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小薇……”
他压抑着嘶喊,扬刀挥像蜂涌的人群,这一刻抱着必死的决心。鲜血淋淋,刀光厉影,没有选择,就在这晚天下红雨……
一切生死抛诸脑后,他想着念着的,只有曾经相对的日子。
耳边的叫嚣他听不到,能近身的也没有几人。他凶狠的杀,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这条赔给他们,只要再多拖一点时间。
小薇,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就这一条命,一脚踩着阎罗殿,一脚踏着牢房门。生来如此,没有为何,没有选择,没有将来。他扬起刀,深深刺进来人身体,鲜血飞溅了他一身,溅到他的脸上,溅到他的眼中。他抓着那男人,一刀刀深深刺进血肉,他知道死一个少一个,他只能不停的杀,杀出一条血路,将他们引开后门。
血溅四落……他扬出的每一刀都带着红,鲜艳妖异的红,溅落的血像开遍山野的花,一滴滴的化开,一滴滴的绽放,渐渐的浓郁了,随空落下一串串的飞起。
还能坚持多久?还能杀掉几个!
他咬牙喘息着,凶悍的对峙着,顾不得砍上身体的伤,谁都知道他到最后了,可他就是不肯放下手中的刀。文龙掩着面,不禁咳出一口鲜血,终于不支,单膝沉沉的跌身跪在地上。
“杀……杀了他!”有人喊出一声,他的坚韧让人惊愕,他抵死的挣扎让他们不禁犹豫了,但那不确定仅是霎那,像飞溅的血滴一样美丽的闪过。
文龙望着他们,血染的目光虎视眈眈,扬手一把扯后的红纱,一圈圈紧紧的缠上月复间淌下的鲜血。他又站了起来,再战最后一次……
他深深的蹙起眉,嘶喊,冲向他们,这一次他不打算再出来了。
能杀几个算几个,黄泉路上无人傍,不饮孟婆汤!
天空落着雨,他没有愿望!他听见钟楼敲响午夜的钟声,听见警报鸣起惊彻夜空……他笑了,他知道景生完成了嘱托,没有辜负他最后的托付。
他黑眸沉沉的盯着那些人,盯着他们唇边渐渐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浑身血淋淋的,死到临头还在笑!
“少他妈装神弄鬼了……”一个男人惊怒道,这淡定不该属于他。那家伙一刀挥来,文龙一把握住近身的刀锋,扬手一刃斩下毫不迟疑的,砍下了男人的手臂。
鲜血淋淋……他握着那人的残肢,手背抹了把脸上的血。
“我命由天,不由你……”他微微垂下目光看着那男人。
屋内灯火通燃,窗外稀稀落落的小雨,街边霓虹闪烁环绕塔楼,它高高的耸立在都市深处,在那一片灯火阑珊之后,耀眼的像一颗夜幕的宝石。
有谁知道这塔顶浴血之战,生死瞬间。
楼底喧哗,闹市依旧,人潮穿流匆匆擦肩而过,和以往的每个夜一样,只是这晚的人流中多出连个人,两个身着便装的男警员。
一老一少,年纪略长者五十多岁的,一身便装,眉发花白,但是身板硬朗,颇具几分干练。他停在街边的鱼丸摊前买了两串鱼丸,分给身旁的小伙子一只,闲说道“看看吧,这管区就是咱的,前两两条街尾转去是风化区,档口基本聚集在那,这钟点正热闹,过去一查一准……”
“那还在这吃鱼丸?!”年轻人不解,扫黄打黑是他的职责,不然他何必当警察。
“不急啊,先吃了……”
老便装警员笑了笑,将他拦下。有些事不只是黑与白这么简单,这世上还有灰色,有些人要生活你不能不给他,但这些他没有和那年轻人讲,他相信总有一天年轻人会自己模索出来。人情世故,是非恩怨……他只是说道“你急什么,你明天才开工,枪都没发下来,你拿什么去抓人,手指头吗。今天我只是带你出来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他说着,周围人群突然骚动,银行警钟骤鸣惊心。二人闻声赶去,可刚到塔楼前,就见行人一阵慌乱,眼睁睁看着塔上一人坠落,砰一声砸上车顶,鲜血随着震碎的玻璃溅出几尺远。
人潮惊退……他拔枪上前,试探那人鼻息,这么高摔下来肯定没命了。
他仰首蹙眉,望向塔楼。
“我们上去看看……”年轻人提议,虽然没配枪,但毕竟还是个警察,对一旁群众吩咐道“快去报警。”
一路上来,斑斑的血迹,满地的刀棍。年轻的小警员逐一查看,在一个房间前停下,有一个中枪的女人,他过去探了探鼻息,抬眼望向男人“她已经断气了……”
她身上还披着一件衣裳,不过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年纪稍长的老便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雪蔓,很快的一眼,随即片刻不停直奔塔顶,新义岸遇难了,匡文龙遇难了……
他希望自己还赶得急,希望文龙还能多撑一会儿。
老便装喘息着,直赶到十八层,里面浴血厮杀分秒惊心。他从人群中搜索,看到了文龙的身影,他还活着……他望着他欣慰的笑了,扣枪砰一声,惊震四座。
大声道“都别动了,警察——”
屋内一片惊愕,不禁背着一声枪鸣震慑,可却没有一个放下武器。还有一人死死的揪住文龙衣领,扬刀砍下就是肩颈致命的一刀,那人抬手间臂中一枪。
“他妈的,叫你们别乱动!”
