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花醉梦 第四章 望断三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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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舞罢,宋槿画静静立在一旁,侧了脑袋问眼前的红衣女子“刚才跳得可好,我学舞虽不精,但也是练了八年有余”

蒋小竹深深低了头,小声说道“夫人跳得是极好的,小竹自愧不如”

宋槿画摇头笑道“你不是自愧不如,是你根本比不起”听到这句话,蒋小竹突然将头抬起来,那句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虽然她跳不好,但是她可以练,可以很用功很用功的练,但是宋槿画却说她比不起,她这一辈子都比不起

蒋小竹很不争气的哭了出来,两行泪顺着她的衣襟滴到脚下的泥土里,她做的这一切不能说只能做,她答应过赵延聆,她不能说,所以只能默默忍受宋槿画带给她的一切侮辱。

“你怎么不跳啊”宋槿画声音变得尖细,那种声音,不仅是蒋小竹听得瑟瑟发抖,就连服侍了她十几年的小鸢,也止不住的快要哭了出来,那种口吻,像是命令,又像是强迫。

“我”蒋小竹全身都在发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心头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窒息的感觉慢慢浮上心头。

宋槿画像是要发泄某种不平,强行拉住蒋小竹的袖子,拉着她摆出一个个僵硬的动作,跳舞本该发乎内心,跳出心中所想,如果在前面加上强迫二字,任何优雅的东西都会变得成为一种侮辱,蒋小竹带着哭腔,一次次被宋槿画摆弄着,一切都非她所愿。

“夫人你快住手啊”小鸢看着怕要出事,在一旁急急劝道,蒋小竹的腕子被捉的生痛,用尽了力气想要摆月兑宋槿画的禁锢,这不反抗还好,一反抗,宋槿画也有些招架不住,手一松,两人分别向后退了几步,可谁想到,蒋小竹身后是那一片小池塘,结果,可想而知,宋槿画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片红衣身影落入水中,不识水性的蒋小竹一口一口呛着水,挣扎的惊起一片水花。

小鸢吓的够呛,留下宋槿画一人独自跑出去喊人救命,看着蒋小竹还在水中挣扎,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抢了她最爱的夫君,是不是该死,可是马上她又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看着渐渐失了性命女子,那是一条命啊,她还那么年轻,自己应该救她才是,可是等有了这个念头,再付诸行动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吓得双腿发抖,根本感觉不到腿部的存在,无法迈出这一步!

蒋小竹最后还是得救了,但救她的不是宋槿画,而是恰巧赶来的赵延聆,宋槿画就在一旁呆呆看着他纵入水中,片刻过后,拉着早已昏厥的蒋小竹从水面出来,接着院中一片慌乱,几个丫鬟家仆急急奔走去找郎中,赵延聆抱着蒋小竹没了知觉的身体渐渐离去,从始至终,赵延聆都没有看过一眼傻傻站在一旁的宋槿画。

其实就在那一刻,她早已经吓得傻了,等到反应过来,她开始担心那个之前在水里好像没了知觉的红衣女子,那片红衣,那样刺眼,会不会就此去了

“夫人”小鸢在一旁唤道,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刚哭过一般。

“嗯”待宋槿画反应过来,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跌坐在地上,只不过一会功夫,双腿麻痹的动也动不了。

小鸢扶着宋槿画从地上起来,捏了捏双腿,想尽快缓解过来。或许是急于想知道那个女子的情况,她强行扶着小鸢一瘸一瘸的往前走,站在蒋小竹屋外,宋槿画就看见赵延聆和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男子攀谈着什么,看着赵延聆的眉头似乎平展了许多,她也总算安心了,看来还好抢救及时,要不然真是一缕芳魂魂归他乡了,等到那个大夫朝着赵延聆行了一礼后离开,宋槿画才走了过去,见到她,赵延聆微微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冷淡“你来做什么”

“哦”宋槿画晃了晃脑袋,满不在意的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的蒋姑娘死了没?”

