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钟离域那双狭长上翘的凤目几乎是瞪大溜圆,他没有想到念儿除了会叫“娘亲”之外说的另一个字居然不是“爹”,而是“要”!念儿要什么?要那个傻子来做侍从和伴读吗?念儿要,他才不要。
钟离域那久违的孩子气突然就冒了出来,甚至别扭的比才三岁的念儿还要厉害,下一刻他竟然蹲狠狠的瞪着念儿,一边摇头,一边很严肃的警告着:“不行,念儿不能要他,他很笨、很傻,会把念儿带坏的。父王可以亲自陪着念儿读书,教念儿写字,不要他,念儿要父王。”
“……”念儿的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在他的心里,父王从来没有逆过他的心思,但这次看来父王是很认真的。于是念儿的眼神又看向了钟离桪,他不明白父王这是怎么了。
“念儿,看着父王就好,父王说了就算,念儿待会儿和吴先生读书,父王亲自给念儿伴读。”钟离域的大手轻轻捧起念儿那种漂亮的小脸,让念儿不得已直视着他,口气也是非常大的霸道。
“扑哧”哥哥忍不住在一边笑出声来,他也不知道钟离域这是怎么了,犯得着和一个小厮闹别扭吗?而且念儿居然肯为了那个少年开口,证明他对念儿的意义也很重要,这点难道钟离域都没有看出来吗?也许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念儿,念儿会越来越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域,你不是小孩子了,不应该说出这样冲动、幼稚的话吧。父皇显然如何的器重你,天启国又有多少的事情需要你来办,怎么可能每天都只陪念儿读书这一件事呢?而且只是一个心智弱了些的孩子而已,你那份仁慈和宽容哪里去了?”
“哥哥,我是为了念儿着想。而且,曦也回来了,昨天曦回来说要留下守着念儿,我同意了的。”钟离域还蹲在地上,皱起眉头抬头看着哥哥,实在不明白,一个呆傻的小厮,怎么得到了念儿的喜欢,还拉来了哥哥助阵。
“既然是念儿选定的人,你总要给念儿一个机会,不如先让他在念儿身边待些日子,如果真的愚钝不堪就送他回寻安居去吧。至于曦,那是一个影子,可以先做念儿的影子,却不合适做念儿的伴读。”钟离桪刚说完,钟离域的眼睛就瞪大更圆了,薄唇动了动没有说话,最后把唇抿的紧紧的。
看到钟离域这个样子,哥哥知道这个弟弟是真生气了,但仍坚持己见的说道:“没错,人我昨天已经送进来了,我也是为了念儿着想。所以我希望你给他和念儿一个机会。毕竟主仆之间也是要讲究缘分的,他能得念儿青睐,就是和念儿有缘。”
“好,那就给他个机会,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这句话钟离域分明就是赌气说出来的,因为他真的想看看,一个呆傻的少年是怎么拉拢住哥哥和念儿的心思的。如果他有什么过人的手段,也把自己的心降伏了看看吧。
那时候钟离域还不知道,海愿真的就是为了他而来的(起码有一半是为钟离域而来的)。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心究竟是什么时候又被那样一个少年收去的;只是后来,每每的想到此节,钟离域有些懊悔,悔不当初啊……
“念儿,你父王同意了,快去谢谢父王。”钟离桪看到弟弟这个样子更想笑,但心中也有些宽慰,虽然钟离域现在看上去是别扭的,但这样真性情的他却是三年未见了。这三年来,钟离域的脸上有淡然、有父爱,也有笑容,但那笑容还不如现在他脸上的怒气来的真实,也许给他一个改变的机会也很好。
念儿出乎意料的乖巧,竟然上前伸手拉了拉钟离域的衣角,从来都是过于平静小脸上竟然有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虽然只是那两片菱角般的唇瓣往上勾了勾,但那样天真可爱的笑容,任何人都能看得懂。
