儿仍是不说话,只是把搂着钟离桪脖颈的手又紧了紧,小脑袋直接靠在他的颈窝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念儿应该只是想我这样抱着他而已,没事的。”钟离桪的大手在念儿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对这个侄儿的依赖十分的受用。
而且自从三年前,钟离域找到了那只千年蛊的虫卵之后,反复的试验发现服食虫卵对蚀骨钉确实有效,所以钟离桪现在才能够行走自如,还抱得动念儿了。只是钟离桪举动,那次的变故中,最大的收益者是自己;而最大的受害着,却是念儿和钟离域。
钟离域也发现念儿在哥哥的怀里分外的乖巧,而且偶尔会有些回应,所以没有勉强,只是一直都在仔细观察念儿的一举一动,怕他真的睡了着凉。
而钟离桪说的没错,念儿确实不是要睡觉,当他们一起来到宫门的时候,念儿的眼睛就睁开了,小脑袋微微抬起来,向着前面的一处看着,那清澈的眼神里,似乎有着一丝的期待。
一阵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那最前面的人一身青蓝色的锦袍,发丝随着身侧的劲风飞扬着。一张俊脸上虽然带着些倦意和微尘,带仍掩不住那本来的清秀和儒雅。
当快马驰到宫门前半里的时候,那人就拉紧了缰绳,把马奔驰的速度降下来,然后从翻身下马,拉着马向宫门走来。
“二哥,五弟。”那青蓝色锦袍的男子就是四皇子钟离烨,虽然比钟离域之大一岁,却从十四岁就被送到了蓝桐国。说的好听是肩负重任,出使蓝桐;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送去做了名质子,为的就是让两国的关系能缓和一些。
所以直到现在,钟离烨足足在蓝桐国待了十二年,期间似乎只回来过一次,但也是匆匆而回又匆匆而走的,所以在钟离桪和钟离域的印象中,真的是十几年没有见到过这个兄弟了,而当初的少年,也长成了如今的伟岸男子。
“四弟,一向可好?”
“四哥。”
钟离桪和钟离域分别打着招呼,只是或许是因为分开的太久,只是一声招呼之后,那种淡淡的疏离就让三个人有些无语了。
“这是……二哥的世子,还是?”钟离烨自然也不想一回来就和几个兄弟这样生疏,就把视线落在了漂亮、可爱的念儿身上。
“这是我的儿子,叫念儿。”钟离域解释着,眼神也慈爱的看向了念儿,却意外的,竟然看到念儿正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想钟离烨身后看去。念儿平时都是垂着头的,也从来不看向任何人。
就算念儿偶尔对什么人、或是什么事物有反应,也只是微微一抬眼而已,像是这样一直盯着什么东西看得时候太少了。顺着念儿的视线看,钟离域却没有看到任何稀奇的东西来。
“念儿,在看什么?”钟离桪也发现念儿特别精神的目光,但他也发现,钟离烨身后无非就是一队随行的骑兵而已,这有什么值得让念儿关注的吗?
钟离域和钟离桪两个人的问话,都没有引起念儿丝毫的注意,更是没有得到念儿的一字回应,只是又看了一眼之后,念儿小小的脑袋又低垂下来,长长的羽睫也遮住了那双漆黑明亮的大眼。同时,也掩住了那清澈眼底的一丝失望神情。
“念儿,我是四叔。”钟离烨看着念儿又低下头去了,也很奇怪刚刚钟离桪和钟离域对念儿的态度,不明白为什么小孩子看一眼而已,他们两个都那么紧张呢?
