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平安京城外苏家外宅,苏大公子的居所念慈居门前,冠盖云集。这一天,除了早已言明必到的京城谢家的谢二公子,谢三小姐外,大长公主与清侯之女思远小姐;华相的孙女云屏小姐,安国公的孙女沁兰小姐;户部周侍郎家的芳菲小姐这几位一等一的名媛千金也莅临念慈居,贵宾之多,难以一一道来。
谢寻意因答应了做陪客,与谢寻道一起来了个大早。念慈居里人手有限,两人把自己平日里用的丫鬟也带了来帮衬。趁着其他客人还没来的功夫,兄妹俩跟着苏青主在园内四处转了转,捷足先登饱览园内胜景。
谢寻道见了苏青主诸般布置,不住的叹息:“珍珠如土金如铁,也不过如是。未免奢靡太过了。”
苏青主笑道:“我母亲所遗的钱财放着不用也不过是让别人花销了去,不如让我来作践。再则为了表妹,也算不得作践。旁的不管,你只说这园内景致,可还入眼?”
谢寻意道:“若要我说,奢靡还在其次,这诸般布置上所花费的心思机巧,那才是叫人叹服。不知是苏家哥哥的手笔,还是表小姐的意思?”
苏青主指着复廊和水榭道:“外面这些是我带着人做的;屋里那些则是舍妹为迎接今日的贵客们准备的。里面的东西大多是她从江南那边儿带来的。”
谢寻道也忙说道:“四月里你说表妹要来,人未至,东西却先到了,说的就是这位表妹了吧?”
谢寻意看了看他哥哥,又看了看苏青主,笑道:“原来如此,可惜这位表小姐我却不曾见过,也无人听说过。”
苏青主笑道:“她远在江南,你们如何知道。趁着今日,不就人人都认识了么?”
三人说话间,又走回了兰堂,见旁人还未至,谢寻意便对苏青主笑道:“我今日帮了这样的大忙,不知苏家哥哥怎么谢我?”
苏青主无赖道:“你原是看在你二哥的面子上才来的,我何须谢你,只记寻道的大恩便是。”
谢寻道也一唱一和:“如此芥末小事,妹妹却这样介怀,难怪圣人言女子难养。”
谢寻意见自家哥哥不帮自己,顿时起来就追着她哥哥打,谢寻道连连求饶方才罢手。
“三小姐果然勇冠京城,打得堂堂谢二公子落花流水。”苏青主揶揄他兄妹二人,不想寻意却从案上拿起一柄如意就敲在他头上。
“今日便让你们记住,不但女子难养,还女子难敌呢。”谢寻意傲然说道,脸上满是得意与亲昵。
谢寻道不住点头:“谢三小姐所言,自然不差,小的们记住了。”
三人说笑着,丫鬟进来禀,客人已经到了牌坊外,眼看就到了。
“我在门口迎着,你们先在兰亭,人多了就去对面的竹轩。若是小姐们想走走,边让丫鬟们带着,往写秋斋那边儿引。”谢寻道说完,匆匆便去了。
今日在门口迎客的是管事刘仁贵和苏七,客人来了,这二人先上去问安见礼,引至照壁后小姐们方下马车。下车后又有苏家、谢家的嬷嬷迎候着请进门,苏青主则玉立庭内等候嘉宾。小姐们见过苏青主后,若是遇到相熟之人便结伴,再由丫鬟引至兰堂、竹轩两处。由将兰堂东面、竹轩北面二十多间厢房布置出来以备小姐们路途劳顿需要小憩。
未免路上炎热,小姐们大多赶在了午初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念慈居里便热闹起来。不但来了十余位小姐,再加上他们各自带的丫鬟婆子,足足有六七十人。
最先来的,是周芳菲与安沁兰,两人最是要好,今日也是结伴。
“真不是苏家的表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尽让寻意妹子做陪客。”周芳菲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待人接物亲切间又显出不卑不亢来,许多家世远胜于她的小姐也愿意与她结交,又因太后接她入宫伺候过,更隐隐有些女中翘楚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物,有周姐姐在定然是被比下去的。”谢寻意笑着,左右挽起周芳菲与安沁兰,请二人进兰堂坐下,依次问了安国公和周侍郎安。方上了茶水,丫鬟又进来说谁谁家的小姐到了,谢寻意只好告罪去迎。
