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钟离域怀抱的那个漂亮的宝宝,像他,几乎是和域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但却有一双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正透过钟离域的肩头,向着海愿这边看过来。那一刻,海愿明白了什么叫恍如隔世,那种惊涛骇浪拍击心头的震撼感袭来,让海愿犹如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无法呼吸,只能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和血管里热血几乎要冲出身体的感觉。
一只手还紧紧的抓住门帘忘记了放开,海愿的脚却不由自主的迈出了门槛,让手里粗糙的帆布门帘从掌心滑过,擦的稚女敕的肌肤生疼;每迈出一步,海愿都有一种虚月兑的无力感;仿佛周围的一切人、声都不存在了,世上独独只剩下那一对父子的身影;周遭的一切都变的灰暗下来,唯有瞳孔间的那一张脸在渐渐的清晰。
一步,又一步……
忽地,一群孩子涌了过来,那是之前去学堂的孩子们都回来了,往各自的屋子里面跑着,乱糟糟的挤成一团,将海愿的身子挤的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再抬起头时,竟然发现之前那让自己恍惚失神的人影竟然消失不见了。
域,你去哪里了?宝宝,宝宝呢?海愿一下慌了,眼神四下寻找着,前面没有,那会是去了后面吗?
钟离域是带着念儿来吃西瓜的,自从三年前这里种下了第一次早熟的西瓜开始,每到西瓜收获的时候,钟离域都会带着念儿来这里。因为这些西瓜是海愿的方法种出来的,真的是又大又甜,而且比正常西瓜都要早熟半个多月。
“念儿,吃西瓜。”将念儿放在膝盖上,钟离域从小桌上拿了一块西瓜放到念儿的面前。
可今天的念儿却不同,没有低着头,也没有看钟离域手里的西瓜,那一双从来不凝神的眼睛竟然一直盯着刚刚过来路上的某一处,虽然不说话,但那眼神中竟然有了些小小的波澜。
“念儿,在看什么?”顺着念儿的视线,钟离域也向那个方向看过去。他发现念儿这几天的不同,所以都会时刻注意着他感兴趣的事情,但现在,除了那一群刚刚从学堂回来的孩子们,似乎没有其他更特别的地方了。
“父王知道了,念儿想读书了。”钟离域温柔一笑,伸出大手在念儿的小脑袋上模了模。是啊,自己比念儿还小的时候就开始读书识字了,身为皇子,确实要比同龄的孩子多了许多的规矩,却又少了很多的乐趣。
念儿虽然不说话,可他并不是不会说,也不是听不到,那就应该也是要读书了。原来自己疏忽了,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要让念儿来提醒。想到这里,钟离域微微有些自责,自己总是向别人解释:念儿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可心里又何尝不是把念儿当成特别的孩子呢!
“念儿,父王疏忽了,整天只想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念儿已经长大了呢。明天开始,父王找最好的教习来。如果念儿喜欢什么,就告诉父王,骑射、武功,父王都可以亲自教你哦。念儿,其实父王很厉害的。”
把念儿的小身子摆正,钟离域双手捧着念儿那张过分漂亮的小脸,很认真、也很自负的说着,语气里有着满满的骄傲。
“娘亲……”念儿的头无法扭向别处,眼神却偏向了另一边,粉女敕的唇瓣微微颤了一下,吐出了这两个字。只是这次说的比之前更清晰!
