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的到来,到底还是让梅敦心生警觉。他如今功未成,名未就,一切都靠着家里,断然不敢此时将自己对青儿的安排让人知道。而映月的忽然来到,让梅敦不得不在繁忙的课业之外,还得谋划如何从家族的压力下保住青儿。
梅敦知道青儿有秘密,不过一来他有些大男人,二来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青儿的种种躲闪,在他看来都是些可爱的小秘密,所以并不曾太过用心去探究。昨日夜里,他不过略敲打了几句,青儿便那样的惶恐,更叫梅敦有些后悔。青儿这样的小女子,便是有事瞒着,以她的出身和年纪,能是多大不了的事呢?
辟雍的入学考,梅敦并不担心,他只是用功惯了,才显得繁忙些,要如何保住青儿,这才是眼眉前的要紧事。映月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她喜欢别人都听自己的,如果她的意志没有实现,就会心绪不宁甚至发怒。可是方才映月想去快意堂瞧瞧,被梅敦婉拒后,却痛快的走了,这叫梅敦暗暗有些生疑,这个姐姐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从云家这两番的做法来看,分明意在笼络,映月这个长姐前来探望的事以后怕是少不了,便是她不亲自来,仆佣们往来多了,也保不齐就知道了青儿的存在。映月知道了,岂有不疑的,再让宁州的梅兴林知道了,那事情就难办了。
梅敦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待入学后,自己住到学斋里,再在别处给青儿买处宅院住着。待自己学有所成,有个一官半职后,再提迎娶青儿的事。到那时,不论梅兴林答应与否,他都可以硬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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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下仆们,自有自己的消息门道。如果说朱门大户是参天大树的话,那么这些下人,就像是攀附着这些大树生存的藤萝。大树们根叶交织,藤萝们自然也同气连枝。心水是映月身边的大丫头,几年的历练也算是熬出来了。下人间流传的些消息,经过她的筛选,再传到映月的耳中,就可以成为有用的情报。
心水从外间回来,知道映月等她的消息不敢怠慢,径直去了南花厅找映月。午时刚过,映月必会在南花厅听管事媳妇们回话。
“大小姐。”心水越过门口排成长龙的管事媳妇们,径直入到花厅里。
映月见心水来,示意她一边站着,转头对地上的媳妇说道:“你老娘是跟过太太的人,你在我手底下办差事,也有好几年了,却这样分不清轻重。若罚你,恐伤了太太,若不罚你,我以后也管束不了旁人,你叫我以后,还怎么管家?”
地上的媳妇是知道映月的厉害的,越是这样和气说话就越是罚得重,忙跪在地上求饶:“求女乃女乃超生,并不是有意欺瞒主子,实在是算错了,底下的人又不知情,才出了这事。奴才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断不敢叫老太太受委屈。”
心水一贯是在映月面前唱红脸的,忙喝道:“韩婶子,这是什么地方,也该你喊冤?你算错了事轻,叫人以为女乃女乃管不好家也是轻,可是却委屈了老太太,就凭这一条,你也有脸喊冤?女乃女乃,依我说,您也太慈悲了,这样的人,就该撵了出去,叫那些眼里没有王法没有主子的杀千刀知道厉害。”
映月叹口气,为难的说道:“我何尝不知这个理。可是她老娘跟了太太一辈子,却因她没了脸面,我纵忍心,太太又如何忍心。我看……不如罢了吧。”
姓韩的媳妇听了映月的话,紧跪几步磕头道:“多谢女乃女乃开恩,多谢女乃女乃开恩!”
心水却又道:“女乃女乃慈悲,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毕竟关系到老太太,若不罚,倒显得咱们心里没有尊卑。不如叫韩婶子自己去回太太,听凭太太的处置。”
映月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幸喜得我将人都赶了出去,这事儿旁人不知道,能遮掩过去是最好的。”
韩婶子听说要回太太,吓得坐在地上,眼看就要哭,心水却狠狠的一眼瞪过来,说道:“婶子自己想清楚,是在这里闹,还是悄悄的去找太太。女乃女乃一心维护你,你却这样糟蹋,可见是没有天良的。”
韩婶子自己盘算了下,只得感恩戴德的给映月磕了头走了。前脚方走,心水就让小丫鬟传话叫其他媳妇等着,自己关起门来跟映月回话。
“大小姐,那青儿的事,不打听则可,打听出来可比说书的都热闹。”心水见没了旁人,立刻回道。
“说说。”映月料理了方才那媳妇,心里正舒坦,脸上挂着笑。
“我今儿先去了西郊村,后来周家、苏家都打听了。那田青儿是三月初买了西郊村里刘寡妇家的半边宅子落的户。起先就在刘寡妇的茶寮边儿摆了摊子织补,没几天又不摆了,还有人看见有贵人的车马在她家门口停着。后来就去了辟雍做斋仆,给一个书生做了丫鬟。”
“这就是你要说的书?”映月笑道。
心水忙说:“大小姐,好戏在后面呢。”接着,心水将青儿被妖娆接走,妖娆与苏青主的纠葛,苏青主受伤,苏白山伏法等等事情一一道来。听得映月也不禁叹道:“还真成了一本书。”
“大小姐,你怎么看?”心水说完,喝了一口茶问道。
映月看着自己长长的指甲,眯缝着一双丹凤眼,悠悠的想了一会,略皱了皱道:“我就说这丫头不简单,果然如此。这世上美貌女子多得是,怎么不见旁人遇上这些,可见是她自己行为不检,自招祸端。我估模着,她是瞧着咱们梅家不行了,就想攀苏青主的高枝儿。苏家兄弟不合,妖娆痴恋苏青主,京城里谁不知道。苏白山容不下苏青主,妖娆容不下田青儿,这才又生了事。这里面究竟怎么个七万八绕,就要问他们自己了,我倒懒得去猜。只是这田青儿如今攀不上苏家,又去勾搭老四,我却容不得她。”
心水与映月同仇敌忾,也慨然道:“没想到她那样个小丫头,竟然心机如此之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田家两口子,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丫头。”
映月道:“她若是想做个屋里人,也就由她去了,老四那性情,自然不会亏待她。可是她竟然撺掇着老四放了她老子娘出府,可见图谋不小,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你看看咱们这没良心的爷屋里就知道了。老四的名声不能毁在这小丫头手里,梅家再不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