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梅花月本在留芳苑读书,书是前阵子来梅家做客的云公子推荐的,丫鬟来说梅云氏传,梅花月便放下书,惴惴不安的去了淳风堂。
梅云氏听杨宝忠家的说梅花月到了,冷着脸从内室出来,接见了像是受惊的小白兔的梅花月。
就是这副我见犹怜的风骚模样,勾引了老爷,这丫头跟她母亲一样,都是专会勾引男人的祸害!梅云氏心里想着,面上更冷。梅花月越是怕她畏她,她就越讨厌,越怨恨。
“杨宝忠家的,给二姑娘说说吧。”梅云氏总是这样,毫不掩饰对梅花月的厌恶,几乎从不直接与梅花月说话,总是让别人替她传达命令。
杨宝忠家的得令,也学着梅云氏的样子,冷着脸说:“太太要去方经县的慈航庵礼佛,本来是该大小姐去伺奉的,不巧大小姐病了,所以就由二姑娘您去,不知道姑娘愿意不愿意?”
愿意不愿意本该是提问,可是杨宝忠家的说出来,却毫无疑问的传达了梅云氏的讯息:这是命令,不可反驳。梅花月努力的回忆,这慈航庵,方经县,却一点头绪没有,想到梅云氏就端坐在前,用刀子般锐利的目光看着自己,梅花月心里害怕极了。
梅云氏见花月不开口,抽着嘴角道:“若是你不愿,便让映月去也是一样的,她虽病着,却还知道如何孝顺父母。”
梅云氏的大帽子压下来,梅花月的头埋得更低了,她悄声说:“愿意。”
就是这两个字,断送了梅花月的清白与性命,而那时候的梅花月却浑然不知。从淳风堂出来,梅花月心头的恐惧略略散去,便遇到了母亲白姨娘。
“母亲……”花月走近了悄声唤道。
白姨娘食指在自己嘴前一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牵着梅花月的手进了屋。“不是告诉过你么,不能叫我母亲,你该叫我姨娘。”
梅花月没有执拗愚蠢的去追问白姨娘为什么,当她第一次见到梅云氏的时候,就将小孩儿的最后一分淘气天真统统抛去。她知道,自己的愚昧和不懂事只能更添母亲的悲伤与痛苦。梅兴林说中间端坐的面如寒霜的梅云氏是她的母亲,她就去叫梅云氏母亲,说梅敬是她的哥哥,她就叫他大哥,说梅映月是她的姐姐,她就去叫她姐姐,虽然梅映月的回答是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冷哼。可惜梅花月的觉悟除了让梅云氏多了一个攻讦她的缺点——奸诈外,没有任何用处。
“姨娘,太太说让我跟着去方经县慈航庵。”梅花月柔顺的依在白姨娘怀中,整个天地,只有白姨娘心胸间的方寸是她的家。
白姨娘本来正用一双柔荑抚模着梅花月的头发,闻言不禁一愣,“怎么叫你去?”
“太太说映月姐姐病了,所以才叫我去。”梅花月明显的感觉道,白姨娘的身子在轻微的战抖,她问:“娘,你怎么了?”
白姨娘强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又忘了,让人听见又是麻烦。你既不想去,那我就去求求太太。”
梅花月想到母亲要去见那个凶恶的太太,立刻就又心疼起母亲来:“姨娘别去,不过是去庵里住一阵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并没有不愿意去。”
彼时,梅映月是真的病了。她与云公子订婚,本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云公子原也是愿意的,可是自从到了梅家做客,见了那总是一副怯怯模样的梅花月,云公子便起了怜惜之心,诸般爱护,发展为君子之思,对梅映月也冷淡疏远起来,进而要求家里改聘梅花月。一直是梅家天之骄子的梅映月如何受得了这奇耻大辱,活生生的就气病了。这云公子在家,也是深得长辈喜爱的,也不知他回去花言巧语说了什么,云家长辈认为反正都是梅家女儿,虽说花月是庶出,但是云公子也不是长子,娶谁都是一样,便有几分同意的意思。梅云氏眼见女儿日渐消瘦,心疼不已。白月兰已经毁灭了她的婚姻,难道还要让她的女儿毁掉自己女儿的幸福么?梅云氏杀心一起,便再难遏抑。
梅云氏带着梅花月走了六天,终于到了方经县境地,又走了两天,方才到了方经县县城。慈航庵在方经县外的山中,梅云氏带着人在方经县城停下休息,又住了两日,也不说什么时候走,梅花月也不敢问她,出来日子久了,看到外面诸多热闹,她偶尔也去街上走走,梅云氏发现也不说什么,梅花月胆子便大了起来。第三日的上午,梅花月伺候梅云氏吃了饭,梅云氏要念经,她便自己回屋,闷坐了一会子,屋外的生动热闹的气息让她心动,梅花月便自己出了门。她在街上并未觉得走了多远,家人便找了来,“二小姐,太太说要启程,您怎么自己出来了,让我好找,快随我去吧。”
梅花月听说太太找,也慌了神,忙就跟着家人回客栈,而梅云氏已经走了,“太太他们许是等不及姑娘先走了,无妨,咱们雇车追上去便是了,料得也未走远。”
梅花月没了主意,只要听从家人的安排,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车,家人将车买下,便带着梅花月出城。梅花月在车里急的直哭,太太怎么就自己先走了呢,莫不是要将自己扔在方经县不成?她一个女孩儿,出了门连北都找不到,在破车里看着外面陌生的环境,被恐惧给压倒了。
就在梅花月独自哭哭啼啼的时候,车忽然停了,“是追上太太他们了么?”梅花月挑开车帘问道。外面是山间的泥巴路,仅容得一辆马车通过右侧是岩石山体,左侧则是深沟绝壁。
“姑娘,非是我心狠,若是你做了鬼,可别来找我。”家人的从车上跳下来,从怀中模出一把匕首,恶狠狠的对梅花月说。
梅花月愣在当场,说不出话,连哭也忘记了。家人举起匕首,并没有向梅花月行凶,只命令梅花月坐在车里不许动,将缰绳割开,只留些许联系。又扬鞭,狠狠的抽在马身上,随即跳开。那马儿吃痛不过,载着梅花月夺命狂奔。梅花月抓住车轼,弯着腰想去牵住缰绳,可那马像是疯了一般,跑得飞快,没过多久,套索便断了,车子顺势便飞出山路,梅花月也被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