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蒹葭 第五章 流水 人面 桃花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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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众人,在花簇中畅游许久,本以为已入桃林深处,怎料顺着水流回回转转,绕过一处山坡,景色陡然一换,眼前出现一汪碧潭。

潭水静澈,女敕柳扶堤,不远处,是修葺精美的亭台楼榭连绵,棂琅檐角,隐于缤纷之中。

别开面前花枝,远看着人影纷动。

“可是名流之士云集?”我问一旁的剑离。颇是华贵的廊坊,依山傍水,没入芳菲间,是大手笔啊。

“不知。”剑离也盯着那处看。

“姑娘,这桃花坞虽自然而成,往深处却是对权贵老爷们修葺的赏景对饮场所,水酒美肴兼备,普通百姓是入不了其中的。”青果答了我的猜测,“入这水榭的除却达官贵府之人,多是应邀而来的才子,文客,还有盛名的优伶。”

“那我们可否进去?”倘若是我和青果来的话,只能在外围游逛啊。

“有小世子在,况且还有剑离公子的王府令牌,定是可以的。”青果说道。

此时,这小世子稍有靡顿,不言不语。小儿易困觉,我看他一副明明疲乏,还要硬撑的模样,小脸皱成个包子褶,心有不忍。他的贴身阿姆本要跟随,也被他拒了。

想了想,我伸手抱过这小包子。

他恼的不行,挣扎了一会儿,许是真的倦了,不情不愿的趴在我肩上。抚着他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我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暖暖的,痒痒的。似乎骨子里有了女子的知觉,眼里,有阳光温煦煦照拂。

剑离和青果齐齐的看着我,面上都是诧异,眼神却是柔和的。

我抱着小包子笑笑,“找个地方,安置下吧。”

沿着岸走了不远,一座石桥跨于水上,桥这头,立着俩侍卫。剑离示意了王府令牌,二人立刻放行。这桥一过,丝竹声声便入耳来。没几步路,有下人来行礼,剑离与那人低语一阵,一行人便随他前去。

行至幽径尽头,有一处阁间,进门看,布置简单却精致,将怀里已经熟睡的小包子放在软榻上,取了一旁锦被盖好,我取了桌上茶壶,茶盅,自顾自坐下,喝了口凉茶。这小东西还真挺重,方才睡中还紧抓我衣服,旁人想接都接不过去。

剑离也在一旁坐下,青果去小包子床边侯着。我使手掌托着脸,想着这一路的排场,真不是一般人摆弄的。从廊坊水榭,桥头路边,一石一瓦都不曾有潦草应付,谁这么有心思又有银子呢。话说回来,取此地美景,再邀来文人雅士,美人优伶,还定下权贵的槛,这么大的风头,为的什么?再者,方才下人对剑离也是恭敬有加,像是早已认妥了人,莫非,与靖安王府有牵连?

满心的好奇啊,我无处问询。转头看着小包子熟睡的那般香甜,忍不住上前轻捏他肉呼呼的小脸。剑离和青果是不能离开了,我打算先去逛逛。嫤娘还没见到呢。

在青果哀怨目光中,我得意的走出去。出门前斜睨下,剑离仍坐那,只取杯喝着茶,并不理会我。

路倒也好找,要图热闹,只寻那乐声去便没错。一树桃花一丛春色,前方亭台半掩,但见亭内长袖翻飞,白影翩翩。未及近看,先闻歌声,声声相和,句句如群莺啼晓,清灵空透。

“轻沙薄笼,掩不住暮霭,长歌万里行,

揽闲云游雾如袖中,怎奈它颜色不多情。

招素手丛中湿衣衫,清意随画浓。

谢锦冠,生华发,悉悉往年宿月,尽睡花骨中…”

听着这唱词,我自觉痴了,突然有种似梦非梦的熟悉感。记忆中的星点碎片又浮于眼前,似乎有个熟悉的女子舞着水袖,咿咿呀呀的唱着,相同的曲子。那女子身形,模糊的脸庞,隐约辨出,像是,我的模样。

晃晃头,我自嘲的笑笑,胡诹,我这罗裙还没穿几日,还舞袖,唱词?真是凭空白想。

往前走近了,发觉四处有安放好的红木方桌,已各自坐了许多锦衣公子,举止端庄,行为优雅。

稍往后一避,我立在一棵大些的树旁,转过头看那着白纱起舞的女子。真是个娇妙的人儿。只一枚白玉簪綰住青丝,取绢花一支补于发髻轻坠处,豪不艳俗,甚是清丽。

我暗忖,这可是传说中的嫤娘?这般人材,的确惹人心动,天仙似的。

“羽衣姑娘真是舞姿轻盈,翩若仙子啊。”一人赞到。

“嫤娘姑娘的歌声也清越入耳,字字珠玉,可惜啊,不得机会一睹芳容。”另一人摇头晃脑遗憾不已。

“嫤娘姑娘可是真容难露的,自然要等得起。”旁边一人又插话道。

……

原来,曼妙女子不是嫤娘,那歌声倒是嫤娘的嗓子,这头牌的身价还真是,啧啧,我暗自感叹这嫤娘的神秘,心头对她真面目的好奇更加强烈。真是吊足众人胃口。

一曲罢,舞姬乐官退场。却不曾见传闻中女子现身退去。

正听那众人夸赞嫤娘的美色才情,又如何如何的有风骨,虽处烟花之地,却未入泥淖。忽有一人神秘秘的说道:“您等可知,这嫤娘只献艺却并未卖身入这万花楼,她可是有来头的。”

众人皆奇,“如何有来头?”

