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蒹葭 第五章 流水 人面 桃花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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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娘他们人多,一时半刻也没行出多远,很快我便撵了上来。思量着在人群甚为突兀,不便太过贴近,就放慢步子随着。

这一路走来,从林中穿过,沿途葱笼非凡,自是景色姣好。待出桃林,这路上突然多出许多新奇之物。向前望去,每间隔几步就会出现一石礅,其上各立有石雕一座,或飞禽或走兽,栩栩如生,飞禽走兽前举有一石牌,石牌远看,似是不平滑。众人显然也被吸引,纷纷上前查看。

有人以手触到石牌,边模索边琢磨它是何用途。不多久,那群人里发出一阵惊叹,想是窥到了玄机。先前那人使手拨弄一会儿,最后听闻咔哒一声,只见上头那飞禽长喙慢慢张开,一颗饱满耀眼的真珠衔于其中。众人皆是惊喜,见其有趣又可得宝,纷纷抢着奔向别处石牌。

那小王爷见状笑道:“小小妙处,仅为各位助兴,图乐而已。”

我也颇觉新鲜,又眼馋那石雕口中的物件。虽说方才只是颗珠子,对于这等身娇肉贵之人已不稀罕,可是这亲自解开玄机,得到的感觉定是分外舒畅。我看前方人已散开,就轻轻跑去那已取了珠子的石雕飞禽前。

原来那石牌其实是个方形石盘,里面摆着一块块的小石板,石盘没有全部填满,独缺一块儿,那小石板面上皆有刻上的画,线条清晰。手轻推下,石板可以移动。现在这盘内已摆成一幅图的样子,细看正是上头这飞禽的模样。

这么一瞧,就明了了。想来这石板原是乱排的,有人若是摆对了图案,就触动机关,这鸟嘴便张开,吐出宝物。真是有趣。

正摆弄着这东西,身后有人踱步走来。转过头去,啊,小王爷!

还是被逮到了。我有些着慌的半张着嘴,迎上那凌厉的目光,顿时手足无措。

“你是何人?”他挑眉问道。

我恭敬的弯下腰请安,刚要回答,突的想起,我可是靖安王府的人,还是跟着小世子来到此处,本就无需遮遮掩掩。此时,越是露出心虚之意,越容易被误为不入流之辈。

如此这般思忖好,我面色放平,行完礼,不慌不忙答道:“王爷安好,小奴无边,是靖安王府之人,随世子前来观赏桃花。小世子疲乏,暂且歇息,待我先行探看,安排好行程路径。”

定安小王听罢,来回扫了我两眼。我看了看身上这衣着打扮,恍然明白,“王爷,小奴是王府内驻院师傅志远之义女,并不从府内之籍。”靖安王爷王妃赠的衣服自是不同于丫鬟,要精致得多,难怪定安小王看出端倪,恐是把我当成小世子身边丫鬟了。

兴许他也知道靖安王府有个志远师傅,闻言面色便缓和许多。我生怕他再要看个腰牌什么的,想着要不就请他差人随我去小世子处验别虚实。没料到,他到爽快,长袖一甩,转身离去,只留下句:“如此你便跟着他们。”

我喜滋滋的上前。这纨绔王爷不记得先前打过照面。这次倒是好说话呢。眼看那些人新鲜劲过去,往前方一圆门处涌。

这景象煞是喜人,游园似的,一拨拨朱衫绿衣公子大人,作风优雅,却掩不住目中新奇之意,停停走走。

定安王爷已先行,遣下人来,引众人进了门后的园子。

那园子,偌大的地方,布置极为奇特。入眼便是中间空地上的花台。五棵桃树纠缠围成一圈,树冠已修圆整,枝桠绿叶,白色花簇,齐齐伸向外面,当心空出一个圆台,半撑起的藤黄纱幔罩于其上。远看应似一五瓣桃花,取这意思,煞是有心。

再看园外围,则是间隔几步一棵桃木,两棵间各立一石桌随石凳。花已开全,就近的两棵树所笼的颜色还不相同。众人应邀就坐后,我亦寻一处坐下。香茶入桌,方才发现这石桌上原刻有棋盘,正寻棋子,此时有微风一过,带几瓣残花于桌上。我这便悟出花树的妙处,落花为子,妙极妙极。

众人落座,但闻当空三下击掌声,笛声为引,钟鼓轻击,数名女子携红纱绕花台围转,环绕两圈后,依次散去,皆是翩翩而至,飘然而归,宛若天女。红纱退去后,花台中的纱幔慢慢张开,犹似花苞吐蕊,一双纤纤素手从中妖娆舞动着伸出,而后一个女子身形渐渐现出,收手以一婀娜折腰姿势开场,此时献舞之人背对于我,看去身姿姣好,正对那处一阵喧哗,“是嫤娘,是嫤娘啊。”

喧哗间,琴瑟起,台中升起六根金色矮柱,环外五根,各迎着五棵桃木,内一稍粗,嫤娘立于其上。而后立人矮柱轻旋,嫤娘的面貌便尽现于全场。那一娇粉衣袖,女敕绿锦带的舞衣,虽是大俗之举,却将一天春色演绎的分外娇俏。云鬓对分,眉间一点殷红花印,面目素雅,淡笑微颦,灵秀尽透。