“……”
“念儿不喜欢说话的,请四哥不要介意。”念儿没有回答,钟离域替念儿向钟离烨解释着。他不想让刚刚回来的四哥认为念儿是不懂礼貌的小孩。
“哦,没事,小孩子都是比较怕生的。”钟离烨看到钟离域在解释的时候,抱着念儿的钟离桪向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便知道这个小孩子也许有些特别,所以淡然的一笑。
他又怎么会介意呢,而且他很理解小孩子怕生的那种心情,他初到蓝桐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过,不与任何人说话,也不在人前出现,只是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父皇应该在等了,我们先进去禀告父皇,回头去我的静心筑,再慢慢叙旧吧。”钟离桪提醒着,钟离烨也马上点头,一行人才向着正殿走去。
大殿上,早朝之后百官已经散去了,瀛盛帝起身正在大殿里来回的溜达着,一边也是在等着内侍的消息,看看钟离烨回来了没有。就听到内侍进来回报:“四皇子到了,正和二皇子、五皇子向这边来了。”
“嗯。”瀛盛帝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淡淡的,可心中难免有些激动。这么多年来,自己的脑袋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算起来对这个儿子还真是亏待了。
当年钟离烨的母妃出身也是普通的官宦,朝中无人、家中无钱,本来巴望着女儿进宫能有些依靠,却没有想到并不受宠。若不是之后诞下了皇子,倒是和进了冷宫没有什么分别了。
只是后来瑞皇后从中作梗,对瀛盛帝都下了药,又怎么能放过那几个诞下皇子的妃嫔呢,所以钟离烨九岁的时候,她母妃就被瑞皇后寻了个错,逐出宫去了,听说第二年就死了。而之后,钟离烨也被送去了蓝桐国,直到现在才得以回来。
“唉……”瀛盛帝叹了一声,踱步向大殿门口走去。他想要接一下这个儿子,这次回来,也该有所补偿了。
“父皇万岁,儿臣,烨,见过父皇。”钟离烨本来走在钟离桪身边,看到那一抹明黄的身影竟然来到了大殿门口,心中抑制不住一股激动,抢步上前,跪拜下去。
“烨儿,平身吧,让父皇看看。”瀛盛帝也感觉心头一酸,眼圈一热,上前将这个儿子扶了起来,再仔细的看过去,微微一笑道:“长的竟然和父皇这么高了,父皇还记得,你走的时候才到父皇的胸口。”
瀛盛帝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钟离烨的心头却是一热,原来父皇竟然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模样!
“父皇,孩儿多年未曾尽孝,忘父皇见谅。”钟离烨双手扶着瀛盛帝,跟着他迈进了门槛,语气没有半点的做作,异常的真诚、炙热。
“烨儿,你小小年纪就要背负国之重任,在蓝桐国也一定是忍辱负重,父皇怎么会怪你呢。父皇倒是心疼你的苦,感激你为天启国出的力啊。”瀛盛帝其情也真,拉着钟离烨,真的如同普通的父子一样,同步并肩的走了进去。
瀛盛帝也没有就居高坐回到龙椅上,而是拉着钟离烨一起往偏殿走去,在那里的龙榻上做了下来,又指了指身边的座椅,示意他不必拘谨。
“谢父皇。”钟离烨谢过了,也坐了下来,抬头就看到了一起跟着进来的钟离桪和钟离域,一个是自己的弟弟倒是还说的过去,可钟离桪却是二皇子,在自己之上,钟离烨不敢越矩,又忙站了起来。
“桪儿也坐,小念儿也来啦?到皇爷爷这里来坐。”瀛盛帝看到念儿,眉眼都笑的弯弯的,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念儿过来,随即又吩咐内侍去取果子、蜜饯过来,摆在了念儿面前。
瀛盛帝对这个皇孙真是喜欢,算起来,他有五个儿子,真正娶妻的只有三皇子钟离潼和五皇子钟离域,而三皇子膝下现在是两位郡主,也没有世子;所以也就念儿这么一个算是皇室正统的嫡孙,瀛盛帝怎么有不喜欢的道理呢。
念儿很乖巧,虽然都不说话,也不抬头,但是坐在瀛盛帝身边,小身子居然靠进了瀛盛帝的怀里一副相依偎的模样,让人看了就不自觉的喜欢。
瀛盛帝更是说不出的一种宠溺滋味,大手将念儿的小身子搂了又搂,拍了又拍,随即马上想起这个孙子喜欢锁具,对旁边的内侍吩咐道:“把上次请能工巧匠做的那把乾坤锁盛上来。”
内侍答应一声马上退下去了,不一会就捧着一只精巧的黄金礼盒上来,盒子不打,但除了是纯金打造之外,上面还雕刻了莲花缠枝的华丽图案,盒盖中间镶嵌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单是看这只礼盒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又多珍贵了。
瀛盛帝把盒子拿起来,亲自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黄金打造的小锁头。说是锁,其实样子竟然像是一只椭圆形的筒子,中间相合的地方有一条黄金梁,正、反两面都是反复的花纹和七色的宝石镶嵌,奇怪的却是……这只黄金锁居然没有锁孔!