“哗啦”一声响,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很近。钟离域也寻声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子猛的蹲在地上,捡着地上的一片片摔碎了的瓷片。
只是,那雪白的瓷片上有着猩红的血迹,是锋利的碎瓷片割伤了海愿稚女敕的指尖,但她却不知道疼了。虽然努力低着头,但却忍不住泪水“噼噼啪啪”的滴落下来,有几滴滴到了破碎的瓷片上,和那指尖流出的鲜红的血迹混合在一起,把那血稀释成了淡粉色,却更加瑰丽无比。
海愿本来向后面跑去,想要找找域和宝宝的,即使现在不能相认,让她多看一眼也好啊。偏巧这时候一个小厮端着一壶茶过来,后面听到有人又叫他,看到海愿就说道:“帮我把这个端到那里去吧,王爷不会怪罪的。”然后就转身跑了。
海愿顺着那小厮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藤椅上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看着手里的茶壶,知道这是上天的恩赐,给自己一个如此近距离看看他们的机会,海愿努力的深呼吸几次之后,才走了过去。
只是海愿没有想到,在她将要走进的时候,在她近到可以听到他们父子说话的时候,宝宝那稚女敕的声音传来,那么清晰、透亮,犹如天籁、宛若圣音的叫了一声:娘亲!那个声音和海愿在梦中听到的一模一样,那么娇柔软糯,却带着坚韧,也给了海愿全部的力量。
而更震惊的是,当海愿含泪看过去的时候,却对上了宝宝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那犹如深湖的眼眸中有自己的影子,虽然他的小脸还向着钟离域的方向,但海愿清楚的看到,宝宝是对着自己叫出来的那声:娘亲!
这是心灵相通吗?还是骨血至亲?海愿从宝宝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她知道宝宝能够认出自己的。不过自己换了什么样子,宝宝还认得自己!
所以海愿不只是震撼,对她来说是比再世重生更激动的一种感觉,身上全部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直到手中的白瓷茶壶滑落在地上,滚热的茶水把脚背烫的生疼,海愿才回过神来。
抑制不住泪水,却要咽下全部的苦涩和激动,因为海愿看到了钟离域因为好奇而看过来的目光,但域的目光却是疏离而不屑的。所以海愿只能猛然蹲去,捡拾着那锋利的碎片,用来掩盖自己此时的心慌和无措。
她必须隐忍,还不到时候。海愿知道,如果现在自己站起来,走到钟离域面前说:我是海愿!那等着自己的将是……
“去包扎一下吧,别捡了。”海愿的面前多了一双黑色的鹿皮靴子,头上是那磁性低沉的嗓音,却没有带着任何的感情味道,只是平淡的一个交代而已。而当海愿抬起头来,想要认真的看他一眼的时候,却只看到那双鞋子向后一转,一双后脚跟在眼前越走越远。
“怎么啦?没事吧。”窦青山听到声音跑了过来,就看到海愿面脸泪痕的看着王爷离开的方向,再看看她从指尖滴下的鲜血,以为她是疼的,也以为她怕王爷怪罪,忙出声安慰道:“没事,王爷不会怪罪的。走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海愿几乎没有听到窦青山在身边说了什么,只能机械性的随着他的拉动站起了身子,但眼神却一直看向钟离域离开的方向。因为她看到,宝宝那漂亮的小脸蛋爬在钟离域的肩膀上,正从他的颈窝向自己这边看着,一直的看着。
“那个是……瑾王?”海愿看着给自己包扎手指头的窦青山,寻思了好久才问出来。
“嗯,是啊。瑾王其实是很好的人,所以你不用怕他。”窦青山看着海愿纤细的指尖,再看看上面几条深深的伤口,很奇怪她的手怎么那么细女敕,一双手都美的好像女孩子一样,不,其实比普通少女的手更美。
想到这里,窦青山偷眼看了海愿一眼,看到了海愿正愣愣的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既然她没有发现,窦青山又把视线向她的脖颈看去,修长柔美的,没有一点喉结的突起;就算是十四岁的少年,也不该如此吧。而且……她有耳洞。
窦青山微微一笑,手下给海愿裹伤口的手轻了几分,随即说道:“两年前,是王爷救了我和我娘的,现在又给了我这样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去年杨管事走了,王爷竟然直接升我做了管事,还十分的信任;所以我最知道王爷是好人,你可以安心的待在这里,如果实在害怕,以后王爷再来,你可以在屋里的。”
“不,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心慌。”海愿慌忙的解释着,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顿了一下才说道:“那个宝宝真漂亮,像是……像是我弟弟。”海愿只能违心的这么说着,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少年而已。
“念儿?是啊,念儿漂亮又可爱,而且十分的聪明,会开各种各样的锁具。”窦青山笑着给海愿解释着,将她手上的白布打结系好,说了声:“好了,不要沾水。”
“他叫念儿!”海愿的心头猛的一颤,她终于知道宝宝的名字了。叫“念儿”,真好听的名字,是域取的吧!念的难道是……是自己吗?