“她只是昏迷,大夫瞧过了,还好无事,你呢?是不是有点失望”赵延聆语气依旧冷的像是寒冬腊月飘零的大雪。

宋槿画略思索一阵,好像了悟似的,点了点头说的很有理“听你这样说我好像是有点失望哦”

“你”赵延聆突然抬眼,眼神里满是愤恨,有些不可思议的望了她一会,才开口说道“阿槿,你怎么变得这么狠毒,一条人命,对于你这种富家小姐来说,是不是根本算不了什么”

宋槿画长长吸了一口气,尽量吸回眼里快要落下的东西,声音有些颤抖“你心里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他反问“听下人说,你和小竹在池塘边纠缠,小竹落水是不是跟你有关”

宋槿画摊了摊双手,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这种事情可不是乱猜的,是她自己不小心脚滑,与我何干”

“最好是这样,但是你就在旁边,你可以救她的,但就是因为你的任性,你就打算活活看着小竹淹死不成”赵延聆声调提高几分,惊得连树上的鸟儿也各自飞散。

“如果你这样想,那就是这样了”宋槿画轻描淡写说道,接着朝屋里瞄了一眼,却被赵延聆侧了身子挡住。“这次算她命大,没死成,下回,还要烦劳相公看牢她不是,万一下次不是落水而是跌落山崖呢?”

“啪”措不及防,赵延聆朝着宋槿画诓了一掌,宋槿画身子贴在墙上一只手抚着脸颊,很痛,的确很痛,连同心里的痛一同撕开,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相公,是自己一眼就瞧中的人,宋槿画突然想起四年前那场中秋家宴,满堂宾客不乏气质相貌突出之人,可她偏偏一眼就瞧见了他,当时就想,或许这就是人常说的缘分是不是。

可就是那个自己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瞧见的人,毫不留情打了自己,宋槿画扶了窗棂站稳,自己从小在父亲掌心中长大,不要说打了,就连骂父亲都舍不得骂,可是他那是自己的丈夫却打了她。

“你走吧”赵延聆双手抖得不停,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只好狠狠握住“小竹她还需要我来照顾,你最近最好不要来了”想了想,转身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没了知觉的女子继续说道“我不想你再伤害她”

宋槿画默默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可就在转身那刻,一滴泪,落入衣角,渗入衣间,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刻,其实真的想救她,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七岁的时候,由于贪玩,不慎落入自家荷花池,那次意外,使自己终身忌水,自己也不会水的,可他从来都不知道。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院子里的叶子又落了一层,小鸢执着扫帚在院子里扫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将满地的落叶扫成一堆一堆的,擦了擦汗,转过身对着坐在栏杆上的妇人甜甜一笑“夫人,秋季风寒,快回屋里坐着吧”

宋槿画双手抱着膝盖,身子往柱子上靠了靠,十几天了,都没有再见过赵延聆,这个后院,除了一些婢女进进出出,唯一陪着自己的就只有小鸢了,不知觉阖了双目,头向后靠了靠,将整个人完全依附在这冰冷的木头上,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张开双目,望了望天,层云密卷,秋气风凉,院子里的树叶都落了一半。

“少爷,最近在忙什么?”不经意,心里最想念的还是那个人,那个她的丈夫,那个她一眼就瞧中的人。

“少爷,他”小鸢欲言又止,双手抓着笤帚,紧张的满是汗水,心里想着要不要告诉夫人实情,如果告诉了,夫人未免又是一阵伤心。

宋槿画淡淡扫了一眼小鸢,凭她多年对小鸢的了解,,多少也猜出实情,不由自嘲一笑“你尽管说就是,还怕你家夫人我做出什么看不开的事情吗”

“少爷他”小鸢憋红了一张脸,半晌才吞吞吐吐说道“少爷前些日子一直照顾蒋姑娘,昨天”小鸢说的更小声了“昨天还听前院照顾少爷的阿红姐说亲眼见少爷教蒋姑娘学画”