“念儿,你看,这叫七窍玲珑锁,把这七种颜色的宝石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还要将同时将花纹复原才能够开启和闭合。这只锁头皇爷爷仔细看过好久,却摆弄不开,念儿来试试?”
瀛盛帝将那只黄金七窍玲珑锁放在了念儿的手里,念儿的小手很小,那只锁有苹果大小,似乎有些重了,拿着不是很方便,但念儿似乎很喜欢,拿着锁摆弄了一会儿之后,竟然抬头看了瀛盛帝一眼。
这一眼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扫,随即低下了,但瀛盛帝却知道,这个皇孙是满意了,而且能让念儿看上一眼的人,加上自己现在都不超过三个,这个认知不仅让瀛盛帝乐的要合不拢嘴了。
看着父皇满心欢喜的模样,同时也看到了念儿刚刚看了瀛盛帝一眼,钟离域才猛然发现,念儿今天竟然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或许,应该说从昨晚他开口一次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忍不住欣喜,钟离域向着瀛盛帝显宝似的说道:“父皇,昨晚念儿居然会叫娘亲了。”这对钟离域来说绝对是个震撼性的好消息,所以他很有逢人便说的架势。
听到钟离域话,瀛盛帝好像才看到这个儿子,白了他一眼之后,才闷声的说道:“嗯,好。你也坐吧。”
瀛盛帝这样的态度,让钟离烨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五弟怎么惹父皇生气了。可钟离域心里却明白,一定是父皇看到四哥,又想起之前自己拒婚的事情了。悻悻的在钟离桪身后坐了下来,钟离域不开口,怕一开口瀛盛帝又是一通暴喝。
“烨儿,你这次回来的匆忙,父皇也只是有了一些耳闻,却不知道那传言……”瀛盛帝瞪了钟离域一眼,随即把话题拉向了钟离烨。
“启禀父皇,儿臣却是被蓝桐国皇帝潜回天启的。而愿因却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居然诬陷儿臣和那长公主——蓝绾绾有了私情。可儿臣确实冤枉,想儿臣虽然在蓝桐多年,但自知身份敏感特殊,所以都是安心在自己府内的。这么多年来,就连进皇宫的次数都是有限的,更不用说会遇到长公主了。”
钟离烨说的不假,他其实就是个质子身份,在蓝桐国几乎没有大臣会主动结交,而且他本身又是男子,根本就没有直接进宫院的机会,所以别说是长公主,就连内宫的宫人也没有见过几个的。
“是啊,父皇也很奇怪,若是你与那长公主真的有情,岂不早就应该传消息回来,我天启与蓝桐结为秦晋只好,也是两国百姓之福啊。可蓝桐国的国君竟然一边下和亲书,要与域儿和亲,一边又将你赶了回来,实属奇怪。”瀛盛帝点了点头,对这件事也表示不解。
“为此,儿臣还曾想要回蓝桐再分辨一番,其实不想要就此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但却被阻在边界不准入内。儿臣私下想要过去,却被……”钟离烨说着顿了一下,眼中闪出一抹希翼,随即马上拉回话题说道:“却被抓起来,说成了是擅入国界的奸细。好在儿臣及时月兑困,又有一万铁骑护送,才得以回到父皇身边的。”
“既然回来了,那就住下,这件事情父皇会查清楚的,断不会让蓝桐国就此污蔑了你。而且父皇也想过,或许蓝桐有意借此机会旁生事端,或许也是另有目的的。”
听瀛盛帝说完,三位皇子都点了点头。而钟离域则是趁此机会站了起来,向瀛盛帝施礼道:“父皇,儿臣正有意去蓝桐看看,把此事查清。毕竟此事来的蹊跷又突然,我这边的消息也不确切。”
“哦?你那边又有了什么消息?”瀛盛帝自从三年前知道钟离域其实是深藏不露之后,对他也是另眼相看,并委以重任的,这次虽然他强烈拒婚惹怒了自己,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还是最为出类拔萃的。
“消息也不确实,只是听说:那长公主其实也要拒婚,如今却已经失踪不知去向了。”钟离域说的虽然云淡风轻,可瀛盛帝和钟离桪却是一愣,没有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一面。