海愿忍不住在唇上绽放出一个安心又幸福的笑容来。虽然域刚刚就在自己的面前,却迈开脚步和自己远去了,可他心里还有“念”,那就足够了。
“小海?”看到海愿脸上的笑容,窦青山猛然间有种恍惚,心头似乎有棵女敕芽钻了出来,在心上生了根。
“青山,王爷常来吗?”海愿顾不得手疼,伸手抓住了窦青山的衣袖,急急的问着。
窦青山看看自己袖子上的那一双细白的小手,在看看海愿那一双闪着希翼的眼睛,心头又涩涩的一酸,那棵刚刚才冒出来的小女敕芽似乎就被场酸雨打湿了一般,有点蔫蔫的黄了下去。
“小海,王爷他……”努力的咽下了那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窦青山觉得自己该劝她一下,起码应该让她知道,王爷身边是容不得女人的,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一句话卡在哪里,不上不下的哽着难受。
“豆哥哥,阿娘叫你过去。”一个小男孩跑了进来,叫着窦青山。
“哦,知道了。小海,你去嘛?”窦青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下意识的,想让小海见见他娘,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却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哦,好。”海愿也是茫然一愣,不知道窦青山的意思,但他是这里的管事,或许他娘也在这里管事?可以帮自己分配伙计?想到这里,海愿点点头,跟在了窦青山身后。
窦青山没有去后院或是厨房等那些做活的地方,而是想着南边的一个小房间走去。这间小屋是个小套间,外面两张床,只有一张有被褥。窦青山直接掀开帘子进去,海愿就看到屋里小一些,但是个单间,靠窗户的床上坐着一个妇人,正缝着一件衣服。
那妇人看到窦青山进来,把手里的衣服展开,向着窦青山招了招手说道:“小豆,快来,让娘比比看这件衣服做的合适不。”
“好。”窦青山快步的走了过去,就把身后还立在门边发呆的海愿露了出来,那妇人看到屋里还来了人,忙热络的招呼着:“这是新来的?快来阿娘这里坐坐,以后常过来陪阿娘说说话儿哈。”
海愿咽了下口水,却掩不住心中的吃惊,迈开一步,却又把脚收了回来,忍不住就月兑口而出:“您的腿好了吗?”海愿没有想到,世上竟然有这样巧合的事情,这个妇人居然是三年多以前,那对在街上被人打的母子啊。海愿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小贼叫小豆!(如果忘了这一段的亲可以翻看前面的62章哈)
再看看身前已经长成青年的男子,海愿没有想到,三年而已,那时候的小豆现在的窦青山,他竟然长的这么大了?那时候他有十五吗?还是说是当时太过瘦小,营养不良?
“腿?好了,阿娘的腿早好了。不受冷、不受潮,也不做重活就好了。现在阿娘都能走了。”说道这里,那妇人便站了起来,在床边走了两步,虽然步履蹒跚、有些踉跄,但真的比当初海愿见过的,只能在地上爬的状况好了太多。
“小海,你怎么知道,我娘的腿不好?”窦青山一愣,转身看着海愿,很仔细的看着。而此时,他竟然从海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感觉震的他一颤。似乎记忆里有一种叫做感激的东西涌了出来,可却并不真实、不完全,因为眼前的人,除了那眼神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的印象了。
“我……”海愿狠狠的咬了咬唇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她能从窦青山的眼神里看出探究和疑惑。他会相信吗?会认出自己吗?只是一个偶然的交集,他或许还能记得当初的那个自己,但一定不能相信自己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吧。
“小海,你跟我来。”拉过了海愿,窦青山向他娘点了点头,直接往外面走去。一直走到这寻安居的最后面,靠近后院的一处瓜棚下面才停下来。窦青山再次仔细的看着海愿,最后问了一句:“你是恩人?那晚,挡住那些打我的人的是你对不对?”
