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醉之两生皇后 翠袖拢得几多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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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月有余,纯裕太妃斋戒完毕,起驾回宫。我也一早就洗涮完毕,坐在自己的轿辇中,随着那一行车驾离开护国寺。过了长街,离皇宫就近了。我闲闲拨弄着指上的绿玉戒指,一路上心里却在默默勾勒着元景新宠的模样,直到听礼官喊:“落轿!”

我不等宫女来打帘子,自己探身掀开帘子,见元景与沈凌烟已经快步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搀扶着纯裕太妃,便放慢了步子,带着清念缓缓跟在后头。元景在前面,忽然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只淡淡一笑:“回来了。”

我弯起唇角,轻轻颔首。沈凌烟亦偏过头扫了我一眼,竭力掩饰着的快慰之色在眼角眉梢露出些许端倪。自我册封以来,元景终于又有了女人有了孩子,我不再是专房之宠。牵着清念的小手,放眼望去,想知道究竟是谁得蒙天恩承雨露。环视一周,所见皆是熟人,自然,她也是熟人,一个与我姐妹相称之人。她站在杨秋宜身后,一身香色软缎衣裙,迎风静静而立,仿若一丛虚竹。

孟罗绮!元景新封的采女!我昔日的姐妹!为什么是她?**有佳丽三千,为什么偏偏是她而不是别人?

芙蓉榻,鲛绡帐,倦抑西窗,闲敲棋子,有种微醺之感。拈着棋子的手被人握住,我抬起头,元景看着我,温柔含笑:“不高兴了?”

我勉强一笑,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怎会呢?三郎膝下子嗣不多,至今也只有清念一个公主,本就该如此。只是赶了一日的路,觉得身上乏得很。”

元景淡然一笑,继续下子。

翠荷悄行至身后:“昭仪,水已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我低声应了,放下棋子起身往偏殿来。一头青丝以墨玉簪子尽数盘于头顶,褪去层层衣衫,通身置于温水中,百合香的味道混着浴桶中花瓣的香气,萦绕在身畔,先前的忧思愁绪似乎也淡去些许。我看着一旁撒着花瓣的翠荷:“她是怎么回事?”

翠荷听我发问,立刻面带不悦:“那个孟采女当真不是个省事的,表面上与昭仪姐妹相称,背地里却如此行事。昭仪随太妃娘娘出宫后,皇上未曾召幸嫔妃,也不曾到各宫安歇。那日皇上正在殿内批阅折子,石总管又不在跟前,奴婢去御膳房拿皇上的银耳红枣汤,孰料回来时便有两个内监拦住奴婢,只说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

“第二日她便成了采女了?”

“那倒没有”,翠荷往浴桶里撒了几把花瓣:“奴婢在殿外一直等到清晨,皇上早朝去了,奴婢才进去。刚进入内殿,她便匆匆跑出去了。原本皇上已经忘了这档子事儿,可过了一月,她只说身体不适,月信也没来,太医说是怀孕了,皇上才不得已封她为采女,赏了柳风轩给她住。”

翠荷又笑道:“不过听说赵昭容隔三差五便去柳风轩闹上一场,赵昭容住得近,位分又高。她也奈何不得,皇上政务繁忙,自然顾不上这些小事。皇贵妃也只是略训斥了两句,并未严加惩戒。”

赵昭容性子直,耳根子又软,禁不住人家挑拨,只怕孟罗绮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呢。现下又怀着身孕,不知羡煞多少人的眼。我不由叹息,君王恩宠不过如那草叶上的露珠一样朝来暮去,你既早已看透,还曾规劝于我,为何如今你也如此选择?

自水中掬起一捧花瓣,明艳的色彩与刚采摘时别无二致,然而曾经的芬芳却已溶于水中,所剩无几了。孟罗绮,你身上那股子冷傲清高又能持续到何时?