倒是一直正襟危坐的钟离烨脸上多了一丝的了然,好像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来。
瀛盛帝想了一下才说道:“这么说来,蓝桐的长公主若是真的失踪了,那蓝桐应该也不会在最近以婚事相要挟了。”
这句话在座的倒是都明白,这边钟离域虽然拒婚了,可是人还在;而蓝桐国那边把长公主都丢了,若是现在天启国反而催起婚事来,那就是蓝桐国被动了。
“不过……”瀛盛帝又想了一下才说道:“蓝桐国的长公主失踪,对于我天启国来说也算不得就是好事,最多也就是将战事稍延而已;而且长公主失踪毕竟是蓝桐国的家务事,我天启还不便插手,域儿你若是要查,也不可堂而皇之的到蓝桐去查,只是悄悄的打听些消息就好。”
“这是,儿臣断然不会去蓝桐国要人的。”钟离域松了口气,微微一笑。现在父皇不逼着自己娶那位公主了就好。说起来,那个长公主失踪的还真是时候,如果皇上再逼的紧了,只怕钟离域自己都想要失踪了。
几人正说着,瀛盛帝就听到身边“啪”的一声轻响,侧头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念儿手里的那只七窍玲珑锁已经被打开了,锁心竟然绽放成了一朵莲花的图案,中间一颗大大的夜明珠烁烁生辉。
其实,这说是一把锁,又有谁会用这样的锁去锁门呢,这把锁的价值可是比一栋大宅都要值钱的多了,也不过就是拿着消遣、解闷的工具而已。可这个消遣的工具却做的极为精巧,又费心思,瀛盛帝摆弄了许久没有解开,想不到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念儿给解开了。
“哈哈哈,我的皇孙真是聪明非常啊。皇爷爷赏你,就赏你……”瀛盛帝大声爽朗的笑着,一只手将念儿小小的身子拥在怀里,大手在念儿的背上轻轻的拍着,一边想着该赏赐些什么给这个小孙子。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个轻柔而稚女敕的声音却吐出了两个字来:“娘……亲。”亦如昨天晚上钟离域听到的那样,软糯中拉着吐字不清的长音,却如同一个炸雷,让在座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那种震撼真是难以言喻的。
“念儿真的会说话了!好,好,皇爷爷赏赐你一个娘亲,念儿喜欢哪个,哪个就做念儿的娘亲。”瀛盛帝开心到有些糊涂了,把“娘亲”这种东西当成了一个赏赐,似乎只要是念儿开口的,瀛盛帝就准了。
“呃……父皇!”钟离域楞了一下之后,狠狠的咽了下口水,额头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念儿会说话了他比谁都开心,可念儿这两个字说的不是时候啊,娘亲这种东西可不是乱来的吧。
“念儿说的就算,朕也是金口玉言。念儿说要赏赐娘亲,朕就赏赐他一个。现在就说定了,只要是念儿喜欢的,看得上眼的,朕就指婚做你瑾王的……做你的侧妃。”
瀛盛帝想了一下,还是给钟离域留了个余地。毕竟他也知道,虽然自己也希望这个儿子能够抛开苦楚,真正过些自在幸福的日子,钟离域对海愿的心情是世间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比不过的,若是强行拉一个女人给他他一定不会同意,借着念儿给他身边放一个女人,却也不能就掩过了海愿在他心中的位置;所以瀛盛帝想了一下之后,才说是给钟离域做侧妃的。
“父皇……”看到瀛盛帝一脸认真的表情,钟离域还想拒绝,却被钟离桪伸手拉了一下,轻轻对他摇了摇头。钟离域又咽了下口水,像是咽下了苦涩一般,心中却打算着:也行,若是念儿一直不开口,自己岂不就一直自在;而且以念儿现在的情况来看,会被他喜欢的女子还没有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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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愿终于看到了京城那高高的城墙,也突然就知道了什么叫做近乡情怯。虽然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她感觉不到疲倦,却能够感觉到心里的那份期待和热切。只是到了今天,才突然发现,自己开始茫然了。