“啊?!”海愿一惊,他没有想到窦青山真的会认出自己,这怎么可能!就连域刚刚站在自己面前都没有认出来,他怎么只凭一面之缘就认出了自己呢?而且自己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变了声音,就连年纪都改变了啊!
“我的眼睛不太好,白天的时候可以看到东西,晚上就很模糊,所以那晚,我只记住了你的眼神。”窦青山说着,伸出一双已经是成人的大手,遮住了海愿的脸,只露出那双清澈的眼眸,仔细的看着,叹了口气说道:“你的眼神可以洗净人的心灵,我便永生永世都不会忘。不知道为什么三年来你居然没有变化,但我知道是你。”
没有变化?海愿微微一愣,才明白了窦青山的意思。他的眼睛或许就是夜盲症,所以他应该只是模糊的记住了自己当时的轮廓,加上那时候他被打的晕头转向,没有看清自己的模样再正常不过了。
“你,你当时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海愿一笑,没有否认。她感谢还有人可以认出她,即使是个几乎毫不相干的人。
“其实那时候我都十五、快十六了,只是没有吃的,除了瘦就是矮,也常被人欺负。”窦青山一笑,继而说道:“如果不是后来遇到瑾王,他收留我们母子来到寻安居,我们的生活还是没有着落的。”
“那当初不是给了你……”海愿犹记得,当初自己把佛珠给了他们母子,钟离域又让曦去赎回来了,想着钟离域应该不会太小气,给他们母子的银子足可以应付很久才对啊。
“恩人当初给的佛珠马上就被一名女子买走了,本来给的银子足够我们母子过上好日子的,只是……”小豆叹口气,咬了咬牙,才继续说道:“没有想到我爹竟然回来了,见我们母子过的好一点,就抢了我们的钱去嫖、去赌,好多的银子啊,都没有了。我们的家也是这样散的,娘的腿其实也是他打的。后来他欠了赌债去偷、去抢,被官府羁押了,我们母子才算是真正的月兑离了苦海。”
这时候海愿才明白,原来这对母子并不是孤儿寡妇,而是有个无良的男人将他们迫害自此的。
“可是,恩人,你又为何来到这里?”窦青山说完了,胸口的气似乎也平了,这才想起海愿的事情来。本来在他想来,或许恩人过的也不好,加上女子本就娇小,这些年没有长大也是应该的。
“我……”海愿低头皱了皱眉,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但明显的,窦青山应该并不知道自己和域的关系,而域将他们母子收留进来,应该也只是出于单纯的善意,根本想不起来当初曾经就帮过他们母子的。
毕竟,一对街上乞丐、偷儿一样的母子,确实没法让高高在上的瑾王看上一眼的,而且海愿知道,就算现在寻安居里的人,钟离域都不一定能认识的完全。不是他高傲,而是本身他性格如此,能入他眼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了。
想到这里,海愿抬起头对上窦青山的眼睛说道:“我来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是要报恩的。”
“瑾王吗?”窦青山马上就想到会是这种可能。
“对,是瑾王。所以我想你能帮我,让我有这个可以报恩的机会。”海愿不想骗人,但她实在没有办法再找到一个更合适的理由了。
“我懂了,我又何尝不是想报恩呢。”窦青山笑了一下,竟然伸手拍了拍海愿的肩膀,说道:“难怪你要扮成这样子了,听说瑾王身边是不容女子靠近的。”
“呃……”海愿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男装,倒是奇怪窦青山现在眼神怎么又好了,别人都没有看出来的事情,他居然就看出来了。
“你这里有耳洞。”窦青山伸手指了指海愿的耳朵,笑的很得意。他乍一看也以为海愿是个俊美的少年呢,毕竟男人那样的美貌也不是没有的,比如瑾王、比如静王,都是比女人还要美的男人。
可直到自己心头的那丝涟漪荡开,才知道小心仔细的去观察一番,也就一下明白了她要隐藏的秘密。这或许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吧,自己不是乱,而是关心则豁,豁然开朗的豁。
于是,海愿和窦青山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她感觉自己后面的事情似乎有了眉目,起码有人认识她了,知道她是海愿了。