此时,嫤娘正翻身舞动于六柱上,身形若燕,衣袂轻飞。其所示之意,正是草长莺飞之时,仙子起舞,唤醒人间芳菲。

音渐落,一女持琵琶入内,献于嫤娘。

琵琶声脆,如豆蔻少女怀情,喜漾眉稍,又有低声诉诉,如情人耳语,忽而嘈杂如临市集,繁华尽唱,后有悠长缠绵无限相思,真是写尽人间情愫。

琴瑟初扬,击乐声和,风乍起,一阵绯红花雨。嫤娘清喉单音迎合曲调,反手扶琴,弹拨间,奏出天庭祥和仙境。

琵琶声淡,清音收,众人回味中,洞萧复起,一曲绵长,仿见江上闲翁,日落近山处,一叶小舟横泊,酒微熏,看淡人世浮生。

钟踏声轻,悄然而起,缓缓催入梦中,见矮柱落低,平于花台,嫤娘周转,娇媚伏卧于其上。众女现,又持纱环转,复又散,花台仅存藤黄纱幔,嫤娘无踪,空场杳而无声。

众人恍若花间一梦。

待到谈论声起,一干人纷纷叹巧妙。确是巧妙,真正美人不施浓妆,不借由薄暮之光渲染,情意天然,也就只嫤娘可担此舞。

舞已谢,又有人来请,说是前方备有异域瓜果点心迎候。我估模,一路跟来已不少时辰,不行,得回去看看那小包子剑离青果如何。

匆匆寻原路返回,想着小世子一醒定会吵闹着出门去,许是不在房内呢。转入回廊,房间将近,并无交谈之声,莫非真出去了?我推门进入,门开,扫视下,屋内无人,正想着去哪找他们,突然一道人影袭来,我直觉往门口缩,只觉一记掌风,房门紧闭。我吓得无法言语,竟然忘记可以喊人,脑内还木然的想着,没得罪什么人啊,这是哪路英雄要人命啊。

人命?

我又突然想起,莫不是失忆前,原来的仇家前来索命?哎呀,这次可没得活了。

正闭眼念叨师傅,徒儿不孝啊没法陪您斗禅偷鸡了,那人声音传来,竟是女儿腔调,“属下嫤官叩见宁三姑娘。”

我一下愣住,睁开眼来。只见那人着下人短打劲练服饰,单膝及地,正俯首行礼,颈边耳后肌肤显露,确是女子不假。

宁三姑娘是谁?这礼行的哪般?不是索命的吗?

我想着她是错认人了。又唯恐她识出我非宁三姑娘,再起杀意,不知如何是好。思忖间她又发话道:“嫤官迫于无奈对姑娘失礼,请姑娘日后责罚,今日见姑娘,是为告知我等行踪,日后将护卫姑娘安危。”

我一时忍不住,说道:“姑娘请起罢,恐是错认人了。”

那人起身抬头,待我看清五官,又是一惊,这,这,不就是,方才起舞的嫤娘吗?

“姑娘真的忘记以前了。”自称嫤官的女子一番慨叹,“李涟前些日子看过姑娘脉像,说受了毒,虽无大碍,却失了记忆。属下当尽力为姑娘寻找解药。”

李涟?难道是李神医?

我如坠迷雾,嫤官看我疑惑的表情,直接一次道来:“姑娘可知天机阁?姑娘本是天机阁分阁主人宁清,宁三姑娘,天机阁下划两个分阁,姑娘的天意阁和北方彦真二公子的承真阁。”

“敢问嫤娘是?”

“嫤娘便是属下,亦是嫤官。”

“那李涟是?”

“李涟亦是姑娘属下,现已以神医身份进王府。姑娘有事可差遣与他。”

“你如何确定,我便是宁三啊。”我还是有些不安。

“属下一直跟随姑娘,怎料有一日遭人暗算,失了姑娘音讯。李涟一直查寻姑娘行踪,姑娘来王府前,便已获知。姑娘如不相信,可查看右臂,是否有电闪记号,还有天机令可证明。”

我右臂确有记号,当是摔的呢。可是天机令不曾见。

我问到:“天机令是何物件?”

嫤官形容说是一个红木令牌。上面画有圆头圆脸的某种兽。“总阁主说是一种称作机器猫的兽类。”

啊,我见过,那不是在我包袱里么。

难道我真是,什么什么阁主?

“属下此刻不宜多留,他日会再同姑娘讲清。靖安王爷早已知晓天机阁与宁姑娘,如今已存反心,姑娘此番落难与他勿月兑干系。只是毒未解,诸事繁杂,况眼前暂无忧。总阁主交付的任务在即,属下当尽力。姑娘日后在王府定要多多留意自身安危。”

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言罢又行礼告退,匆匆出了门去。留下我迷迷糊糊中。这突来的名号,关乎人命的消息,全入脑中来。靖安王府牵扯太多,师傅剑离皆不月兑其中干系。我亦难避风雨。说回来究竟是真是假,有何等预谋也不得知。真是躲什么,什么来。

正烦躁,下人叩门来,说是小世子一干人早先时辰被定安小王爷邀至前园,现世子出外时辰到,特一路寻我,一并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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