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在屋内听到婆子说苏青主晚间不回来,心里一阵急火,一时没忍住,摔了椅子撒气。摔完立刻就后悔了。听见婆子要冲进来,心头又是一紧,直到听见婆子挨了月牙的训被赶走了,悬着的心才算稍微放下了些。
“我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拿椅子撒气,月牙进来我拿什么脸见人。”青儿想着,由怒转愧,默默的去扶起椅子放好,自己则颓然的窝在了床角。
苏青主今儿不会回来的消息叫青儿很失落。因与梅敦决绝的事,唯有同苏青主说说才能解,可是那苏青主,平日都无所事事,偏生今日就不回,真是可恶。青儿一边恼着,却浑然不知自己这番对苏青主的求全责备是何等的无理,只天然的认为,苏青主便是她的同盟,该在身边支持。也因为有苏青主这个同病相怜的伙伴,青儿才能走出重生弑母杀凶的阴影,也才能面对与梅敦的决绝痛苦而又坚定。
青儿不敢深想今日与梅敦的对话,也不敢想梅敦心里如何掂量,心里像是几千个人在吵吵嚷嚷,躁的不行,自己烦恼了会子,一咬牙做起来,从枕头下拿出一本金刚经。
“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青儿捧着书盘膝坐在床上,大声念着。耳朵里听不见窗外的蝉鸣鸟叫,也闻不到月牙与苏七的叹息,念着念着,似乎心里的魔障声也小了些。
“须菩提,一合相者,则是不瞌睡,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终于青儿扔下书,扑到在枕头上,又哇哇哭起来。
“就知道哭,就知道哭,你倒拿点本事出来啊。别人害你,你哭;你害了别人,你也哭?你还有脸哭,你让梅敦那么伤心你居然有脸哭?你让田家爹娘老无所依,你还有脸哭?”青儿一边流泪,一边痛骂自己。
“青主,青主,你为何不回来?”青儿只觉天地之大,自己却无依无靠,忍不住呼唤自己依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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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回来了。”苏七顶着烈日跑了一天,到了傍晚才回念慈居,想着苏青主等他的信息,顾不得休息便去回话。
苏青主正在看信,头也不抬的说道:“喝口水,坐下说。”
苏七牛饮了两杯,大大的舒了口气道:“舒服。”说完摊在椅子里,对苏青主抱怨道:“晌午我去吃面,路上遇上了老爷,将我一通好说。老爷说了,你若执迷不悟,就要把你逐出苏家。”
苏青主放下手里的信纸,笑道:“我舍得苏家,苏家未必舍得我。你管他说什么,咱们做咱们的。准备得如何,帖子可都送到了?”
苏七餍足的打了个饱嗝儿,懒懒的说道:“帖子是送到了,可这事儿怎么办呢?咱们念慈居白占了这么大个地方,人手却不够。能使得上的,更是没几个,还派了些去城里那宅子。到时候闹个人仰马翻,我看你怎么办。”
苏青主不以为意:“我自有打算,不必你这懒货多嘴。去把月牙儿给我叫来。”
苏七唉声叹气的去了,传人这等小事自然是不需劳烦他亲去,不过是出门叫了个小厮吩咐后,便自行休息去了。
月牙儿还是那副圆圆脸蛋灵动的样子,进到门来请了安,不待苏青主发问便说道:“青儿姑娘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闲了写写画画还弹了琴,面上水色益发好了。”
苏青主笑道:“我问了么,说上这许多。”
月牙掩口笑道:“给青儿姑娘准备的衣衫、首饰及一应姑娘家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住处也已经布置好了,只是爷要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有些许几样一时找不出来,得等等。”
苏青主挑眉:“我也没问这个。”
月牙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江南那边儿已经去了信了,一来一回便是千里马也要跑上十来天,公子您着急也没用。”
苏青主从椅子里站起来,拿起扇子在月牙的头上敲了一下,笑叹:“就你话多。青儿那丫头刁钻得很,你看她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打的主意可大呢,好好看着。去吧,顺便把刘仁贵叫来。”
刘仁贵是念慈居的管事,是原苏夫人送江南带过来的,因念慈居未设管家一直,他便以管事致命统管念慈居。刘仁贵没什么大本事,只是一片赤胆忠心。比如现在,苏青主和苏大人苏夫人闹翻了,他也浑不在意,只认死了的原配夫人和苏青主是主。
“少爷。”刘仁贵刚满四十岁,精神头很足,看起来精明干练,其实却是个老好人。
“刘管事,我要的东西都写好了,你就照方抓药。若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或是问青儿姑娘都成。”苏青主从桌上抓起一摞纸递了过去。
刘仁贵接过来一看,暗暗有些头大,少爷果然知道自己没本事,要置办的东西上哪里买,买多少,大致的价钱是多少都写得清清楚楚。
苏青主瞧出刘仁贵有些黯然,拿扇子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买东西都是小事,只是这次太琐碎了些,需要个踏实可靠不偷懒的去,却是辛苦你了。”
刘仁贵听出这是夸他的意思,立马道:“这是我们下人的本份,爷千万别这么说。保管麻溜儿的把东西买回来,一点也不走样。”
苏青主是个做事清楚明白的人,交代事情几句话说清楚绝不罗嗦,念慈居的下人们受到他的熏陶,各个都很麻利。苏青主几句话将要办的事情吩咐妥当后,便着手忙自己的去了。
苏青主这边儿忙着,青儿也不曾得闲。一来她不愿无所事事,因为只要一停下来,脑子就会不由自主的想梅敦;再来,苏青主给她安排了许多事情,一样一样的坐下来,一天的时间也就没了。
就像苏青主说的那样,青儿不咸不淡的做自己的事。她要做的事情很多,第一样就是把字重新练起来。前生梅花月好静,也曾写得一笔好字,不过隔了这许多年,青儿手生,字也就不成个样子了。
“练字就是练心,一练静,二练忍,三练恒。”苏青主是这样说的。
青儿也明白这些道理,所以每日在练字上下的功夫最多,渐渐找回了当初闺中学字的感觉,写得也顺手了。除了写字,青儿第二件做的是女工。青儿从前也喜欢这两样,因为都是不声不响的事,不会搅扰到旁人。
“姑娘的针线做得真好,什么时候也赏我一个吧。”月牙回来见青儿安安静静的做针线,忙上去凑趣。
青儿抬头笑道:“你这样夸我,我却受不起。我的针线才拾起来,其实粗浅得很。不过我总闲着,做得比你细致些也是有的。你要真喜欢,我秀了个帕子倒是可以送给你使,瞧瞧可喜欢?”
说着,青儿从布堆里找出一方帕子送到月牙面前。青儿感念月牙的照顾,本就有心答谢却寻不着机会,趁着练习针线的功夫,悄悄的秀了这帕子,花了十足十的功夫。
月牙笑嘻嘻的结果帕子,手帕上绣着明月溪涧、松林,边上用墨线绣了两句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常言说,人心换人心,月牙是个实心肠,原就怜青儿无辜着了苏白山的迫害,后来相处日子久了,青儿也拿真心待她,两人的情分便越来越深。今日收了这帕子,月牙心里一暖,便有些哭意,忙说道:“我就不客气的收了。过会子公子爷说要过来,我先下去准备准备。”说完便急急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