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锁春秋 第三章 往事不堪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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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灵州城八十里外,蓝衣青年信马前行在一条竹林道上。

道路两旁的竹子碧绿欲滴,随风拂动,发出飒飒声响。

蓝衣青年却无任何的心情去欣赏,因为梅环儿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他手按在剑柄上,好几次想一剑刺死她,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大哥,你的马好威风啊,它有名字吗?”

“”

“你不会还没有给它取名字吧?那太不应该了,这样威风帅气的马一定得取一个威武的名字才行,不如不如就叫阿枣吧。”

枣红马鼻子哧了一声,极度地表达它的不满。

“你看它好高兴呢,看来阿枣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梅环儿面带得意之色高声道。

可怜的汗血宝马追风,就这样被叫成了阿枣

“大哥,你的箫比这竹子还要绿呢,颜色也更好看。”

她已经从他的马、剑、衣服、鞋子甚至表情,关注到箫来了。

“哇,挂在上面的是彩玉凤凰里的红玉凤凰吗?我在爹爹的藏书里有看到过,说这彩玉凤凰是用古玉澹灵雕刻的,澹灵玉有阴阳两半,一半是红色,一半是黄色,后来被称之为鬼斧神匠的曾墨雕成了两只凤凰,一只红玉凤,一只黄玉凰,大哥,另外一只黄玉凤凰去哪了?”

从头到尾都没理过她一句,为什么她还是热情不退的,也不管他去哪,反正就只跟着。蓝衣青年抚额头痛。

因为他不知道梅环儿本就抱着出来玩的心情,自然是去哪儿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去哪,所以对这个武功高强,长得又养眼的大哥自然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地跟定了。

天色越来越暗,已看不清前面的道路,蓝衣青年下马,在一大簇竹子下把马栓好,又找了些干的竹子,掏出火折子燃起一堆火。

“好累啊,我还以为大哥要连夜赶路呢。”梅环儿从马上下来,敲敲胳膊走近火堆。

梅环儿就近火堆坐了下来,拿着竹杈拨弄火堆,不一会儿一阵倦意袭了上来,不由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火堆的跳跃下一闪一闪的,红红的火光照着她的脸宠红扑扑的像一个苹果。

她终于说累了,终于安静下来了。

蓝衣青年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靠在身后的一簇竹子后,闭上了眼睛。

安静,只有风刮过的声音。

安静,只有火烧竹子的噼啦声。

“我好饿,大哥,有吃的吗?”不知过了多久,梅环儿睁开眼睛可怜兮兮道。

蓝衣青年本不想理她,可又怕她等下没完没了地纠缠,便从马背上拉下一个包袱,拿出一包干馍馍扔了过去。

梅环儿饿极了,早上糕点被老丐抢了去,午饭又在为卖唱的少女打抱不平,肚在现正热热闹闹地唱着空城计。

她狼吞虎咽地啃着馍馍,却又因咽得太快,一下子被馍馍给卡住,卡得透不过气来,脸红耳赤。

在她几乎窒息而亡的时候,蓝衣青年才走到她身力,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将水壶的水倒进她的嘴里。

“咳咳咳,没被清河帮的人砍死,差点死在这个馍馍上。”梅环儿被咽得气息不匀。

蓝衣青年鼻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是他见过最没用的人。

突然一阵强风刮过,竹林哗哗作响。

“啊,什么鬼怪来了。”梅环儿吓得往蓝衣青年身边一缩。

“风过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蓝衣青年开口。

梅环儿探了探头,好像的确只是风过而已。

“你一个女子应当自重。”说着推开靠在身边梅环儿,走到对面的坐了下来。

梅环儿突然想起自己这样挨着一个陌生男子的确不妥,不由地脸上发烧,低下头来。

蓝衣青年眼中显过一丝意外。

脑中晃过她在酒楼里义愤填膺的样子,吹嘘虚有的至尊帮不可一世的样子,路上聒噪絮叨好奇的样子,如今见到她羞怯娇涩的样子倒有几分意外。

不过他还没“意外”完,梅环儿已经抬起头了,挺直了脊背,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提高声音,故意粗声粗气地向他说道:“谁说我是女子了,我是堂堂七尺男儿。”

蓝衣青年霜华凝光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表情也是淡淡的

“好吧,我承认我是女子。”梅环儿耸位下头道,她感觉蓝衣青年的目光像是能把人看透了一样,不由地泄下气来。

“既然你知道我是女子了,那你以后要对我多照顾一点了,有坏人欺负时我一定要出手帮我。”梅环儿又补上一句。

蓝衣青年缓缓地靠在竹丛上,闭上眼睛。

“跟了你大半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梅环儿,你呢?”清清脆脆的江南侬软音在竹林夜空中飘着。

蓝衣青年突然想到了母亲,那个拉着他的手对他温柔而笑的母亲。

母亲也是江南人,说起话来也是那么温和,悦耳。

“秦寮”。冷冷的声音此刻却像是吹在竹箫上的音符,能润到心底。

“原来大哥叫秦寮。”梅环儿喃喃低语。

好久没听到她再出声,睁眼看去,梅环儿已恬然入梦。

她到是自在得很。

透过竹林看泼墨沉沉的天空,想起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母亲把熟睡中的他叫醒,又含泪帮他穿好衣服,牵着他的手到内堂。