而当晚……
“娘亲!”念儿娇弱无力的声音一直念着。
钟离域抱着念儿娇小的身子,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面前那几个低头围拢在一起研究了好半天的几个御医,心里就是一阵又一阵的犯堵。
这些御医永远都说不出病症的所以然来,就算知道些皮毛,似乎就没有治好过什么人。之前的海愿如此,现在的念儿亦是如此。
“念儿还在发烧,先开几贴退烧的药来。”钟离域压低了声音吼着,如果不是怕怀里的念儿被自己的吼声吓到,他一定吼到房顶都掀开,他郁闷了很久了。
“可是……王爷,小世子身上无疾,又该从何下药呢?”御医慌了,都跪了下来。只是下药讲究对症啊,现在他们里外的检查了几遍,小世子的身上没有伤痕、脉象也正常,更是没有什么内患、隐疾,只是无名高烧而已,可越是这样,就越是不能胡乱下药啊。
“喀嚓”钟离域怀里还抱着裹紧了被子的念儿,没法出手,可脚下的木质脚踏被他一下踩了个粉碎,那断开的木屑露着白茬,刺的那几个御医都是脖颈一寒,哆嗦了一下。
“为什么查不出病因?念儿之前就是体弱,也常常生病发烧的,先开药出来,马上去煎。”钟离域就不明白了,没有病为什么就发烧?身为御医怎么就查不出病因?
“要不……”其中一个御医哆嗦的更厉害了,想想自己要说的话,心里有些没底,但却有真的没有其他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不如请个法师看看吧。”
“滚!”钟离域一脚将脚下已经踩断的脚踏踢飞出去,他真是没有想到,几个御医在一起研究了半夜,居然就是想出这样的一个可笑的法子来。
“娘亲……”念儿又轻轻的叫了一声,从他开口说话以来,一直就只有这两个字而已,却叫的钟离域揪心,那是一种无力和无奈的交织;若是念儿开口要其他的东西,哪怕就是天上的星星,钟离域也要想办法去试试,可是唯有这个,他力不从心啊。
“念儿,娘亲在我们身边呢,娘亲虽然不能像父王这样抱你,但可以一直都看着你。念儿乖,喝点水吧。”钟离域伸手又模模念儿滚烫的额头,从一边的矮几上把一个小水壶拿了过来,用手试试温度,将壶嘴凑到了念儿的嘴边。
那是一把白瓷的长嘴壶,壶嘴很细,给念儿喝水不会呛,所以钟离域经常用它给念儿晚上喂水喝。只是这次,念儿感觉到那凉凉的壶嘴碰到了唇边,竟然使劲的咬紧了牙关,挺着小脖子就是不开口,也不肯。
“念儿,喝一口,不然会很难受的。”钟离域在念儿耳边柔声的哄着,然后又用壶在念儿的口边轻轻的触了触,希望念儿能够喝一点进去,只是念儿突然一挥小手,用力的将那只凑到嘴边的壶推开了。
“哗啦”一声,钟离域因为一心都在念儿身上,没有想到念儿会突然伸手来推,手一滑,那只白瓷壶就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而那摔碎瓷壶的一声响,却把念儿吓的一个激灵,一直紧闭的双眼也微微睁开一下,看到了那一地的碎片之后,竟然“哇”的一声哭开了,同时大声的叫着:“娘亲……”
钟离域慌了,手忙脚乱的将念儿连同裹着他小身子的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在地上一边走、一边悠、一边哄着:“念儿不哭,念儿不怕,父王不是故意的。”而其实,钟离域的心里更怕、更惊。
因为念儿很少哭的,这样的大哭更是从来没有过。念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爱笑,可是却笑的钟离域心酸,因为那笑容像极了海愿的温柔;念儿稍大点的时候,他也不会哭,甚至整天都不吭声,也不爱动,都只是低着小小的脑袋,专心的摆弄着他喜欢的锁具。
但这次,念儿却放声的大哭着,哭的钟离域心慌、害怕,那一声声悲切哭嚎中叫出来的“娘亲”,更是好像把钟离域的心都撕碎了一样,狠狠的疼着,滴着血,却无能为力。
“念儿……”钟离域把怀里的念儿连同那床被子都抱的紧紧的,声音里都带着哽咽,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做,他做为一个父亲却不知道宝宝在哭着叫“娘亲”的时候,该怎么做。
“二师兄,念儿怎么啦?”月痕一边焦急的问着,一边走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是已经睡熟了的刚刚满月的小宝宝。