只是钟离域替念儿高兴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叫做嫉妒的东西在心里作怪:凭什么念儿连父王都不会叫,却为了一个小厮就开口了呢!嫉妒,满满的都是嫉妒。
“人在哪儿?还不叫过来,难道一会儿吴先生来了,再去请他吗?”钟离域沉下脸,向着左右问着,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听了哥哥的话,把人带回来的。所以,夜的这笔帐,他会一起算的。
“是,马上就去。”夜在暗处应了一声,额头滴下了冷汗,却只能硬着头皮扛下来,转身往海愿那边跑去。
“夫……小海,主子让您过去。”夜过来的时候,看到海愿正蹲在她那间小屋外墙边的地上掘土,而且身边已经有了一小堆土,不知道海愿要做什么,但来不及细问,说了一声就拉她往外走。
“啊,真的?是域叫我过去的!”海愿一下开心的忘乎所以了,声音虽然不大,但竟然把瑾王的名讳月兑口而出,让夜的身形猛的一顿,停下来仔细的看着海愿,脸上的表情有点苦,声音也有些哀,低声的求着:“夫人,待会儿见了主子,您换个称谓吧。”
夜很清楚,如果是之前的海愿,叫什么都没关系,可刚刚见识了主子的那一张冷脸之后,要是海愿再这么一开口,只怕下一刻就会被钟离域一掌拍死了干净。
“哦,主子回来啦!”海愿缩了缩小脑袋,用相对还干净一些的手背在脸上蹭了蹭,把鬓间的汗珠子擦了下去,表情很狗腿的把称呼改成了主子。
“呃,这么叫也行。那小世子呢?”夜不放心的继续提醒一句,要是海愿直接开口叫念儿,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叫少主?”海愿试探的问着。
“嗯,就这样吧。”夜这才松了口气,但是偷眼再看看海愿那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八成现在她心中就只有小世子和主子了,到时候不要再什么都忘了,把事情办砸了就好。
“主子,小海来了。”到了门口,夜故意把声音放大了一些,不但是通禀,其实也是在提醒着身边的海愿,告诫她该回神了,要去见主子了。
“哦,好,好。”海愿倒是听懂了,但却忙不迭的回答出声来,以至于钟离域抬头看的时候,就看到海愿一边傻兮兮的迈门槛,一边点头说着“好好”。这个傻子说什么好呢?难道连门槛都没有注意看吗?就那样直直的伸腿进来,不摔跤才怪。
钟离域的眼神很不屑,但眼睛却一直就盯着海愿的脚。而且完全没有辜负钟离域的期望啊,海愿一直脚迈进来了,后脚明显抬到不够高,脚尖就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身子一晃,借着冲力就摔进门来。
“小心!”钟离桪和念儿离门口最近,所以当海愿踉跄的扑进门来的时候,还没有摔倒之前就被哥哥伸手拉住了手臂,虽然摇晃了一下但好在没有摔倒。
“谢谢哥哥。”海愿站稳了身形,嘴里谢着,眼神却自然而然的就飘到了念儿的身上。念儿此时一身紫色的袍子,领口、袖边和衣摆都是大红色的滚边,看身材虽小却有一种高贵的气势,一张粉雕玉镯的小脸更是让海愿移不开视线,所以根本都没有注意自己用了什么不应该的称谓。
“啪”的一声,钟离域竟然拍案而起,狠狠的瞪着海愿吼了一声:“不懂规矩的下人,痴傻的没有分寸了吗?哥哥这两个字可以是你叫的吗?”
“呃……”听到钟离域的吼声,海愿才回过神来,马上就明白自己刚刚溜嘴了。心里一慌,眼神就飘向了夜,意思分明是说:你刚刚有提醒我的,可偏偏怎么就没有提醒我哥哥也在啊!
夜被海愿看的也是一惊,赶紧摇了摇头,意思是:夫人你聪明点好吧,明明你之前来过,也看到静王在的,怎么马上就变失忆的吗?