老便装警员和众人对视,沉沉的对望道“谁想挨枪子?今天晚上再死的都算袭警,楼下几辆猪笼车,不想好好过的跟我走,上街关二叔,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也不打听打听,问问你们阿公有几个不认得我……”
他手心隐隐的渗出一层冷汗,这里的人太多,一个压不住,都会蹿上来,他望着这帮人说“一路上来已经几条人命了……”目光死死的盯住他们,踢出眼前一把染血的刀,冷冰冰的问“这把刀是谁的?”
一瞬间只听稀里哗啦的,家伙事落了满地,他暗自松了口气。文龙则被闪避的人群丢在了中央,喘息过后咳出一阵鲜血,一直卧在地上,抬眼望着男人。
那小警察被惊的魂不附体,至此方才缓过神儿来。
老便装望去文龙一眼,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叫白车,通知总部……”他踢了一脚弃械投降的混混,不禁咒骂道“他妈的,在我的管区开片……”他敲了敲那小子的脑袋,不爽道“有书不好好读,你跟哪个老大,谁叫你来的?头顶染绺黄毛想当坏人啊——”
“不敢了sir……”那青年抱头委屈道。
“拿到砍人你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也就是说话间,警察纷纷赶到,开始整顿现场。刚才谁斗殴排队跟好,猪笼车将人陆续押走,受伤的一律担架抬上救护车,匡文龙也在其中。塔楼内外一时忙乱不已,指喝声此起彼伏,警车白车交错停泊。警灯闪耀不停的旋转,医护往场外撤着人,这时没有人注意他。
老便装趁乱溜出大楼跟到白车,车门大敞着,周围没有人,他上车停在担架旁,推了推文龙“喂,小子,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你报警了……”
“妈的,我就是啊。”
对了,他就是警察,他似乎想起来了“这么巧关sir……”
“兔崽子我告诉你,别当是玩,这次动真的了……”他伏在文龙身边说“我刚问出来的,是东胜干的,海景还有一个单位炸死了几个便装。你给我听好了,你兄弟现在正被人押去码头……是生是死,听天由命。我现在送你过去,离开这里避避风头……”
“你欠我人情吗?”。他虚弱的说。
“妈的我欠你什么人情……”关将眉头拧成一团。
“那你管我闲事……”
文龙眼望他,呛出一口血。
关恨看了他一眼,不敢停留,随即上车。
……这的确是闲事,还是件不小的闲事。上面知道了要调查,道上知道了会砍死他。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司徒慧的儿子,妈的就当是他欠他的!谁让他和文龙的父母从小都在屋村长大,从小就是铁三角,只是后来……他就成了铁一角。
“这里你待不下去了,我送你去码头,这条命活的下来算是你捡的,记住跟我没关系……我可不想为了你小子连退休金都没份拿……”关叔鸣笛,直接将救护车开了出去……一路上时不时回首,目光瞄向后窗玻璃。
文龙虚弱的不停喘息,一阵一阵的漾口鲜血。
关咬牙,恨说道“你别给我死车上,是男人就撑下去……”
是男人就撑下去……是男人就撑下去!