“月痕,念儿发烧,却一直叫着……叫着娘亲。”钟离域看到月痕就好像看到了救兵,他知道月痕也是娘亲,虽然是别的宝宝的娘亲,但这个时候,凑合一下不知道行不行。
“羽,你来抱。”月痕将怀里的宝宝交给了随后进门的穆子羽,穆子羽显然还不是个好爹爹,慌手慌脚的接过宝宝,却是鸡手鸭脚的抱着,那姿势比起钟离域来说差的远了。
“来,念儿给我。”月痕上前,先是模了模念儿的头,继而从钟离域的怀里将念儿接了过来,一边柔声的哄着,一边轻声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曲调柔和委婉,倒是让念儿的哭声慢慢的小了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念儿哭累了,还是不那么难受了,又或是在月痕的怀里真的找到了娘亲的感觉,慢慢的连细细的抽泣声也听不到了,再之后则是在月痕的怀里沉沉的睡着了。
看着念儿熟睡的小脸,和脸上那两条晶亮的泪痕,月痕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钟离域说道:“二师兄,你想过吗?念儿真的需要一个娘亲。”
钟离域也同样的看着念儿,心中却是百味杂陈,而最明显的两种感觉却是苦和涩,嘴角微微一勾,钟离域很想笑,却真的笑不出来,最后同样的拉平了嘴角,叹息了一声。
“二师兄,你不需要王妃是一回事,但念儿却不能没有娘亲。或许……或许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没有人逼你去接受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但你可以让念儿选择一个合适的娘亲在身边。”
月痕的话,让钟离域一楞,随即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难道只是为了我的儿子,就连累了一个女人的终身幸福吗?我心中只有海愿一个,所以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但我却不能为了有人来分担我心中的苦,而违心的接受一个女人,自私的让她把母爱奉献给念儿,却得不到我的一点点回报。”
在这一点上,钟离域是坚持的。他也曾想过找个合适的女人,只要她对念儿好,念儿又喜欢她就可以了,若大的王府里,怎会容不下一个女人呢;可钟离域更明白自己的心,他再也无法把感情分给另外的一个女人了;而又有什么样的女人,会牺牲掉自己一生的幸福,只会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呢!钟离域不想强迫任何人,所以他宁愿自己苦。
“唉……”月痕再次叹了一声,钟离域的一番话算是真情至性的,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男人最深刻的责任心,他们还能再劝什么呢。把念儿轻轻的放回了床上,伸手又模了模念儿的头,说道:“不是烧的很厉害了,估计只是上火了吧。”
“月痕,那你以后能不能常来?”看着床上睡的香甜的念儿,钟离域的语气是带着恳求的。
“当然可以,之前没有做娘亲的时候,体会不到宝宝的需要和心情,现在懂了,知道了念儿的苦,如何念儿愿意,可以叫我……”
“叫姑姑就好。”月痕还没有说完,穆子羽就慌忙的打断了她的话。
月痕狠狠的白了穆子羽一眼,但转而又感觉他说的其实有道理。钟离域现在这样坚决,大概也是海愿离去才三年而已,这份情难道真的可以一生一世吗?若是今后有了合适的女子做念儿的娘亲,自己可真是多此一举了。
“……”钟离域又是何等的聪明,看看穆子羽和月痕,凄然的一笑,却没有分辨。他对海愿的那份情,只要他自己明白就好,不需要解释,也根本不用承诺,因为从他认定了海愿的那天开始,她就是他一辈子的唯一了。
“其实,有空的时候可以多带念儿出去玩玩儿的,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应该对念儿有好处的。”月痕是想着,如果钟离域真的不娶妻了,那念儿就是独身一人而没有兄弟姐妹了,所以还是应该找其他的小孩子多玩玩,不然他那本来就寂寞的童年该多么的清冷啊。
“嗯,寻安居我们白天才去过的,念儿今天还看着那里的孩子读书回来,看到出神呢。”钟离域想起了白天念儿的眼神,开始想着明天给他找个教习的事情了。