而在钟离域的眼里,海愿没有马上就认错,反而和夜眉来眼去的互换心思,这分明连他这个瑾王也没放在眼里了。心中好像被一股无名火烧灼着一般,也不再出声吼他,干脆上前一步,伸手抓向了海愿的肩膀。钟离域是想将海愿直接扔出去算了,和她吼了费口舌。
但海愿身边突然就多了这么一个人,还要动手的样子,自然的反应就是伸手去拦,结果那刚刚还挖过了土、现在又被汗水和成了泥巴的小手正好拍在了钟离域那只白皙修长的大手,并且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很清晰、很小巧的几个圆溜溜的指头印儿。
钟离域明显感觉到手背上麻酥酥的一种针刺般的感觉,而且那感觉还“嗖”的一下直刺到了心尖儿上,瞪圆的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个脏兮兮的指头印,脑子里“嗡嗡”直响,没做他想,直觉上就是这个傻子真脏。手下没停,直接就抓了个结实,然后手臂用力就将海愿半拖拉的扯到了门口,伸手就想要扔出去……
“给瑾王请安,给静王……”钟离域才把海愿推出去,门口就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即海愿那单薄小巧的身子就撞进了那个来人的怀里,好在海愿身子轻,来人只是脚步踉跄了一下没有被撞倒,险险的扶住了门框才看到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请安的话也咽了回去。
“吴侍郎,请书房授课吧。”钟离桪此时已经拉着念儿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今天表现分外反常的钟离域,又看看还站在门边的小海和吴侍郎,直接说完就带着人向书房走去,一边走还不忘向吴侍郎介绍着:“他叫小海,是给世子伴读的,吴侍郎不用特别费心,只要正常授课即可。”
“是,是。”吴侍郎这也才得以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刚刚撞了自己的海愿,见他模样倒是很不错,眉眼间带着一股子灵秀,眼眸中柔中带钢,虽然身子娇小不十分起眼,但隐约的有着一股不俗的贵气,心里倒是琢磨着,给小世子选的这个伴读倒是不错。
“哥哥……”钟离域用自己的袍袖将手背上黑溜溜的小“爪子”印蹭了有蹭,在后面叫了一声却不见钟离桪回头,在那里站着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不放心念儿,又想看看念儿第一次上课的情景,只好也跟在后面,悻悻的去了,只是一双凤目还不时的瞪一下低头走着的海愿,感觉真是碍眼。
海愿能走在念儿身后就已经感觉无比的幸福了,只是走着走着,就感觉到另一种目光留在自己身上,那视线不用海愿去看也知道是厌恶的,但心里却为了能有域的目光停留而多了几分甜蜜。似乎又有了回到从前的感觉,三年多以前,域最开始对自己的时候,当自己在他看来还是海刹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用这样厌恶、甚至是憎恨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想到这里,海愿竟然笑了。她感觉一切真的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念儿就在自己的身边,域虽然还咬着牙狠狠的瞪着自己,但总比一眼都不看得好吧。
而钟离域此时正好走过海愿的身边,他身为王爷是没有理由走在一个小厮身后的,只是当他走过时不经意的一侧目,就看到了海愿低头浅笑的模样。那个笑容很温柔,其中带着满满的幸福和期盼,好像所有的甜蜜滋味都被那样一个笑容渲染的淋漓尽致。
可是,这个傻子他笑什么呢?是笑自己没有把他扔出去,还是笑他终于得逞了,可以留下了?好吧,第一回合你个傻子胜了,我堂堂瑾王也不会让你就这么得意下去。
于是,于是……钟离域忽然就做了个很幼稚,很孩子气的动作来对付海愿,他竟然快步的走到了海愿身前,然后又猛的一个急刹车站住了脚步。就在海愿还满脸笑意的走着,而眼前就突然多出了一堵肉墙,慌忙间来不及收脚的时候就撞上了钟离域结实硬朗的脊背。
从前,海愿都是可以直接扑进钟离域怀里的,而且就算她走路不稳,钟离域也会细心又体贴的扶住海愿的腰肢。而现在,海愿第一次知道男人的脊背是什么感觉,硬硬撞的她鼻子,而且不只是鼻子,简直是整张小脸都硬生生的疼。