那人身材矮小,此时得意的摇晃着脑袋,颇是滑稽,“这嫤娘,可是自愿进的万花楼,他人都图卖身得银两,她可是奇人,先压下诸多金银保清白,买己自由,从此后挂牌,只现歌舞技艺,从不与客多牵连。”

周围皆是唏嘘,有人问道:“这位公子,你如何得知?”

此人头一撇,“风华之事,自是风华之处得知。”换言之,就是从万花楼里,女子嘴边得知。众人又是一并笑意。

我不禁暗想着,这女子的手段定是高着的,能在烟花绿柳之地保全自己,可真是有本事的人儿。

周围嘈杂中,忽一人惊呼“小王爷来了!”一干人听闻,目光齐齐瞥向我身后那条路,我赶忙再往树后一让,免得招来追问。

站定后,才见一翩翩身影傍着一月白衣袍公子踱步前来。那女子步态轻盈,娇若扶柳,面上笼着轻纱,乌丝如云堆,瑙色宝钿,金翅步摇微颤,嫣红纱衣罩身,内衬绯色小衫,十分妖娆。待看那男子,面若冠玉,眉目微挑,真真的,正是那定安小王爷。我冕月国尚黑色,朝臣皇族皆喜罩黑袍,袍上绘金丝绣纹,这小王爷几面之下,却并不见着黑色衣衫,今时此地,亦是将将一袭月白色锦袍,依旧是风采不减,只是,那纨绔悠闲之色尚浮于堪堪凤目之中。

众人上前请安,我听近处一人窃语,“旁边那女子,可是嫤娘。”

听此言,我再将目光移向定安小王爷身边那女子,轻纱下眉目稍露,剪瞳秋水,媚意横飞,看似娇娆却不刻意承宠,举手投足自生出一种天然姿态。那美人随着众人将目光一扫,瞅着似乎发现了我,在我待处稍一顿,又轻轻带过。

这定是因为一众男子之中,忽现我单薄女子,感觉实为怪异。

看看那美人,再低头描描自己,不禁感慨,虽同是女儿身,这可真是天壤之别啊。难怪青果处处指我粗陋。

看那二人移步至水榭亭前,定安小王扶嫤娘坐定,致众人道:“各位友人今日赏光来此,小王自是准备有新奇之物,姣姣佳人来助兴,定不负众人舍金奔此处赏景之意。”

说罢,有一青衫男子起身,眉间似有疑惑,直言问道:“王爷推崇的所在,自是有非凡之处,只是在下有所不明”,言语间目光移向嫤娘,“方才歌舞,告知我等,是嫤娘姑娘今日初音小试,可并不曾见姑娘出入此处,姑娘何处试音呢?”

众人也是笑着附和,“想来小王爷安排,自是有玄机的。”

那定安小王爷轻轻一笑,玉辉乍现,顿时羞煞这满目春光,众人皆神惶,如见仙人。身旁那嫤娘也是掩口微颦。如此一对晃眼得人物,全场花木失色。

“确是嫤娘的嗓音,只是另有玄妙之处,”小王爷并不多解释,颇有深意的笑着,“嫤娘方才在别处献唱。”

众人更是疑惑,却也不再多发问。我这下明了这桃花坞水榭主人,原是这定安小王爷,难怪认得剑离。只是这嫤娘和定安小王,也是有瓜葛啊。关于这嫤娘嗓音,如何从别处入我们耳中,我也是诧异的,却隐约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诸位请随我来。”小王爷一揖手臂,引众人前去。不久方才的热闹尽散。

我停留后头,沿方才熟悉的念头,模至亭前。绕着亭内红柱转,脑海里忽又有闪过什么,似乎是张图,勾画的线条皆是孔道机关。捋这念头,我模索着红柱,没有收获。迷茫间抬头,忽见头上方约几尺高处,在柱内面,有排列出的小小空洞,像是虫蚀却又规整,使手轻叩柱身,空洞声传来,还稍有金石相击之声。原来,柱子不是实心。

又试了几处,也不尽是空心,拢共只有三根柱子有这种孔洞。这像是,传声之术。

我满是怪异的感觉,叹着气,揉着脑袋离开。

怪力乱神,怪力乱神,这都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我过去跟刘师公似的,还会木甲之术?不会啊,方才还觉得自己会唱曲儿呢,如此纷乱,实在是让人难以理清。

不过话说回来,这布置,定安小王爷可是请了高人,方才还说是收了众人金银的,合着,是做买卖来的。这纨绔子虽是嬉闹浮华,可是却是会做得利之事。真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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