只是,钟离域没有想到,念儿这一病就是好几天,每天白天还好一些,到了晚上就喃喃的叫着“娘亲”,虽然不是高烧了,但也总是浑浑噩噩的,没有像之前那么有精神了。
“主子,寻安居的窦管事送来了两只西瓜。”夜从外面进来,相钟离域禀告着。
“嗯,赏了银子,让他回去吧。”钟离域的心思全都在念儿的身上了,哪里还有心思想着什么西瓜,夜点点头,也知道钟离域的心情,转身退了出去。
窦青山在厅堂里等着,倒不是等着什么赏赐,而是想要向钟离域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因为西瓜收了准备卖,地里下一茬的庄稼也该种了,还有一些往来的帐目,寻安居的日常开销等等需要核对一下。虽然钟离域总是说不用说了,但窦青山却一直都很负责,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要来汇报的。
而这次等来的却是夜,窦青山知道,如果钟离域没有要紧的事情,是不会不出来见自己的,忙关心的问道:“王爷身体报恙吗?”
“不是王爷,是小世子生了病,已经几天了,还在时不时的烧着,御医又差不出结果。”因为窦青山是自己人,又是真心的关心,所以夜就将实情说了出来。
“小世子发烧啊!那正好我送来的西瓜可以去火、利尿的,给小世子多吃些,兴许就好了呢。”窦青山忙说着。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若是有了感冒发烧什么的,他娘就会给他买块西瓜吃,吃过之后小解几次,也就好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偏方,但也是个不用吃药的好法子,而且比那些药来的还管用呢。
“好,那我和王爷说说,你先回去吧。”夜点点头,倒也是信了,因为民间的百姓总是有些小法子治大病的。并且真的就回去向钟离域如实的禀报了。
“那就切一块来试试吧。”钟离域皱眉想了想,虽然不全信,但是感觉这水果吃了也没有坏处,便叫夜将一只西瓜抱了进来,切开一块拿给了念儿。
念儿烧的没有精神,这几天还时不时的要吃些苦药,嘴巴里本来烧的就干,加上药味苦的难受,所以一见到西瓜就接了过来,低着头吃的很快,吃过了似乎还想吃,抬头向那桌上的西瓜又看了一眼。
“再切一块来。”看到几天没有吃饭,就是喝了些米汤的念儿居然一口气就把西瓜吃了,钟离域倒是开心不已,忙着亲自给念儿切下了一块,送到了念儿的嘴边。念儿吃的很甜,这块也吃完了才抹了抹小嘴,接着就嘟起小嘴,做了个“嘘”的口型。
钟离域笑了,夜也明白了,忙着捧了一只小尿壶过来,给念儿嘘嘘。而且就如窦青山所说,念儿吃了西瓜,嘘嘘了两次之后,也真的精神了许多,看在钟离域的眼里,几天来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而当晚,念儿睡的很安慰,没有再发烧。钟离域把念儿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脸贴着念儿的小脸一起睡着。其实钟离域是怕念儿半夜再烧起来,自己会不知道;只是钟离域这几天来担心又失眠,耗去了不少的精力,现在总算是放心下来,竟然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深了,就连月亮都用云彩当被子盖起来,一起睡去了。可瑾王府外却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来回焦急的徘徊着,并不时的跳着脚向里面看,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进去,或是有一双千里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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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回来了,让大家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但确实因为有事情耽误了更新,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