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梅花月醒来,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与浑身的伤痕,忍不住嘤嘤啼哭。她尝试着撕上的布条裹住双手,一点一点的往坡上爬。每挪动一步,身上的伤痕都钻心似的疼,整整一天,她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梅花月的恐惧更加深重。不知名的各种兽类或远或近的发出低鸣,梅花月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兽类的美食,怕得又想哭,可眼泪已经在白天流干,哭也哭不出来了。很快,天已经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夜气袭人冻得梅花月瑟瑟发抖,当时的情况,真不知是就这样昏死好,还是一直醒着被吓死好。万幸时值盛夏,山里晚上虽冷却不至于冻死人,半夜被吓得晕了过去的梅花月终于熬过了夜晚。
许多年后,梅花月回忆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她九死一生爬出山沟,也不敢在路上走,唯恐被人瞧见继续加害,更不敢去找梅云氏,只想爬也爬回宁州去,饥渴疲累之下,再次晕死了过去。醒来时,梅花月不知身在何方,一个面相忠厚的男子伴在一旁,说是方经县衙里的文书,看她一个弱女子倒在路边,是不是有什么冤屈。梅花月听说是衙门里的人,立刻便说自己是宁州梅家的小姐,与家人失散,恳请衙门能送她回家,家人必有重谢。
那文书听说梅花月的来历,顿时大感同情,许诺立刻就带她回衙门。梅花月没有防备,吃食里被文书下了药,醒来时人就已经被捆在马车里,连同几个女子一起被卖入了青州一家妓院,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倚门卖笑生涯。
在地府时,梅花月便将过往所有事想了千万次,中间的种种阴谋毒害,悉数看穿。地府的刀山火海加诸于身,都比不得她心头的万般苦痛,油锅凌迟也压不住她心上满腔愤恨。她一恨梅云氏心狠手辣残害自己,二恨梅敬丧尽天良杀人灭口,三恨白姨娘明知有异却眼睁睁看她走上死路。种种憎恨怨毒,将白姨娘曾教给她的善良温柔通通抹杀,梅花月心中一股怨气直冲地府,六道无路,无法转世投胎,最终阎君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以消弭她心头的仇恨怨气。
青儿立在留芳苑的粉墙外,凝望着一池碧水,喃喃的说:“梅云氏,很快就该你了。”
青儿跟梅敦告了假,便回了后厨。倒不全是为张大娘的嘱咐,更多的是她自己有话想要问田力与何花夫妻。
因青儿回家,一家三口难得能一个桌上吃饭,田力与何花心里都挺美,不住的给青儿夹菜,见青儿喜欢吃,更是高兴。
“爹,娘,我如今在四爷屋里也有一段日子了,也能说上句话,不如我去求四爷,让他想办法把咱们给放出去吧。”青儿想,与人为奴,哪里比得上自己当家,田力夫妻定是愿意的。
何花与田力互相看了一眼,何花满月复狐疑的说:“这好端端的,干嘛要求主子放出去?”
青儿笑道:“不出去难道子子孙孙给梅家当奴才?咱们家不是有点积蓄么,离了梅家,自己做点生意,不比给人当奴才强?”
田力不善言辞,又不舍得跟闺女大声,只好闷着说:“使不得!”
青儿恼道:“如何使不得,要是能说出个道理来,我就听,没道理我就不听。”
何花给了她男人一下,嗔道:“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不许跟闺女瞎嚷嚷。”又夹了菜给青儿道:“好闺女,别理你爹。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离了梅家,咱们能到哪里去呢?你以为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就活得好?像那张大娘家,原也是有田有地的,可遇上荒年,这家说破还是破了,只有出来做工,也亏得她会钻营,日子才好过些。俗话说靠的大树好乘凉,如今只偶尔被主子说几句,罚几下你就受不了,可若是离了梅家这棵大树,谁都可以作践咱们欺负咱们,更没了活路。你打小就在园子里,外面的世道你是不知道,有的人,活得还不如咱们柴房里那只狗。”
何花一席话,说的青儿无言以对。所谓的小门小户,像是纸糊的房子,小风小雨就能家破人亡。看来让何花夫妻离开梅家是不可能的了,青儿有些泄气,想起张大娘的嘱咐,便说:“门上的张大娘前儿找我,说她儿子煤铺生意不好,想接咱们后厨的炭火生意,让我给爹娘说。”
何花诧异道:“这张大娘竟找上了你?她儿子是个惫懒货,做个生意不肯吃苦,也不知被人哄骗了多少,就差把张大娘两口子的棺材本都赔进去了,断不能跟这样的人做买卖。青儿你听娘说,这不管是做买卖还是交朋友,都不能和这样的懒人交往。这种人大多私心重,不顾大局,是非不分,本事没有贼心眼却多,不知好歹只听谗言,谁搭理谁吃亏。”
青儿努嘴道:“知道了,那我回去跟张大娘说不行就是了。”
田力喝了口酒,插话道:“你不去,让你娘去。”
何花便说:“正是,你别管了,横竖这事让娘去跟她打官司,总归不能让她怪到我闺女头上。”
青儿在家住了一晚,第二日吃了早饭,才与田力何花作别回了求是苑。因为田力夫妻不肯离开梅家,所以青儿有些烦闷,一路上遇着园子里的女孩子们也都不理。到了求是苑,青儿一声不响就要回屋,却被看门的婆子叫住:“青儿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姑娘,姑娘你等等。大女乃女乃一早就打发人来叫姑娘,说等姑娘回来了就去一趟书香院。”
“可说了什么事儿?”青儿漫不经心,随口问道。其实周冰清找她,不过是因为心里太寂寞的缘故,今儿传,定是说些周家人什么时候来啊,会不会答应接自己回去啊,老爷太太答应不答应啊,死也要把大郎也带上啊什么的。
婆子道:“没说什么事儿,不过昨儿傍晚,大女乃女乃娘家来人了。”
青儿听说周家的人终于来了,心里一喜。周冰倩守寡毕竟是因为她杀了梅敬的缘故,所以青儿一直很介怀周冰清的事,希望她以后日子能好过些。
“知道了,我先回屋去换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