“哼!”钟离域站在前面,感觉到背后那一撞之后就冷哼了一声,随即又迈开大步,赶上了钟离桪和念儿。牵起了念儿的另一只小手,钟离域的心情忽然开朗了许多。那种报复了讨厌的人的快感实在很舒服,所以钟离域一直紧抿的唇也向上勾了勾,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域!”钟离桪虽然走在前面,但身后才几步之内发生的事情让他也都看在了眼里,没有想到钟离域突然之间竟然会和一个少年计较到如此程度,钟离桪诧异之外,也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后面呆立着的海愿。
海愿正捂着酸麻、胀痛的鼻子,揉着两边的颧骨,疼的有泪花在眼圈里打转。其实海愿可不是那么没用,撞一下就要哭的,只是鼻子酸、流眼泪是一种自然的条件反射而已。
于是乎,哥哥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满脸委屈,红着眼圈和鼻子的海愿,那一副楚楚可怜又隐忍着不肯掉下眼泪的模样在哥哥心里狠狠的一撞,似乎一种叫做“保护欲”的感觉就冲了出来,于是也在心里就打定了主意:要帮他。
钟离域的书房很宽敞,很有气派,只是现在的气氛有些许的怪异。两位王爷端坐在主位的两张椅子上,书房中间摆了一张黄花梨的书桌和椅子,那是给念儿准备的;而先生的书桌在前面,书桌后面是一张软塌,显示着“师为尊”,在老师的面前,即使是皇子或是太子都是一样的要尊敬的。
而这怪异的气氛就来源于海愿,她本来被安排在念儿身边的一个张桌子的,只是钟离域坚持她不能和念儿平起平坐,所以她的桌子还算正常,但凳子却更小了。海愿本就娇小的身子往那矮小的凳子一坐上去,几乎就要够不到桌面了。
钟离域是故意的,海愿知道,心里多少有些气。所以海愿坐下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转头向着钟离域瞪了一眼。她从来没有发现钟离域是这样霸道到不近人情的,之前的他会有孩子气、会发脾气,可不会这样整人吧。
而钟离域本来有些得意自己的做法,但看到海愿鼓着腮帮子瞪过来的时候,心里就是莫名的一堵,他这样一个娘娘腔又爱哭鼻子的小厮,难道是故意装傻充愣的吗?怎么瞪人的眼神这么倔犟呢!尤其是海愿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干净大眼,让钟离域感觉不到她的气,却能看出她心里的愤愤。
“咳咳,念儿,跟着我读……”吴先生坐在最前面,微微感觉有些压抑,而那压力倒不是因为王爷要看自己教课,而是感觉自己根本就是个配角,那焦点全在那张不起眼的桌子后面的那个只露了半个脑袋的少年身上。
而念儿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被钟离域告知,上课的时候不可以玩儿锁具的,所以现在两只小手空空的,多少有些不自在。耳边其实根本就没有在乎上面那个叫做“吴先生”的说了什么,静静的坐着倒是老实。
“念儿,在听吗?”发现念儿根本就是在神游太虚,海愿有些心急了,轻轻的叫了念儿一声。她没有想过念儿会这样严重的自闭,但是现在看来,念儿好像只有他自己的世界和想法,对于外界的反应和刺激几乎是没有丝毫反应的。
念儿的头还是低垂的,听到海愿的声音微微动了动,没有抬起头来,但送了一个眼神过去。眼神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看海愿而已。而念儿的目光却把海愿震撼了,因为她感觉到念儿眼神的空洞,这样小小年纪的宝宝不是应该撒娇或是淘气的吗?怎么念儿就可以这样的平静,对任何人或事都不作出回应呢?
这样不行,即使念儿真的是自闭症儿童,海愿也希望念儿能够好起来,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会说、会笑、会淘气撒娇,也可以叫着“爸爸、妈妈”。海愿忍不住又轻轻的叫了一声:“念儿,要好好听讲哦。”
“你,站起来,把吴先生刚刚说的话背诵一遍。”海愿的声音刚落下,身侧就传来了钟离域的吼声。而且就连前面坐着的吴先生都被钟离域吼的一毛。他听到海愿叫念儿了,但是他感觉海愿是好心的在提醒念儿,这根本没有错啊,怎么王爷就发怒了?!
