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走后不久,苏青主也受不住炎热,叫过苏七吩咐道:“眼看就是晌午了,让他们歇着,用了午饭等太阳小些了再做,另外多多的准备清凉解暑的茶水,别中暑,更别出事受伤。”
苏七知道苏青主于这些小事上在意,忙点头道:“我领会的,这些个工人知道公子怜恤,都卖力着呢。”
老李也紧着几步上了方亭赔笑道:“可不是,公子放心,绝对不会耽误大事儿。”
苏青主点头笑道:“给本公子办差,只要卖力尽心,少不了好处。我先去了,这里你和苏七盯着,有什么事苏七知道拿主意。”
苏青主说完,疾步走了,他要操心忙碌的事情,远不止一个荷塘。方才小厮禀报,苏幕遮今日莅临念慈居,门上的人不敢拦,如今在兰堂坐着呢。苏青主不大想见他父亲,只是苏幕遮人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好撵出去,左右磨蹭了些时候,终于还是去了兰堂。
苏幕遮今日来,为的是修复日渐疏离冷漠的父子关系,原本就存着苏青主若是目无父母也要暂且忍耐的心思,可谁知苏青主竟然一直让他等着,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苏幕遮心头的哑火也这样一点点的燃起来。虽说自己对他是薄了些,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如今自己亲自来了念慈居,苏青主怎么着也该给老父一个台阶,旧事不提,天伦重聚啊。
天气本就炎热,苏幕遮眼看茶水已经喝得变白,起身沉声问身边伺候的下人:“大爷呢?难道人不在?”
那下人心里也委屈,怕苏幕遮要拿他撒气,忙跪下道:“回老爷,大爷在。只是这几日大爷修葺园子,实在太忙,总是找不见人。奴才方才已经叫人去里面儿传话,请老爷再等等,说不定立时就到了。”
苏幕遮一口气梗在心头,不吐不快,又不好当着下人发作,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复又坐下。
苏青主在门外将这情景看得真切,眉头紧皱,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爷,进去吧。”刘仁贵一直在外面伺候着,见苏青主站着不动,悄悄说道。
苏青主看了看刘仁贵,点头道:“我省得,你去做你的事,不必在这里伺候,有什么我再传你。”说着,苏青主收了收袖子,迈步进了兰堂。
“父亲近来来念慈居的时候多了,儿子欢喜得紧。”
苏幕遮闻言回头,见苏青主英伟倜傥,说不出的尊贵不凡,不禁站了起来。苏青主走到苏幕遮身前,含笑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父亲。
许是觉得自己如此礼下于人有些不好意思,苏幕遮假意咳了两声,负手道:“你若经常回家,为父又何至于酷暑之际往来奔波?”
苏青主毫不在意,满脸不在乎的笑,“父亲教训的是,这样的日头怎好奔波,以后还是不来的好。不如儿子这就派车送您回府?”
苏幕遮怒道:“怎么,你是要对你的父亲下逐客令?这宅子虽说是你母亲留下给你的,为父就来不得么?”
苏青主不住的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在对面坐了,笑道:“怎么来不得,不但父亲来得,太太和白山都来得。来人啊,给爷传苏七,叫他快点滚过来给老爷说说,二爷在念慈居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外面立刻有人应了,跟着一溜小跑,便去传苏七。苏七的德性,苏幕遮是深知的,油腔滑调,玩世不恭,目无尊卑,死皮赖脸,最最可恶的是,什么话都敢说,最会叫人下不来台。
苏幕遮张口想叫别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话只好哑在口里,满心的不痛快。
苏青主好整以暇,端着放送来的茶,翘腿坐着,见苏幕遮有些尴尬的样子,放下茶盅道:“父亲今日前来,想是有什么教导?”
苏幕遮闻言,又见苏青主脸上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火气极大,生生压住了说道:“有传说,说你母亲家来了一位亲戚,可是真的?”
“是真的。”
“既是来了亲戚,你就该带去让我见一见,这也是礼数。”苏幕遮很沉重的说,似乎苏青主这样不懂事,叫他很痛心。
苏青主故作惊讶,“父亲二十年不曾与母亲娘家人来往,怎地忽然……哎,儿子究竟年轻思虑不周。当年外祖来京时曾言与父亲恩断义绝,如今父亲要见,怕是不便吧。”
苏幕遮最恨别人翻他的旧账,此时苏青主再提,激得他一张老脸酱紫,瞪着眼道:“既然恩断义绝,他们如今又进京做什么!”
苏青主轻笑,喝了一口茶水,悠悠说道:“外祖一家乃是和父亲恩断义绝,并没有同儿子恩断义绝啊。再则,京城乃是圣上的京城,并不是父亲家的,也不是安乐侯家的,为何我母家亲戚来不得?”
苏幕遮长叹一声,面上悲戚之色甚重。苏幕遮本身样貌就生得好,长年浸婬于诗书文章中,自然是月复有诗书气自华,再加上如今近五十岁,修养气度凝练于内,更是有风度。此时做悲悯之状,真真叫人心折。
“青主,你可记得你受伤之时,父亲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只为亲眼看见你醒来?”苏幕遮长叹一声,黯然说道。
苏青主眉头紧锁,伤感之余,又感到愤恨,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苏幕遮竟然好意思提自己受伤的事。若不是苏白山丧心病狂设计陷害,自己怎会受伤?!
“父亲究竟所为何事,不妨明言。”对于苏幕遮的示好,苏青主表示拒绝。不闻不问,令其自生自灭,也一样不可原谅。
苏幕遮诚恳的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长辈间的事你不懂。你母亲娘家来人看你,父亲也很为你高兴,你大可带着去见我,亲戚家本该守望相助才是。从前虽说生分了,以后多走动也就是了。”
苏青主讪笑:“那是自然,回头定然要去拜访的。”
苏幕遮立刻又说:“朝廷里有消息,朴学季大人上书圣上要大赦天下,圣心已经有些准了,可是华相那边儿却说此番大捷全赖边关军民,与囚犯何干,与其大赦,不如大赏有功之臣,圣心又在两可之间。为父认为,大赏固然好,大赦也未必不可,若是能有位高权重者向皇上谏言,两者皆可并行不悖。”
苏青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父亲所谓的位高权重者,又是谁呢?该不会是儿子吧。”说完笑起来。
苏幕遮被他笑得有些尴尬,老着脸道:“我听闻你与润王世子相交,若是由世子出面请王爷出来说话,那此事便无虞了。”
苏青主轻轻皱眉,恐被他父亲看到,便转脸看窗外,正巧苏七也在外面偷眼往里瞧,便使了个颜色,再转头对苏幕遮道:“原来如此,那儿子先下个帖子求见世子好了。不过世子进来一直由王爷带着在礼部行走,此刻贸然求见定是不妥当的。”
苏幕遮见他答应的这样痛快满心欢喜,正要满口答应,却听见外面儿苏七叫嚷着:“老爷要听我老七说书?哈哈,老七可是满肚子的书。”
听到苏七的声音苏幕遮只觉得头疼,立刻便带着身边的小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