“你们身上有镜子吗?”海愿看看随着自己来的那两个丫鬟问着。
“有的。”其中的一个从自己随身的包袱里模了一会儿,模出了一面小铜镜,递给了海愿。
海愿接过来,先是用手在铜镜上来回的擦拭着,其实她也知道,这镜子并不脏,但她只是不敢去照而已。终于,深深吸了口气之后,海愿把那面镜子拿到了面前,抬眼看了过去。
镜子中的人是一张精致娇美的容颜,皮肤白皙水润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那双眼眸灵动清澈,好似一汪深湖;小巧的鼻子带着点俏皮;而唇瓣却粉女敕的像是两片莹润的花瓣;这张脸却对海愿自己来说都是陌生的,那对于她将要面对的人呢。
自己要如何站在钟离域的面前,告诉他:“我叫海愿。”而更多的是担心,海愿担心域有了自己的幸福,那她应该退让的。她这次回来,第一是为了宝宝,所以她真的不想去打扰任何人。
放下了手里的镜子,海愿惆怅若失的掀开了马车的窗帘,相外继续的看着,忽地,眼前的一个岔路口让她熟悉非常,脑中也很快就闪过了一个地方——寻安居。
那条岔路就是通往寻安居的。而海愿现在如果冒然进城,到瑾王府去喊着;“我是海愿,我回来了。”只怕就会被人当作疯子了,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打听一下情况,然后再想法子去瑾王府。
不管域怎么想,其实海愿是很想要见他的,那份心底的爱难以割舍,但又矛盾重重;而对于宝宝,海愿却是势在必得的,所以她不敢莽撞,更不想要一下就惊动了所有的人,她要忍耐,要自己承受等待,她要找个最合适的时机才能够出现。
不然,对于宝宝、对于钟离域来说,自己的突然出现,绝对不会是那样幸福和快乐的重逢,倒有可能是一番别样的惊吓了。
想到这里,海愿大声的喊着:“停车,在这里停下,我要下车。”
“小公子,前面才是城门啊!进城之后,小公子想去哪里,我们直接将您送过去就好了。”一个随侍听到声音马上到了车边,恭敬的问着。
这位怪异又不男不女的少年让他们的府台大人诚惶诚恐,又兴师动众的让这么多人一路护送着回京城,现在又闹的是哪样呢?要是万一一个照顾不周,回去之后他们该怎么向府台大人交待啊。
“停车,停车,我不进城了,我姥姥家在乡下,我要去看我姥姥。姥姥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么大阵仗,你们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不远了,就在前面。”海愿两只小手使劲儿的拍打着马车的棚子,才使得马车停了一下。
一边说着,海愿一边就跳下了车,抱着自己的那个小包袱,海愿向那些一路护送的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回去吧,这一路谢谢了,等有机会我再回去,一定向你们大人美言几句,说你们的好。”
“谢谢公子。”那些人也无非就是个做事的,听到海愿这样说了,虽然心里都明白他不一定就真的能回去给自己说好话,但总算心里舒服点,一起恭敬的施礼谢了却没有走,都下马或是下车,站在路边看着海愿。
海愿知道他们是等自己先走呢,又挥了挥小手,才往寻安居的方向快步的走去了。
每走一步,海愿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沉重。她从穿越过来,对于她自己来说没有一年的时间,可却把这京城、这寻安居当作了最为熟悉和怀念的地方,现在再回来,心中有激动,但更多的却是忐忑。
当海愿看到寻安居那块素雅的牌子的时候,那上面钟离域亲笔写的三个字让海愿不自觉的泪流满面。
“哥哥,你怎么啦?”一个稚女敕的声音在海愿身边传来,海愿忙低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而她的视线其实一直是在看着海愿脸上的泪痕的。大概是觉得,一个这么大的哥哥还这样哭鼻子,是一件很有趣、也很丢脸的事情吧。
海愿知道,这个小女孩应该也是寻安居收养的孤儿。而再向左右看看,发现远处的田地里是一片片的浓绿,而寻安居的一侧竟然也有了一个小小的学堂。海愿还记得,当初钟离域说过,这里一侧要建学堂,另一侧盖医馆的;现在看来,域把这里经营的很好。
那域呢?他的心有没有变?