“域……”钟离桪也没有想到钟离域突然就发作了,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小海发作。心里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只能皱眉劝慰着。
“背诵一遍,看看他刚刚有没有认真在听。我看到念儿在听,他却没有,如果他会影响念儿读书,就不能留他。”钟离域是对着哥哥说的,但是明显吼声是给海愿听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海愿没有等钟离域的后话说完,就“噌”的一下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朗声的背诵起来。不就是个“三字经”嘛,她也是三岁就会了的,钟离域你真拿我当傻子呢。
海愿的声音很清脆,轻柔软糯的带着点稚女敕,不是很尖细的嗲,但绝对是甜甜的纯,加上那认真的朗读,让钟离桪和吴先生都忍不住微微的点了点头,认为海愿背诵的挺好,只是钟离域听来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滋味了。
“哼,娘娘腔。”钟离域的脸色很阴沉,一双凤目几乎要扬到头顶上去了,根本不屑再看海愿一眼。在他听来,这个小子口齿算是清楚,背的还算流利,就是那声音听着太过呱噪了,不好,一点都不好。
“呃”夜在暗处偷偷的模了把汗,感觉海愿真的好难哦,这扮相也就算不错了,怎么主子还要挑三拣四呢。难不成要夫人变身成杀猪似的彪形魁梧的女人,主子才满意吗?
“小海,你很好了,留下吧,今天的课业好好复习,多和念儿说几遍,念儿也可以记住的。”钟离桪轻轻的叹了口气,只好让自己无视钟离域的无理取闹,亲自做了决定。而且他感觉这个小海真的挺好的,而且横看竖看其实都没有钟离域说的那么夸张。不是傻子不说,其实人也是机灵、有理的。
而且最主要的,他可以让念儿喜欢,还可以……还可以挑起域那三年来不变的一波心湖。其实让一个人心死的人生气,比让他平静下来更难。
“谢谢静王。”海愿很开心,乖顺的弯腰行礼,但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又对上了钟离域那不屑的目光。但也只是微微一思索之下,海愿再次俯身行礼,恭敬的说了一声:“谢谢瑾王。”
海愿这一招也算高明了,她明知道钟离域发火,既没有畏缩的躲风头,也没有谄媚的迎合说好话,直接就一个“谢谢”过去,你同意不同意反正我都已经谢过了,难道你还能不顾王爷的架子,和我一个小厮为难吗。
钟离域又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对于海愿突然而来的反击虽然让他一愣,没有想到傻子居然会堵人家话头,但随即把视线从高处下移,落在了海愿的脸上,随意的看了一眼之后说道:“看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背诵的也是不错,就是身体好像差了点,明天念儿没有课,但是要开始习武,你也要一起来。”
海愿一下就明白了钟离域的意思,不是有句话叫做“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嘛,她真没想到,钟离域这三年来倒是长进了,样子依然那么俊美绝伦吧,怎么脾气突然就坏了,居然还一再的和自己作对呢?
海愿咬了咬唇,把那张粉女敕的小嘴咬的变成了艳红色,唇瓣动了动才坚定的回应了一声:“是。”倔犟如她,此时真的仿佛回到了从前,但又好像比钟离域掐着她脖子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他执拗,她倔犟,两个人距离不远却暗流涌动。海愿突然就觉得证明自己是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要让钟离域明白,自己可不是那么软弱好欺的;不然他根本就不会正眼看自己,更不会给自己说出实情的机会。海愿知道,现在就算自己扑到他怀里,期期艾艾的说上一万遍“我是海愿”,给他的感觉也不过就是一个骗子而已。
