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见周冰清已经有些心动,又说:“大爷为人如何,有他父母呢,与女乃女乃何干?女乃女乃这样的贤良美貌,他还有什么不满的。都是大爷自己不好,不修身修德,才落得今日的下场。”
周冰清简直把青儿当作心月复知己,什么话都说,也接口道:“我听杨大娘说,大爷从前并不是这样,说话做事,和现在的四爷差不多。就在我们成婚前一年,大爷去了趟青州,说是在那边生了场病,回来整个人就都变了。不但行为放荡,贪欢,连学业公务也都不管,老爷和太太打了骂了,都不顶用。那时候我们已经订了亲,周家又离得远,哪里知道这些,不然肯定是要退亲的。”
这些话周冰清从未与旁人说过,也是她压在心里多年的疑惑。周冰清自幼学的就是些什么《烈女传》、《贞女传》之类的东西,淑女的教条让她不能妒忌,对父母丈夫要顺从,她想认命,做一个人人称赞的绝好妻子,却没想到命运会在她已经块死心的时候来了这样一个变数,周冰清隐隐心动了
周冰清自顾自的说着,而青儿心中却如惊雷炸响,青州……不正是自己被卖入娼馆的地方么?梅敬成婚的前一年,不就是自己被杀的那一年么?难道梅敬变坏,与自己有关?青儿糊涂起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青儿,青儿,你有在听我说话么?”周冰清见青儿出神,连叫几声。
青儿回过神来,忙说:“当然在听。眼下女乃女乃还是赶快将息好身子,帮衬着老爷把大爷的后事料理了,毕竟人死为大。等诸事都了了,再写信回周家,将事情原委禀明那边的老爷太太,他们自然会为你做主的。”
安抚好了周冰清,青儿陷入了对梅敬的回忆中。在她的印象里,梅家这个长子嫡孙自幼便是梅家的天之骄子,不但梅老太太,梅云氏看重,也很得梅兴林的赏识。就如周冰清说的,行为风度,就像是如今的梅敦。大约是因为出身的优越性吧,梅敬对几个庶出的弟妹有一种特别的谦让,梅云氏越是为他争,他就越是悄悄让。在人前人后,都有意的模糊嫡出庶出的区别,待梅花月也是如此。虽然梅敬知道白姨娘与梅花月母女为梅云氏深恨,但是待白姨娘依然谦恭有礼,待梅花月也总是亲切温和。因梅花月与大小姐梅映月的生日前后只差一天,所以年年都不曾有人为梅花月庆祝,人人都会在梅映月的生日过后,才会想起梅家还有一位小姐也刚刚过生日,众人闲聊时才说出来,一起失笑“怎么就都给忘了”,还要埋怨梅花月怎地自己不说。这样的情况下,兄弟姊妹中,唯一能记得备上一份小礼的,就是梅敬了。所以梅花月小小的心中,对这个大哥有崇敬,有眷恋,有深刻的手足情谊。
正是因为梅花月对梅敬有着这样的情感,所以遭到背叛后,才会更加的愤怒憎恨。当年的梅花月被梅云氏谋害,万幸未死,流落异乡。她一个闺阁小姐,哪里知道人世险恶,很快就被拐子看上,借口带她去官府求助而卖入青楼。青儿模着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锐利的剪刀刺入的疼痛。当她发现自己竟然沦落青楼,要被逼接客的时候,曾想一死保全清白,却因力道不够没有死成。伤好后老鸨迷晕了她,将梅花月的处子之身高价卖出,等梅花月转醒,一切已成定居,便也无力挣扎了。
其实这是老鸨屡试不爽的招数。第一次接客要死要活的要保全清白的女子多得是,所以她不用强,迷晕之后想做什么不可以,一旦失身,大多数女子的羞耻心也就淡了,回头无路,只得认命。
梅花月也经历了这样的一个心里转变,清白之躯已失,死又没死成,她还能如何?所念者唯有母亲白姨娘罢了。梅花月本就美貌,且又自幼习的琴棋书画,受得闺秀教导,说话行止,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更兼一份柔顺良善,最是让人心疼。世人就是这样,自己若是浑浊不堪,便见不得别人清白洁净,也要弄得和自己一样才好。有那等年老昏聩猥琐的,见梅花月这样高洁,便存心要嫖。这样的情景被年少公子们知道了,便编排出笑话嘲笑这等人以打抱不平。梅花月受助于几个这样的公子,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有时也存下点首饰银两,若是见到贫苦之人,便舍财捐资襄助,祈求上天能怜悯她,使她能与母亲白姨娘重逢。
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梅敬与梅花月重逢了。一个是嫖客,一个是妓女。梅敬被几个青州少年拉着去青楼寻欢,为他推荐了青州最美的姑娘。悲喜交加的相聚后,梅敬开始细细的问起梅花月是如何到青楼来的,满心喜悦的梅花月将自己如何被梅云氏赚出梅家,如何在路上意图杀害,自己又是如何的侥幸未死,最后流落青楼,一一细表。她却忽略了一点——梅敬是梅云氏的亲儿子。
听到梅花月遭遇的梅敬如被雷劈,他无法想想自己的母亲会对梅花月下这样的毒手。当梅花月求他带自己回去的时候,梅敬才恍悟过来,按照梅兴林对白姨娘的珍视,做出这样灭绝天伦之事的梅云氏会有什么下场,梅敬不敢想象。家中白姨娘因为失了梅花月,已经缠绵病榻,若是听说女儿为嫡母残害,沦为娼妓,怎会不为女儿出头?那梅云氏,唯死而已。身为人子,怎么能将母亲闭上绝路?
梅花月怎么会想到片刻之间,梅敬已经想到这么多,她在青楼呆了几年,回家的热望压倒了一切。而这样的热切在梅敬看来,更加的令人恐惧。
梅敬说梅花月的身份不能让人知道,梅花月就坦白说她的真实姓名从未告诉别人,梅敬说赎身要银两,他要回去准备,梅花月就说一切都交给大哥,于是梅敬就暂时走了,梅花月则兴奋难耐的等待大哥领她回家。
第二天的清早,娼馆里忙碌了一晚的姑娘们都在睡觉,安静极了。梅花月躺在床上,兴奋得一夜没有合眼,到了此时才有些朦胧睡意。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一声轻微的“吱呀”声,梅花月觉得自己该睁开眼看看,可是眼皮却沉得厉害,也懒得开口叫小丫头。过了一小会,梅花月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心里莫名的恐惧,她奋力睁眼一瞧,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正在自己面前。
梅花月正欲尖叫,却被人一把捂住口鼻,说不出话来。梅花月恐惧的看着穿着一身青衣的凶徒,他明显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脸上还蒙着面,可是那眉毛,那眼睛,那身形,最重要的是眼神里流露出的无奈与悲伤,都在告诉梅花月来者的身份,梅敬!
就在梅花月的巨大恐惧中,梅敬的尖刀已经插入了梅花月的胸膛,她死了,死在她敬爱的兄长手中,死前她还满含着回家的愿景。那美梦像是朝露浮游一样的短暂,伴随着梅花月十八岁的生命,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从未有人知道,以后也不会有人关心,消散在时间的陈迹中。
青儿的思绪以前世那致命一刀带来的钻心疼痛结束,她抚模着心口,似乎还能模到旧日的伤痕一般。
“他欠我一条命,他还了,理所应当。还有一个人,那个罪魁祸首,也是她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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