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且先在我这里住着。梅敦那边儿,他有他的难处。”苏青主不愿青儿继续为这些事情烦恼,与其让青儿愁眉不展或是满腔仇怨,他宁可青儿继续欢欢喜喜的留在梅敦的身边。
出乎苏青主意料,青儿听到梅敦的名字并没有雀跃万分,反而淡淡的应了一声“哦”之后,便不再说话。梅敦,青儿暂时不敢见,再加上任侠为她而死,那儿女之情便该放在一边,先查出害人的凶手再说。
青儿自然知道苏青主的担忧,整了整心绪道:“我如今在念慈居住着,你还放心不下?如今我只知道第一要做的,就是找出劫持了我的人,为任大哥报仇。什么哭哭啼啼,儿女情长,都要放在一边。”
苏青主点头:“你说的很是。这两个月,你究竟是怎么过的,你得告诉我。”
“我被那三个歹人打晕,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大屋,屋内关了几十个女人,有老有少。后来夜芳楼的陈妈妈去买人,人伢子挑中了我。”青儿坐了良久,才又开始说话。“我又入火坑,不愿平白受妈妈的打骂,便假意顺从,等着你和四爷去救我。挨了两个多月,你们也没找到我,眼看妈妈就要让我去接客,不过我却不怕。”
青儿说着,对苏青主一笑,眼睛里闪了闪,泪水又涌了上来。“我也不知怎么了,你在边上就总爱哭。”
“为什么不怕?”苏青主心疼极了,语气温柔的像是羽毛,唯恐惊了吓了青儿。
“我想好啦,等到要接客时,我大不了一死。”青儿说话间露出几分得意。
“青儿,你听好。以后如果遇到这样的事,不要以死相拒,没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知道么?”苏青主正色说道,想到青儿为了保住清白竟然会那么轻易的选择去死,苏青主心里发寒。他才不在乎什么名声贞洁,青儿的心比谁都干净,青儿的人比谁都美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青儿笑了,伤感的摇头道:“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是为保贞洁才决定去死,而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再次沦落青楼的事实。明白么,这……不一样。我真的受不了了,青主,我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了,哪怕一星半点,我也受不了,我会发疯。”
苏青主长叹,他明白青儿的意思,人的勇气、志气和对生活的忍耐是有限的。两世为人都历尽坎坷的青儿,她感到疲惫,想要放弃了。
青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里沉重而浑浊的感觉却没有减少,满心的无力和颓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踏入夜芳楼的大门时开始的?还是在快意堂门口看到青莲开始的?还是听到任侠的死讯时开始的?累了,疲了,这世界有什么好,值得自己千辛万苦的活着?
青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她想过,不如干脆去死好了。千古艰难唯一死,左不过是因为舍不得罢了。如今自己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梅敦?一个注定不能长相守的人,舍不得又如何,总归有一天要离开的。田力与何花?他们固然是非常好的爹娘,但是青儿的灵魂属于梅花月,而梅花月的母亲已经死了,青儿对这对夫妇只有义,没有孺慕。除了这些,自己害剩下什么?青儿觉得自己很悲哀。
苏青主对于青儿的现状感到很揪心,他在猜测青儿心中的绝望到底有多深,透过漆黑的眼睛,他看不到青儿的心里去。
“在夜芳楼里,可吃了亏?”苏青主不愿青儿继续想下去,他自己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青儿摇头,笑了笑,“我很乖觉,怕挨打,所以听话得很,妈妈也不曾打骂过我。你可别去为难陈妈妈,谁不想做诰命夫人闺阁千金,操此贱业非她所愿,因我这么一跑,还平白叫她亏了那许多银子,我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苏青主也笑了,“那昨夜,发生了什么?我本说你该累了,要你休息的,既然你自己过来找我,那就得通通告诉我知道。”
“昨夜的是,还关系着一个好人,我不便说。你那样聪明,不如你自己猜,你若猜对了,我就点头,错了我摇头,但是只能猜一次。”青儿明白苏青主一直说话时怕她胡思乱想,心里很感激。
苏青主想了想,负手笑道:“昨夜,夜芳楼来了一群恶客;丢了两个姑娘,今早金水河里捞出两具尸首,面目不辨,正穿着夜芳楼丢的两个姑娘的衣服;送你回西郊村的,是曾令嵩。能指使曾令嵩和他的狐朋狗友的人,屈指可数,不难猜到。知道了谁是指使之人,那位好人的名姓也就呼之欲出了。只是为何你说差点丢了性命,这我却不知道了。既然要救你出去,又何必杀你,若不得不杀你,又何必冒险救了你出去?”
青儿苦笑:“这就是我运交华盖的证据,我好好的在夜芳楼等着你去找我,结果却被人误会是那位好人给带了出去。贵人见救错了人,怕事情败落不得已要灭口,最终认错人的冒失鬼赶了来,我才逃过一死。”
青儿的话,让苏青主眉头紧皱,杜孟恺要救秦书他不奇怪,但是为了救自己心爱之人却差点害了青儿的性命,苏青主却不能不怒。
青儿察言观色,见苏青主面上藏着怒容,知道是为自己,忙解释道:“救我乃是因为认错了人,杀我自然是为了灭口。不过幸喜得有惊无险,倒也不值什么,最最可恨的还是劫走我的那些人。”
“恩,他们才是罪魁祸首。有了这几个人的画影,要查起来历料也不难。”苏青主知道青儿是不愿他与龙子龙孙为敌,所以也就不再提杜孟恺要杀青儿的事,只是心里却不肯轻易让此事过去。
青儿却想着,金水河里两具尸首,自然是世子的手段,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若是平白害了旁人性命,岂不是罪过?便是为了自己的所爱,也不该如此轻贱旁人性命。这些事,青儿也不敢深想,她实在是困倦得不行。昨儿夜里一夜未眠,全仗着要见梅敦的一股子精神支撑着,白天又一路的奔波,身体如何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