“还有,今天先生讲的课要写一百遍出来,念儿没听懂的你来继续教,念儿写不出的,你帮他帮他写。”钟离域挑了挑眉,声音里很是少有的玩味。
“好,念儿下午跟着我,我教他。”海愿挺直了自己并不如何结实的小胸膛,也没有那么傲人的曲线了,但是她感觉自己有伟大的母爱和不屈的精神,钟离域你别不知道我是谁了,就可以随便的欺负我,等你知道的时候,看我再如何的收拾你。
海愿从来不是矫情的人,但她偶尔的小脾气也不是惯着人的,她宁可钟离域活埋了她,也不想要委屈着。
“……”念儿第一次听到父王和人吵架,似乎很好奇的抬起头来,把一双眼睛从海愿的身上移到了钟离域的身上,反复几次之后,裂开小嘴笑了一下,随即从椅子上起身,没有走向海愿或是钟离域,而是径直的来到了钟离桪的身上,伸出小手牵住了哥哥的大手,向门外走去。
“……”看看身边的钟离域,再看看挺着一副小身板却一身倔强不屈的小海,再看看身边拉着自己走的念儿,钟离桪有种不厚道的感觉,似乎这是一出好戏吧,他们慢慢演,我不发表意见。
“……”吴先生其实很尴尬,他是先生,但是惩罚学生的活儿有瑾王大人亲自做了,布置课业的活儿瑾王大人也做了,现在连学生都走了,他还留在这里干嘛呢。只能恭敬的说了声:“微臣告退。”
“……”夜硬着头皮留下也不是,在这里看热闹显然也不合适,主子瞪着眼睛的样子其实更有气势,一张算是倾城绝艳的俊脸也很耐看,可看多了,夜怕做炮灰,被主子的无名火牵连。任谁都能看出来,主子和夫人,呃不,现在是小海杠上了。
“……”海愿看到屋里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其实有点替钟离域无趣,都是成年人了,玩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游戏幼稚了点吧,还伺机报复不是更幼稚。自己还是回去写一百遍三字经吧。不是,加上念儿的是。
“回来!”屋里其他人什么时候一个个走了钟离域不在意,可是那个娘娘腔的傻子要溜可不行,不要明天直接再装傻充愣,说他什么都没记住。
“主子安好,小海饿了。”海愿停了一下,转头看看钟离域,轻轻的叹了口气,准备多少迎合一些他的想法,先装个傻子吧,不然他真的不会善罢甘休吧。
“好,留在瑾王府,三餐全包。”钟离域说完,迈开大步先海愿一步出了书房,心里还不住的想着:我是王爷,没有理由走在你后面的。
海愿摇摇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忽然就感觉事情变的很有趣,她开始不断的在想,如果有一天域真的弄清楚了她就是海愿的时候,再想起现在的种种,会做何感想?
吃过午饭,海愿照着之前的话来到了书房,念儿根本不在,海愿就知道钟离域根本不会轻易将念儿交给自己的,也没有到处去找,又回到了她那间小屋子,乖乖的在屋里等着。
海愿知道,如果钟离域要找茬会叫自己过去的,她现在找去只能送上门给他欺负。而且哥哥和他都亲口说了自己可以留下的,那今后和念儿相处的机会会很多,对付他的机会更多!
坐了近半个时辰,海愿无聊又无聊之后又出了门,到墙边继续挖她的土。她早上是看到这里的土质还不错,看看光秃秃的一片墙有些落寞,加上很闲就想要翻弄一下,然后找些花种子来种。现在重新再翻腾一遍,直到感觉腿蹲的有些酸了,才站起身来,坐在墙边愣愣的出神。不只是想着念儿,更是想着今后的打算。
冷静下来,海愿想着钟离域今天的种种怪异,忍不住就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来。他的孩子气丝毫没变呢,而且好像对着自己就有气,那是不是证明,自己虽然变了个样子,但还是对域的直觉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是不是可以给他一些暗示?