“哥哥,你饿了吗?”看到海愿不回答,却在四处看着,那小女孩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把花生来,拉过海愿的手,放在了她的手里,说道:“这里叫寻安居,可以吃饭、睡觉的,哥哥要是没有地方住,肚子也饿了,就进来吧。”
“哦,好,好,谢谢。”海愿慌忙的点着头,那女孩看海愿终于开口了,一笑,伸出小手拉了拉海愿,示意她跟着自己进去。
寻安居里面和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好像人都住满了。现在是下午,好多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还有老人在墙边坐着,或是晒着太阳,或是聊着天,看上去舒服又惬意。
“豆哥哥,有个小哥哥要来这里住。”小女孩拉着海愿一边向后面走,一边喊着,海愿还记得,这原来应该是杨管事住的地方,却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喊的“豆哥哥”是谁。
听到小女孩的喊声,里面一间屋子的门帘一掀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走了出来,修长的身子很瘦,个子虽然不高但很有雷厉风行的架势,那张分为年轻的脸虽然算不上极为英俊的美男子,但也是一个阳光大男孩的模样,看上去分外的可亲。
“这是豆哥哥,你有事就和他说吧。”那小女孩说完,放开海愿的手就走了。
海愿打量着面前的男子,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而女孩口中的“豆哥哥”发现海愿打量着自己,淡淡的一笑说道:“小孩子都这么叫我的。我姓窦,名青山。小兄弟来这里有事吗?是找人,还是遇到了难处?”
窦青山看着海愿,虽然他衣服很旧了,但却很干净;而且一张颇为俊俏的面容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苦儿,就更不像是街上的乞丐了;但又见他脸上泪痕犹在,所以就在猜测,他是不是遇到了难处。
“我叫……我叫小海,和家人走散了,听说这寻安居是收留穷苦人的地方,所以就想先在这里落脚。我可以干活,也会做饭,不会白吃饭的,能留下我吗?”海愿没有直接说出那么敏感的名字,因为她不知道三年里这里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初的瑾王夫人,但现在报出那个名字显然不合适的。
“是,寻安居就是收留穷苦人的地方,那你就先留下吧,我也会托人帮你问问家人的消息的。你能做些什么就做一些,如果有不知道的就问我好了,这里的房间不多了,我屋里还有一张空床,你就……”
海愿忙摆着手说道:“我喜欢小孩子,我想能不能和孩子们住一间?人多点没有关系,实在没有地方,我在地上打个地铺,睡在地上也可以。而且如果有年纪比较小的孩子,晚上我也可以帮忙照顾的。”
海愿是怕被看出女子的身份,而且和孩子住在一起,她也比较容易打听这里的事情,毕竟小孩子说话虽然没头脑,也你问了什么他也不会怀疑。
“那好,你跟我来吧。”窦青山点点头,没有疑心什么,而是领着海愿到了东边的一间厢房。
而远远走来,还没有进去,海愿的心就狂跳了起来。这间厢房她是熟悉的,就是之前小德和雀儿住的地方,只是不知道现在他们两个还在不在这里了,而刚刚海愿进门的时候,似乎也没有看到熟悉的孩子。
屋里没有人,窦青山将海愿领到里屋,指着靠门口的一张床说道:“你先住这张吧,这屋的孩子都去学堂了,晚上才能回来。”
海愿点点头,又谢了一声,窦青山才走了出去。海愿把手里的小包袱放好,坐在床上傻傻的笑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能够有机会住在这里,而且还是和这里的孩子们住在一起的。
那小德呢?雀儿呢?他们还在吗?晚上孩子们回来的时候,自己有几个是认识的?而自己又该怎么和他们说呢。
海愿正愣愣的想着出神,就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声音,仔细听,好像大家都在说着“王爷来了!”
王爷!这两个字让海愿的心头一颤,如果不是坐在床上,几乎就会摔倒在地上去了。会是哪个王爷?这寻安居应该会有两个王爷过来的,一个是静王;另一个应该就是瑾王了。
那现在来的……现在来的会不会是——域!
海愿用双手扶着床头才能从床上站起来,却发现好像怎么都无法移动脚步了。她明明想要马上就跑出去看看,她也知道,即使现在自己站在钟离域的面前,他也认不出自己的,但那颗心却狂跳不已,更让海愿没有勇气向前迈出一步。
她其实担心的是:他的身边会多了一个伴儿。一个随在他身边,随时给他微笑和温柔的伴儿。
又做了两次深呼吸之后,海愿放开了紧紧抓住床头的手,坚定的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她应该面对的,如果要做鸵鸟,她就不该回来,不是吗?!伸出纤细的手,掀开了帘子,海愿没有出门,却把视线向院门口看过去。
是他!高挑修长的身形,美艳、魅惑的俊颜,还有……
海愿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抓住门帘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着。她竟然看到了……看到域的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