今日齐思远来的不早不晚,见苏家周到,心里也很是赞许。进了门见苏青主亲迎,言谈举止莫不潇洒闲适,暗暗和自己两个哥哥想必,也觉得不分轩轾。
“寻意,我可是看你的面子,若是那什么江南来的小姐是个俗人,我可当场就走的。”齐思远来京城不过一年,但却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人物。她的母亲是陛下的亲姑姑大长公主,父亲则是堂堂的一等毅勇侯清侯齐穆。思远小姐生的明艳动人,性子也洒月兑不羁,不爱与京城里的莺莺燕燕姐姐妹妹的虚情假意,今日若不是寻意邀她,便是苏青主亲自去请,也是不会到的。
谢寻意悄悄吐了吐舌头,暗道不好,苏青主的什么劳什子表妹见都没见过,若真难登大雅之堂,连带哥哥寻道和自己一起丢人,那可糟糕。
“你就当是帮我的忙吧。苏大公子乃是我哥哥的至交好友,打小也是认识的,他的为人我信得过。你若是嫌聒噪,先找个清静地方坐着,你是知道的,但凡你在,便有人要上来亲近。今日我是陪客,断是闲不了的。”寻意说着,见月牙在一边探头探脑,忙叫过来道:“月牙儿,过来。今日你们家请客,你不帮忙,却在哪里躲懒,真是该打。”
月牙与寻意是极熟悉的,笑道:“我并不是躲懒,是表小姐叫我来看看客人可都到了,她好预备东西。”
寻意捏了捏月牙的圆脸道:“这是清侯家的思远小姐,今儿的贵客,你帮我带她去静妙堂歇着,我过一会子再去找她。”
思远摇头道:“你真是个无事忙,揽下这样的事。也罢,我且帮你应酬着吧,一个人去什么静妙堂有什么趣味。”
“哟,姐姐们来得这样早。倒显得我来迟了不恭。”一边说着酸话,一边进来的,是今日最后一位客人,华相的孙女华云屏。华相名为华思危,乃是先帝的参知政事,有一女,也就是如今承康皇上的生母华太后。
周芳菲因与华云屏同在太**里住过,起来牵了她的手拉着她坐下,笑道:“你原比我们远,迟些也没什么,只是出来晚了难免炎热,你瞧这鬓角,可不是都出汗了么,快擦擦吧。”
安沁兰一贯不喜华云屏的做派,只不动神色的把脸扭过一边与旁人攀谈起来。
“怎么有她?”齐思远微微皱眉,悄声问道。
谢寻意无奈的笑道:“如今谁能比得了她,怎能不请?你只认她做个棒槌,看笑话便是。若是她招惹到你头上,咱们自有手段。”
两人说着话,忽觉四周静了,再一看原来是谢寻道进来了。兰堂里本来满是莺声燕语,一见有男子进来,千金们都闭口不言。有相熟的点头致意,有不认识的不过看了看便匆匆垂首。
谢寻道团鞠了一躬,朗声道:“见过各位小姐。今日赏荷盛宴,谢某今儿权充知客,主人命我来请各位贵宾移玉芙蓉榭,各位请。”
华云屏因是太后的宝贝外甥儿女,平日里骄纵惯了,也不管周围各家小姐看着,也不管面前的是谢家的二公子,架子很足的扶着自己的侍女站起来微昂着头道:“那你带路吧。”
周芳菲知道华云屏的为人,便看着谢寻道,等谢寻道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后,露出理解的微笑,客客气气的说道:“有谢二公子做知客,我们也倍感荣幸,请带路吧。”话说完,与周芳菲交好的安沁兰几人便都站了起来。
华云屏见众人以周芳菲马首,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当着人不好发作,只寒着一张脸跟了过去。
“她平日也这样?”思远很看不惯华云屏的做派,落在后面悄悄问寻意。
寻意轻轻一笑,“从前还好些,自从太后接她入宫住了几日后,通身的气派便起来了。咱们先看看那江南来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惹人厌恶的话,咱们就不管,任那华云屏闹腾;若性子为人还好,那怎么便成人之美,如何?”
思远笑道:“别人待咱们以贵客之礼,咱们也该有为客之道。只要苏家礼数过得去也就是了。那华云屏做得好个春秋大梦,我只悄悄告诉你,那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