他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车上,不能连终点都等不急。他压抑着疼,压抑着血液一寸寸抽离身体的恐惧,压抑着利刃搅在月复间的折磨。深深的喘息,又紧了紧腰上的红纱,冷汗像珠子般一颗颗顺着脸旁淌下。
已经撑到极限了……
“小子,我看你比你爹差远了,他当年被人砍断手吭都没有吭一声,都是自己医好的……”关大笑了一阵儿,不禁回眸又看了一眼文龙,握着方向的手微微的颤抖,车速已经一提再提。
“是吗。”文龙虚弱的哼出一声,艰难的喘息道“你这算什么……我当年看他被人砍死时也没吭一声……”
“呵是啊,死了还吭个屁……”关哼哼唧唧的挤了声笑,言语中难掩的一点失落“你小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会说话了……”
“就在刚才被人砍的时候……”
他唇边牵起一丝玩世的笑,声音轻轻的,又困又倦了……他这样子不太好。关收回目光,掏出怀中的小酒瓶,顺着后窗投了过去,正落到文龙的跟前,这个精致的酒器还是当年司徒慧送给他的……
“舍着点喝,我一周的薪水……”
文龙压抑着,艰难的拾起酒壶,酒香浓烈他猛饮了两口,却呛出来大半,他拿着小酒瓶,将剩下的烈酒倒向伤口……
疼痛烧向四肢百骸,他咬紧牙关,撑起身子,看着酒水溅落浇上伤口,看着鲜血洗去随即涌出……他快顶不住了,好像歇一会儿,但是他害怕一睡就再也醒不来了。
“你不喝也别浪费……”关叔沉着声说,阴郁的注视着前方码头泊靠的船只,缓缓将车停下,下来安抚文龙道“不用动,我过去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他唇边牵出一抹无力的笑,怔怔的望着车顶棚……
有灯,有光,就是不知还有没有命过了这关。
生死一线,爱恨与仇。
是男人就一定要撑下去……
小雨淅沥沥的下着,都市繁华的夜景就在身后,却照不到这个阴暗的角落。入夜的深海激荡着,一波波反复的拍打着沉在水下的桩,一波波卷起小船浮荡在码头。
“出海后……”迎着冷银色的月光,男人扬手在身前比了个杀,待男人离开之后,渔船还泊在岸边,三三两两的人搬着一些货品运上船。
“走私?”
众人惊闻一声,随即抄起手头家伙,只见关走来扬手一直“嗳,别动……”
那几个家伙对视着他,一时没有轻举妄动。关四下看了看,数了数人头道“就四个?还有个小子呢,斯斯文文的人模狗样的那个呢?”
那人见此拾起铁管抡起来,都快近身了,关方才拔枪对上来人。
“警察你也打?”
那小子囧透了,失落手中家伙。
“都过来过来。”
关那把枪把几人都招呼到身边,一眼望去问道“箱子里装的什么?”
“烟啊,sir……”那家伙一身皱皱巴巴的说。
“他妈的,骗谁呢,走几箱烟用的着藏家伙?”关拿枪柄敲了敲那人脑袋,故意凑去他耳旁,一字一顿大声的吼道“里面是不是还有人啊!”
“哎哟sir,我听得见。”他揉了揉耳朵,懈怠道“是朋友,搭条顺风船……”
关盯着几人片刻,脸色一沉,冷着声道“叫出来问问,如果不是,我告你们几个企图谋杀……”
“别别别sir,给次机会。”
“呵呵,机会?”关笑了笑“好哇。”他揽过男人肩头,扬枪指了指远处岸边隐现的灯光,说道“游个来回,给你机会……”
“你这不是整我们吗……”那家伙不爽,可也不敢硬来。
关沉下目光,枪口对上几人“下不下去……”
扑嗵,扑嗵……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冒出水面大骂道“你他妈哪个警局的……我要告你……”
关扶在栏边,趴头望去“先上来再说吧。”
这码头挺深的,游到浅滩少说也要两三千米……这帮家伙一时半会儿上不来,关上船后帮远东松了绑。凤远东眸色隐泪,望着男人,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二叔……是我害了龙哥……”
“这臭小子到死也不知道个哭!”关叔叹了一声,扶起远东,一手沉甸甸的落上他肩头“什么都别说了,快带他走吧,医的了就医,医不了也要尽力……这副担子现在交给你,尽力而为……”
那时都是少年时,曾经沧海难为水……
关站在岸边望着渐去渐远的渔船,想起了曾经那段少年轻狂的日子。
只是后来他是白,他是黑,他们三个人再也回不到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