父亲秦继与姬陕师伯面色均十分地沉重,在看到他过来后,父亲将他拉至身边,摩挲着他的后颈,缓慢而又慎重地说:“寮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爹娘是否在你身边,你都要学着好好照顾自己。”

“你跟娘要去哪?”看着父亲凝重的表情,秦寮心中十分不安。

“爹娘有爹娘要去的地方,以后你要跟着姬师伯好好念书、学武,不能再任性偷懒了。”

父亲脸上沉痛、忧虑的表情引起他心中巨大的恐慌。

“爹没有什么东西留给你,这把碧玉箫是爹心爱之物,现在就把它送给你,只可惜没早些教你吹奏,你且留个念想吧。”父亲将碧玉箫递到他的手上。

“这个血玉凤凰是爹跟娘的定情信物,你好好收着,日后若有人拿着一只这样的黄玉凤凰来找你,不论男女你都要好好对人家,知道吗?”母亲眼泪止不住滚了下来,双手颤抖地把血玉凤凰系在碧玉箫上,又搂过秦寮哭了起来。

“夫人你带寮儿和姬师兄一起走吧。”父亲难掩眼中的伤痛。

母亲却并未理会,反而定了定神,抹掉眼角的泪水。

“来,寮儿。”母亲拉着他走到姬师伯的面前,“以后,你要好好听姬师伯的话。”

“姬师兄,石兰在这里谢过了。”说完深深地拜了下去。

姬师伯连忙扶起母亲:“师妹,你我不必如此。”

母亲又缓缓走向父亲温柔而坚定地说道:“老爷,寮儿会有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只有老爷,无论怎样我都会与你在一起。”

父亲深深地望着母亲,缓缓道:“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母亲缓慢而坚定地说:“不,我并不觉得,也不后悔。”

后来,天还未亮,院子里就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听到声响,父亲抬步出去,母亲又搂着自己哭了一回,又交待姬师伯几句,也走了出去。

姬师伯便带着自己从后屋的窗中飞身出去。

那时姬师伯要将自己直接带着他回东灵派,但当时虽然只有六岁,却已猜到家中有大事发生,行至乌江时再也不肯走,硬要回临安见父母。

姬师伯拗不过自己,又折了回来。

谁知,看到的却是全家二十三人全部问斩。

记忆中的那天,天气又阴又冷,几乎能寒到人的骨头里,乌沉沉的天没有一丝云彩。

临安城东门菜市上跪着他所有熟悉的人,秦大伯、王二叔、胡大婶、伙伴秦东,中间跪着的还有他的父亲与母亲。

在回忆里,画面都是无声黑白的。

他拼了命要往台上冲,姬师伯一手将他揽在腰间,一手捂紧他的嘴巴。

事情已经月兑离了他们的预想,虽然知道珂王齐礼会因父亲弹劾齐礼私受贡品、法办齐礼宠妃兄长王道义而公报私仇,最多也就是牢狱之灾,没想到齐礼竟然诬陷父亲卖国通敌,并处于斩立决。

他拼命地在姬师伯怀中挣扎,眼睁睁地看着威东渠冷笑着将令牌掷落于地,寒森森的白刀举起,父亲母亲相视一笑,红色的血光像满天的花雨洒在他的脚前。

他顿时昏厥过去,待醒来大哭一场后,便再也不哭不闹,与姬师伯一同秘密收葬父母的尸骨,他就如同木偶般被姬陕带到东灵派。

在东灵派中,他每日寅时就去后山练武,子时还在书房阅习书籍,每日里只睡三、五个时辰。凭着这样的毅力与自身的天赋,十四岁那年,打败了东灵派掌门座下大弟子。

接又用了两年时间博征各派所长,武学造诣也逐渐登峰造极,连东灵派掌门无规子都赞他是百年难见的武学奇才。只叹惜这样的武学奇才却不能将东灵派发扬光大,只因他身负血海深仇不愿牵连东灵派,所以虽身在东灵后山中学艺十年,派中弟子知他存在者甚少。

十六岁那年,执剑下山为父母报仇,两年后建立了无影门。

这六年来,他一边收集珂王栽赃的证据,一边剔除珂王身边爪牙,就连当年一起联名上书状告父亲通敌卖国的官员也一个个翻出来清洗。

初下山时,他也曾行刺珂王齐礼,但三次均以失败告终。

珂王府中不仅饲养了大批的死士和暗卫,还有幽冥二鬼做其贴身侍卫,另外又请了不少江湖人士环侍王府,刺杀齐礼可算是困难重重。

只要报得深仇大恨,舍弃生命都在所不惜,又何惧这重重的困难。

在第三次行刺时,手中长剑已刺进齐礼胸口,不料却又被弹出出来。齐礼为防刺杀,居然将皇帝才有的宝丝甲衣穿在身上。

结果刺杀未成,反被幽冥二鬼趁机重伤。

通过两个月的疗伤,他认识到刺杀齐礼需待时机,在静待时机的同时,逐步瓦解他在朝中的势力。齐礼既然想什么都抓在手里,那就让他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在他听闻齐礼想得到练霜剑中的宝藏后,才会毫不犹豫地前往平凉。

一直习惯于独来独往的他,不料会被一个武功奇差,好奇又聒噪的女子缠在身边,如果她要一直这样跟下去的话,保不定他真的会在一怒之下一剑将她杀了,世界从此也就清静。

秦寮望着梅环儿美玉莹光的脸,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微微闭上眼,假寐一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本文首发于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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