“是吗!”宋槿画漫不经心应了一声,那语气就像是无聊说着家常。

小鸢看着宋槿画一脸平静的脸色,涟漪不惊,越静反而有种超乎常人的恐惧,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会何时爆发,想了想继续说道“夫人,你莫要生气,少爷也就图一时新鲜,新鲜劲一过,还不立刻打回原形,夫人可是赵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身上还有赵氏祖传的玉,那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要不是小鸢提起,宋槿画还真忘记了那块玉坠,伸出手在腰际模索,将那玉吊在指节处,那块玉是在他们成亲那刻,赵延聆亲手交到她手里,他说“这块玉,是赵家祖传的,是块宝贝呢,母亲临终前说一定要传给赵家未来的女主人”那玉碧绿碧绿的,通透亮泽,是块古玉呢,人常说玉是有灵性的,戴在身上的时间长了,吸收了人体上的温泽,玉也变得灵透起来。

“是啊,还有这块玉呢,可是又有什么用”宋槿画仔细收好玉坠,喃喃说着。

小鸢急得都快哭了,照顾她十几年,从那个温暖富丽的宋宅到如今这个冰冷的宅院,都从未见过宋槿画这样失神过,那种眼神空洞,就像是死人一般迷茫灰白。

“夫人,实在不行,咱们回去吧,好不好”小鸢哭着抱着宋槿画的身躯轻轻摇晃,试图将她的神思摇回躯体。

宋槿画浅淡一笑,拍了拍一旁的小鸢,无奈说道“回家吗?我嫁到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她抬眼扫了一眼这空荡荡的院子,深吸一口气,说的有些若无其事“如果我现在回去,宋家的人会怎样看我,旁人又会怎样看赵家更何况”宋槿画顿了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初嫁到赵家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不管怎样是不能后悔的”

小鸢点了点头,趴在宋槿画怀里,现在,能够陪在夫人身边的只有自己了。

十月初,日子过得真是快,宋槿画一人在院子里赏花斗鸟,无聊的时候就找些书籍来看,自小家里就给她寻了镇上最好的先生,所以琴棋书画也算略通一些,原来一个人这样漫无目的的度着日子还真是快,看着太阳从东升再到西落,再盼着月亮露出枝头,一夜无眠,又是一天过去。

午后漫步,或许是神游思至,不知觉竟走到了那棵院子里最老的枣子树下,那秋千还在,只是枣子树已经叶落殆尽了,就像是那秋千上的主人,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宋槿画轻叹一声,转过前排瓦房,又来到那片小池塘,刚要走进,恍惚看见那个自己思念已久的身影,如果现在走近他,会不会和他化解这一切,可是刚有了这个想法,就看见赵延聆身旁还有两个人,一个就是蒋小竹,还有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一身锦衣华服,那人看的很是熟悉,可宋槿画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小心翼翼躲在墙角,偷偷看着三人,不知道说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惹得赵延聆开心大笑,原来他也有开心的时候,宋槿画心里又想哭又想笑,笑是因为他开心,哭的是为什么陪他开心的不是她。

再次回过神来,宋槿画似乎发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就是那个华服锦绣的男子,四目相对,如电光火石般径直射来,宋槿画躲在墙后,有些吃惊,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偷情被人捉住似的,她拍了拍脸颊,伸手抽离仍露在外面的一片裙角,转身离去。

款款行至自己居住的小院,宋槿画才想起来,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就是当地很有名气的大画师韩宁,赵延聆有机会成为画师的那个伯乐,如果赵延聆结识了他,那岂不是离他梦寐以求的画师更近了一步,想到这里,宋槿画心里突然舒畅起来,看他和韩宁的关系,该是相谈甚好吧,如此说来,对于赵延聆也该是件庆幸的事情。

但是她却不知道,那个韩宁的到来,才是她真正悲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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