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年,恐怕是他这辈子看到妻子最多笑容的一段日子。
孩子越长眉眼越发像绣如,他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欣喜欣慰。孩子懂事,很缠人,经常母亲母亲地叫唤,粘着她。
直到……
人没了。
“父亲……”看着自己父亲眉目里浓郁的怀念和不舍,颜娇突然想哭。
她有本小时候的相册。
那里面有一个美丽好看,干净温柔的女人,她叫她母亲。
虽然她已经没有半点印象了,可每每翻阅相册,看到那和自己相像的眉眼,就难过……
父亲,是在想母亲吧?忆苦思甜,是因为现在根本不快乐吗?
因为她一点都不听话,对吧……
“孩子。”颜肃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那语气很沉重,像在缅怀着什么,声调高了就会吓着谁。
“父亲……”颜娇讷讷应答,站在一旁,做错事的孩子模样。
“你能不能告诉父亲,为什么会讨厌柳氏集团的总裁?”颜肃脸色并不严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早已被岁月磨去了年少时多不胜数的棱角,额间眉角还有皱纹。
扭扭的线条让颜娇心里酸涩愧疚,低下头不去看他,“我没有讨厌他。”
“那为什么处处找他麻烦?”越是心平气和的语调越让颜娇觉得内疚,她支支吾吾,最后说出原因,“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傻孩子……”颜肃长长呼了口气,站起身模模她的脑袋,神色中的复杂却是没有被颜娇看到,“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父亲的庇佑下。”
“可是……可是现在太早了。”双手扯着自己的衣角,颜娇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一点点心虚就低头弄衣角,以为不直视对方的眼前就能够瞒天过海。
“这也是你母亲的心愿。”模模那柔顺的发,颜肃抬起自家女儿的下巴,替她抹去眼泪,眼中又不乏心疼,“父亲没怪你什么,怎么就哭了……”
“父、父亲……”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她最近似乎经常哭,原本已经很沙哑的嗓子此刻连委屈的抽噎都不能,只能是颤抖着肩膀,捂着喉咙和脸流眼泪。
白斩鸡生气她哭,父亲明明什么苛责的话都没说她也哭。这几天的眼泪加起来都比以前要多的多。
这样想着,颜娇努力咬着唇要止住哭声,抽噎道:“父、父亲别担心,我、我会让柳、柳墨延答应和、和您合作的。”
颜肃不语,只是将她揽进怀里。
不知觉中,女儿都长到她肩膀处了,好像昨天,还坐在他的肩头嚷着一起去找母亲。
心里复杂感情更甚,对于这女儿,他比任何人都不舍得。养这么大,突然就送给别人了,呕都呕死了,可是能怎么办?
这件事越拖他心里越不安,现在他还健朗,以后呢?要是自己一声不吭直接去了呢?
孩子从小舍不得磕着碰着,要是受欺负了怎么办?
受委屈受挫折了没人倾诉怎么办?就算有,可是那人的肩膀不够坚强,始终还是会伤害到她怎么办?
所以他只能早早物色人选。
虽然小时候妻子就念叨过,要将娇娇嫁给柳家那孩子,他也应了,可要不是调查了个仔仔细细知道这个人确实年轻有为私生活干净作风光明磊落,他怎么放心把从小捧手心里的宝贝双手奉之?
要知道不过两个晚上女儿没回家,这空荡荡的房子,似乎就没有公司来得重要,来得让他想念。
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就得月兑离黑.道,单独他们俩个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是将整个炎帮洗白。
选个日子召开记者会宣布一下,让子诺与柳氏合作,从此炎帮只做正经生意。
他早打算好了,以后将帮里和公司里的事情全都交给庄谨,他日遇见绣如,也可以安安心心,没有丝毫愧疚。
“合作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庄谨那小子对不对?”轻拍着她的背,颜肃心思转了好多圈,却不说明,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颜娇愣了,还好身子的抽噎是惯性的条件反射,看上去也没有多大被看出心事的反应。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你不能嫁给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颜肃放开她,低着头用拇指指月复帮她擦去眼泪,“孩子,听父亲这么一回,嫁给柳墨延。”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现在又不是古代,颜娇心里又憋屈又难过,喉间紧涩难言,胃里则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具体滋味是什么。
“父亲。”拽住他的手,颜娇尝试着最后的哀求,“为什么我不可以嫁给庄哥……”
“我不放心他。”颜肃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更是没有神色变化。
颜娇声音嘶哑,音量却徒然增大,眉目间都是不可置信,带了些质问:“他是您亲自一手带大的啊!”
“不是不放心他的为人,只是不放心他对你。”颜肃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要走,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拽着,就顿了一下,狠狠心道,“你愿意嫁最好,不愿意嫁也得嫁!”
语毕,大力地甩开了她的手。
门被关上了,是被用力地带上还是轻声地合上,颜娇不清楚。
她只觉得,这一切太过虚幻,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耳朵都有出现耳鸣的感觉,轰隆隆,轰隆隆,一阵阵雷声直刺她的耳膜。
倒在床上,看着吊灯,再一次确认,父亲是在逼她了。确确实实,是忽略了她的意愿,在逼她。
早饭只是在白斩鸡那里吃了一点,午饭直接被她睡过去了,晚上她醒了,莫管家来请时她不吃,送饭到门口了也不吃。
她困了就睡,醒了就看着天花板和那吊灯发呆。
“先放回厨房吧,隔一小时热一回叫她一次。”颜肃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也没有吃晚饭直接上了楼将自己关进书房。
绝食是吗?
他也陪着一起好了,反正这条老命是活得够久了。
说是陪,倒不如说没胃口,从小到大没和女儿置气过,来了这么一回,也可以看出来他下了多少苦心和狠心。
时间倒过得很快,颜娇就在睡睡醒醒中,看到了次日太阳的升起。
她是谁?在看到她的手机上面忽闪着的名字,她突然就觉得昨天那么傻地跟自己过不去实在不是自己的性格了,不就是结婚吗?
不就是和一个自己不中意的男人结婚吗?
其实也不是很难的,父亲让了她大半辈子,为什么就不能顺着他一回呢?
大不了以后不合了再离,还真以为这是古代,只有男人才可以休妻?
所以接起了那个电话,她努力让自己恢复成原先的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奈何她的身子不争气,并不是很跟得上她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