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主疾步如风,回想到方才的举动,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模了模嘴唇,上面似乎还有青儿脸颊的余温。果然,要吻自己心爱的女子才最有滋味。
留在房内的青儿,心意却没有苏青主那般明朗。她闹不明白,为何一心属意梅敦的自己,竟会对苏青主心动。到底喜欢的,是梅敦,还是苏青主呢?又或者,自己天性凉薄,朝三暮四?诸般情绪纷至沓来,搅扰得心湖里不得平静。青儿越是闹不明白,就越想明白,可是男欢女爱之事,哪里有道理可讲,哪里又是想能想明白的呢?青儿越是往深了想,就越是钻牛角尖,闹得自己茶饭不思,心神不宁。
就这么没嘴葫芦似的,青儿闷了几天。她倒是想干脆闭关想个通透,可架不住苏青主常来常往,一颗心竟片刻不的宁静。
“姑娘,女子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爱惜身子才对。您这样,以后是要落下病根儿的。”月牙端来了大枣炖的糖水要青儿喝。
青儿接过糖水,轻轻的抿了一口,是温的,甜丝丝。“多谢月牙姐姐。喝了这个,就没有那么心浮气躁了。”
月牙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神效,这又不是老君的仙丹。不过喝了总比没喝好,不然下次姑娘再变了楚霸王可不得了。”
青儿见月牙笑她,也是满脸的羞意,“那样的事儿,以后再不会了。”
月牙也是笑笑,那日青儿大闹书房的事儿,她刚被关在门外,就听闻讯而来的柳牙说了。她揣摩着青儿如此,怕是小日子要来了,没想到果然如此。
青儿看着月牙,圆圆的脸,白白的皮肤,笑起来又和气又可爱,多好的人啊。“月牙,京城里有多少的女子为青主着迷啊……每个女孩子看到青主,都会眼里放光,为什么你从来不会?要是哪个女孩子被青主看了,她会开心的晕倒,为什么你也从不来不会?”
月牙把糖水放在青儿面前,挨着她做了下来,认真的说道:“姑娘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青儿想了想:“你会?为何我看不出来?”
月牙目光里闪出温柔的光芒,像是看自己的妹妹一样,微笑着说道:“我们公子,同旁人不一样。若是他待我,似待姑娘这般,我才不管什么王法戒律,世俗成见,水里火里也要随他去。可是呢,他待我同别的姐妹并无什么不同。不过因着我更能体贴他的心意,多一分的重用罢了。所以,做好他要我做的事情,这是我为公子着迷的方式。法子和旁人不一样,心思却是一样的。”
青儿静静的听着月牙的话,柔柔的声音像是潺潺的流水,就那么润润的从心田里趟过去。此时的月牙在青儿看来,不是苏家的婢女,而是下凡的织女。喜欢一个人,便不分高低贵贱。“是我问得造次了。”青儿诚心诚意的说,“只是那些人,不过爱的是青主的皮相,他们谁也不及你专注深切。”
“那么姑娘呢?对我们公子,是什么样的心思?”月牙笑笑,把话引到了青儿身上。一直看着苏青主和青儿两个处着,都看重对方,在意对方,可是谁都不肯捅破那层窗户纸,明摆着的事情,谁也不肯说破,月牙很为他们着急。今日趁着青儿开口的机会,不如索性把话说开了。
青儿被月牙问中要害,有些气馁,这问题她想了几天,也没有头绪。看着青儿迷惘的样子,月牙轻轻摇头叹息。“我有个法子,可以叫姑娘明白自己的心意。”月牙说道。
青儿半信半疑,只瞧着月牙不说话。月牙笑了,眉眼弯弯。“
“姑娘不是常写字么,我听公子说过,写字的时候要正心诚意,不然就写不出好字来。这房里,笔墨都是现成的,不如姑娘写几个字吧。”月牙说着,取了最白的一刀纸,拿白玉的镇纸抹平了铺好,又从壶里取了水把墨研开,将笔蘸饱了墨递给青儿,“姑娘,给。我让姑娘写什么,姑娘就写什么,不可多问,否则就不灵了。”
“写什么呢?”青儿接过笔,扶住袖子,狐疑的问。
月牙朗声说道:“就写‘梅敦’二字。”
青儿乍听这名字,心里一阵恍惚,看着雪白的纸下不了笔。梅敦,梅敦……脑海里回响起这个名字,便想起了那种端正坦率的脸。他有梅花的风骨却无梅花的冷傲,他是一块温润的美玉,是林中的修竹。他那般的美好,为何想起他心里却那样的痛?这个人,是弟弟,是主子,也是男子,可为何只是写个名字而已,却迟迟不能落笔?饱满的墨水滴在雪白的纸上,刺目的黑点就像是化不开的恨,解不开的仇。从一开始便不过是想利用他,最后为真情所感却也知道不会有结果,可是就这么飞蛾扑火似得,芳心被他吸引。如今梅敦,怕是恨透了自己吧,青儿悲哀的想到。
月牙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喜欢,她从木然的青儿手中接过笔,轻轻放在笔架上,从怀里掏出当初青儿赠她的汗巾子,轻轻的为青儿拭泪。
“姑娘,有的事情,要的不是解开,而是放下。”月牙说。“不放下,你就一辈子走不出去,看不破,生生的折磨自己,也折磨旁人。”说着,月牙从百宝架的盒子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放到青儿面前;“你再想想,当初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境?我虽不通书法,但却知道人心。姑娘写这几个字的时候,眼里含着笑,嘴上带着笑,分明是欢喜的。”
青儿专注的看着那张纸,皱巴巴是因为被自己揉成了一团过,想是被月牙看见,从纸篓里捡了回来收着了。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呢?那天……是个清晨,天气还没有热起来。用了早饭开始练字,先是临了几篇从苏青主那里借来的帖子,却觉得写得不畅顺,结果却发现帖子里夹着一片纸,簪花小楷写的却是《离骚》,月牙说那是苏青主从前写的,不知怎么混到帖子里了。看样子,许是才从太学肄业,胸中忧愤之气未消之时写的吧。没想到苏青主还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便狡黠的照着临了几个字。写着写着,便想起那人来,落笔变成了那三个字——苏青主。
“原来,这才是我的心意么?”青儿喃喃自语。
月牙知道不是问她,默默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