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了晚饭，前面楼子里的响动越来越大，更衬得小院儿里夜阑人静。青儿轻轻推开窗户往外瞧，月见屋里早已熄了灯，毫无声息。耳里听着前面传来的丝竹声声，青儿一晒：“祝你先我一步，月兑离苦海。”
忽的，乐声没了，转而是一声巨大的轰隆，青儿坐在房内不住的点头，是了是了，闹得大些吧，好一招声东击西。接着外面一阵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唳骂声，杯盘碗碟的破碎声。
陈嫂子早听得了动静，想去前面看，又记挂着陈妈妈的嘱托，站在院里急的跳脚，嘴里不住的骂：“杀千刀的崽子们，喝了几口猫尿就来作践姑娘们，缺德哟。”
青儿又往外一看，晚香玉和玉簪屋里都亮了灯，不一会两人就出了门，一起站在院子里看热闹，而月见屋里，仍无动静。青儿穿好了衣服，也推门出去。
玉簪见青儿出来，扭捏的想要靠过来，晚香玉却一脸怒色。两人并不似平常那般勾肩搭背，想来因为今日晚饭时玉簪倒戈，晚香玉还没消气。
“嫂子，闹什么呢？”青儿不理玉簪与晚香玉，装作不知的问陈嫂子。
陈嫂子近来几次与青儿都相谈甚欢，见她来也乐意告诉：“还不是那几个客人，还不走，又闹起来了。”
青儿笑道：“客人不走才好呢，他们爱砸便砸，只要有银子赔。”
陈嫂子也道：“可不是，也不知有没有银子赔。”
青儿掩嘴惊道：“没银子的话可怎么办啊？楼里能使唤得上的，可都跟妈妈走了，他们几个都是男子，要是他们没钱要跑，咱们可拦不住。这几个客人，可是相熟的？”
陈嫂子也是恍然大悟，急道：“姑娘说得有理，那几个人都是生面孔，哎哟我的娘啊，万一他们没钱跑了，可如何是好。”
青儿添油加醋的说道：“可不是，我看他们这尽兴闹的样子，怕是存心生事砸场子，说不定特意选得妈妈不在的时候，欺负咱们楼子里无人做主。也不知谁那样歹毒，存心来闹事。”
陈嫂子也是一阵的哀叹：“保管是春花阁的老乞婆指使的人来，姑娘不知道，今儿她们家的姑娘第一轮就落了选，想是气愤不过，诚心来砸场子的。”
青儿皱眉轻叹：“这正是楼子里用人的时候，可惜我却没这本事，平日里妈妈是白疼我了。若是有人能去护住几个姐姐，莫说妈妈知道了高兴，便是青索姐姐她们，也是感激的。”
青儿几句话，撩拨得陈嫂子义愤填膺，立刻就想去前面镇场子，但又想起陈妈妈临走时的嘱托，让她盯紧了青儿，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青儿见她左右为难的样子，料得是为了看住自己，忙过去扶着陈嫂子道：“我陪嫂子去看看，姑娘们怕是都吓坏了，妈妈回来见了，只怕要气个半死。如今楼里管事儿的人都不在，只剩下婶子压场，若是妈妈回来……这些二世祖，真是祸害。”
想到陈妈妈回来见到夜芳楼给人砸了会如何的生气，陈嫂子打了个激灵。
“好姑娘，咱们去看看。”又对晚香玉两人说道：“你们好好在屋里呆着，前面儿乱别出门。”
晚香玉本也想去看热闹，却见陈嫂子赶自己，满心的敢怒不敢言，只将今日的一场气又记在了青儿头上，认定青儿乃是天生下作，好逸恶劳，自己想做妓女，愤愤的回房去了。玉簪本也恨透了青儿非但不愿相帮还作践侮辱自己，可也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外面站了这好一会，青儿也不曾忘过她一眼，玉簪也是死了心，想起月见平日里待自己不错，转身便往月见屋里去。
“玉簪，你月见姐姐已经睡下了，你莫要去打搅她。”青儿知道今夜月见要办大事，怎肯让玉簪去打搅，连忙叫住了。
玉簪一张小脸气得酱紫，想驳又不敢，小嘴不住的抽动。陈嫂子惦记着前面的事情，顺着青儿的话头便说道：“叫你回房便回房，只当这院子里你还能住几天？”说着便拉着青儿走了。
玉簪愣在原地，眼看眼泪便要落下，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里。
月见在透过窗棂见玉簪终于回了屋，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把刀放下吧，她走了。”
饶是青儿有所准备，还是被眼前的一片狼藉给惊呆了。这哪里是欢场啊，分明是战场。一个八尺多高的百宝阁倒在地上，各种藏品摔了一地，想来方才的轰然巨响，就是这东西倒了。又看四周，青索带着两个姑娘在一旁哭，面上挨了打的青紫尚未全消。五六个少年围着唯一一张齐整的桌子正在赌大小，嘴里不住的爆出叫好声。
陈嫂子原以为自己这边儿人多，一两个混混流氓岂有料理不下来的，进了屋子才看出来，这些少年，均是一身胡服，正是京城里少年中时兴的样式。再一看身上的佩戴，宝石玉器一样不少，尤其是为首的一个，冠上缀了一颗明珠，比灯火还要亮。
陈嫂子被夺了声势，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几个人哪里是一般的流氓混混，哪家楼子能请得动这些人来砸场子，分明是今天夜芳楼遭难，来了几个混世魔王。这般情景下，陈嫂子哪里还敢出头，垫着脚尖儿悄悄的想退出去，却不料一个输了钱的少年一错眼已经看见了她。
“出来，躲躲藏藏的小心小爷的宝剑无眼！”想是输了钱这少年心里不忿，便要拿陈嫂子和青儿出气。
青儿猜这几个人是来救月见的，是以对他们大吵大闹并不在意。东西砸了坏了不值当，但是青索几人，这些混世魔王如何下的去手？青儿前生沦落青楼，吃过不少鲁莽意气的混男儿的苦头，此时见这几个人不但打了青索，砸了场子，还要继续趾高气扬的闹事的样子，心里也觉得生气。难道只有月见是人，青索几个就不是人，活该被你有财有势的人欺负？
陈嫂子见被几个公子爷点了名，唯恐自己吃亏扭捏着退了半步，躲在后面不肯出来。她这一退，倒像是青儿领着她来的一样。果然那带着明珠的少年走过来一看，对青儿说道：“好个俊俏的娘子，先前怎么不出来？”
青儿见这几个少年，不过是来吃酒耍乐，并不为一夕之欢，更加的肯定他们是为着月见而来，便道：“奴婢初入夜芳楼，还没有资格来陪客人。因陈嫂子挂心品花大会的事儿，不过是陪她出来等妈妈的信息。”
“新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头戴明珠的少年似乎是这几个人里的头头，小小年纪生的人高马大，脸上也不似京中少年那般白女敕，反而有些风沙洗礼的坚毅。
“五月里。”青儿也不知月见那里到底走掉没有，想走又怕回去撞上，只得在这里拉着陈嫂子与几个少年周旋。想到青索不过因为表情不好就挨了打，青儿心里暗暗有些担心，这几个少年纵酒行凶，自己送上门来挨打，真是亏死了。
听说青儿是五月进的夜芳楼，几个少年都禁了声，围上来打量。
“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美……”明珠少年倒吸了一口气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