“这样也许可以呢。”海愿敲了敲小脑袋,起身拍拍身后的土,向着厨房的方向跑去。她想要做点吃的,让域尝尝,他如果能够感觉到那熟悉的味道,是不是会有些特别的反应,会不会对那个“回来”的海愿多一些相信?如果时机成熟,自己再站到他面前,告诉他真相,他是不是就比较容易接受了。
只是海愿想的是很好,但王爷和世子的饮食是有专人料理的,海愿别说可以给钟离域做饭了,就是要靠近那间专用的小厨房都不可以。下人的大厨房她可以溜达过去,但是厨娘们都用一种和戒备的眼神看她,也同样的不准她碰任何的东西。她虽然已经是世子伴读了,可她的责任显然不是在厨房,没人买她的帐。
这时候海愿才知道,原来之前自己在王府里是得了钟离域多大的宠溺和纵容的。她可以随意的走动,随便的做各种吃食,而且还可以直接喂到王爷的嘴里;现在看来,要自己煮一碗面都是个奢望了。现在的自己连下人品级都没有,而且瑾王府最讲究各司其职、不可越矩,所以海愿的厨艺短时间怕没有用武之地了。
溜达了一圈没有收获之后,海愿只好重新回到自己的小间,却看到小顺已经站在了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大卷的宣纸,一只手上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是几只毛笔和一方砚台几块墨。
“这是?”海愿嘴角抽了一下,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了。
“王爷吩咐,给你送过来的。”小顺见海愿回来,便跟着她进屋,直接将东西放在桌上又好心的问着:“这纸要不要我帮你裁开?”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海愿看看桌上那一大卷起码一尺来厚的宣纸,笑了一下,但笑容有些僵硬。
“那我回去了,晚饭还是我给你送过来。”小顺说完,有些同情的看了海愿一眼,随即转身出去了。
海愿看看那装着毛笔和墨、砚的小篮子,又伸手拍了拍那卷宣纸,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先是研磨,然后伸手将纸展开来……
等到晚上,小顺送饭过来的时候,进门就是一愣,因为他看到整间屋子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也不是全白的,上面明显还夹杂着墨色,但大大小小的几成一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字。可是,小海为什么不把纸裁开,却要直接铺在地上写呢?
“麻烦你了,把食盒放门口就行,门口那边还没干呢。谢谢。”海愿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又揉了揉半跪了一个下午,已经开始酸痛的膝盖。她才写了七十九遍而已,还有好多字呢,要加油了。
“那我放这里了,你趁热吃吧。”小顺放下了食盒,又好奇的看了海愿一眼之后走了。海愿又把这一遍写完,才站起身来,从已经干了的字上走过去,又小心翼翼的绕过墨迹还没有干的地方,来到门口,打开了食盒。
“咦,怎么又是包子?”看着食盒里的包子,海愿有些纳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中午吃的也是包子啊?不过当时海愿还没有想那么多,匆匆吃好了,就继续又趴在地上写了起来。她知道钟离域是故意和她作对,写就写嘛,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海愿很认真的写完第二百遍三字经的时候,已经是很深很深的夜了。海愿从地上站起身来,感觉膝盖又肿又疼,手腕和胳膊也开始哆嗦起来。再看一眼铺了整个屋子的那几张大宣纸,海愿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让你看,你看去吧,二百遍不少,都是写在一起的,钟离域你数去,你慢慢的数吧。
后半夜海愿睡的很香,估计是累了,也是为了自己的小战略而沾沾自喜,心里高兴睡的就沉。朦朦胧胧睡的正香,却听到了“通通”的敲门声,随即还有小顺的声音传来:“小海,你还没起来吗?王爷在后院等了。”
“王爷?等我?”海愿揉揉眼睛坐起来,本来以为是不是自己睡过头了,却发现窗棂上的纸才不过微微泛灰而已,这个时候应该才早上五点不到吧,钟离域做什么要这么早叫自己?
因为不解,海愿明显还在呆愣的状态,小顺就已经等不及的推开了门,“王爷和世子都在后院练功,等了你半炷香了。”
“啊!这么早练功?”海愿不是忘了昨天钟离域说的话,只是没有想到他说习武真是要起五更、爬半夜的练法。
“是啊。你快起身跟我去吧。”小顺也挺替海愿着急的,因为王府里这个新来的伴读不受王爷待见,府里上下都多少知道了一些,现在他居然还睡过了头,怎么向王爷交代呢。
“哦,好,来了。”海愿心里打了个突,也不确定钟离域是不是故意针对自己的,忙穿好了鞋子跟着小顺走了,而且庆幸昨晚睡的迟、又累了,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月兑,不然还真怕小顺突然闯进来看出些破绽呢。不过,因为走的急了,海愿也没顾着洗个脸,
于是,钟离域还在叫念儿蹲马步,就看到海愿跟着小顺急急的走来,一边小脸挺白净,一边小脸上有几个墨汁沾上的指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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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蓝刚刚换了新键盘,手感还是不错的,但还是有些不适应,码字速度别提了,按错键子更是长有的,真是无语了。估计要适应几天吧,悲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