令我颇为惊讶的是孟罗绮虽怀着元景的骨肉,而且可能是他的长子,元景对她却颇为冷淡。例行封赏一律没有,更不曾踏足柳风轩一步,似乎早已将她忘却。我婉言规劝,元景只是淡漠一笑,不置可否。

过了两日,我只得从库中挑选出些珍贵药材,又命御膳房做了些精致点心和酸梅蜜饯,自己带着翠荷去柳风轩看她。柳风轩虽地势偏僻,却是依水而建,环境雅致,门前植有垂柳随风轻舞,故名柳风轩。

刚至门口,便是一阵瓷器破裂声,看来我当真是来着了。快走两步,听赵昭容道:“平日里与童昭仪倒是姐妹情深,想不到背后竟如此狐媚,趁着童昭仪不在···”

我推门进去:“多日不见,昭容妹妹越发清减了,焉知不是操心太过的缘故?皇上与贵妃娘娘健在,赵昭容何必亲自训诫宫嫔?若因此多生白发,倒得不偿失!”

赵昭容正坐在正中,眉宇间俨然一宫之主的架势。孟罗绮屈膝拘着礼,前几日见过的小宫女白芷正在地上跪着,面前是一直碎裂的青花茶盏。赵昭容见了我,明显惊了下,因她与我同居九嫔之列,所以只行了个平礼:“请昭仪姐姐安!”孟罗绮和白芷也忙回身见礼。

我忙扶住她,口中的话却是向着别人:“有身子的人就不必拘着礼了,你这月复中龙裔若有损伤,谁担待得起?”

孟罗绮直起身子,面色微微苍白:“多谢昭仪。”

我笑着拉她坐到榻上:“什么昭仪不昭仪的?你册封前便与我姐妹相称,如今真成了姐妹,你倒肯唤我昭仪了”,一边说,一边瞟了赵昭容的不忿之色:“宫中难得有添丁之喜,皇上心里也高兴,所以急着教本位送些东西来,让本位转告你务必好生养着。最近感觉如何?害喜厉害么?”

孟罗绮面色才恢复了些红润,眼中隐隐含泪,低头道:“嫔妾最近感觉还好,现在也还不到害喜的月数,多谢皇上与姐姐记挂着,嫔妾感激不尽。”

“你此番若能一举得男,日后的晋封自是少不了的。即便不是皇子,若能为皇上诞下个公主也是好的,清念正好缺个玩伴呢!”

孟罗绮含羞低下头,只是绞着湖蓝色百褶裙。我侧过头看了眼赵昭容:“昭容若无事,就先退下吧,也让本位和妹妹叙叙旧”,赵昭容不情愿的躬身施了一礼:“妹妹告退。”

“多谢姐姐方才为我解围”,赵昭容一出去,孟罗绮便急忙起身道谢。

我伸手拉住她,淡然道:“身子不便,何必拘礼?若有闪失,本位也担待不起”,无论怎样,她月复中怀的毕竟是元景的子嗣,我都要让他平安健康地来到这个世上

“如今时日尚浅,不碍事!”孟罗绮又低头道:“妹妹知道此事对不起姐姐,妹妹不敢祈求姐姐的原谅,但求姐姐不要因为妹妹的事挂怀!”

“我并不曾生你的气,**女人向来不安分,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宫中多怨女,红叶竞漂流!你劝我的话我至今记得,转眼间,你却做了从前不屑于做的事,我实在不能理解!”

孟罗绮抬头看我,欲言又止,眼眸中含着掩饰不住的沉痛:“事已至此,妹妹还能再说什么呢?怨只怨妹妹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如今木已成舟,前尘过往已不可追!妹妹只愿姐姐多多护佑妹妹一些,让妹妹以残破之躯,在这宫里苟活至死!”说罢又跪了下来。

我拉着她起来:“妹妹不要如此,心思郁结对胎儿无益”,我强笑道:“如此也好,以后你我姐妹长相往来,我在这宫里也算不上孤独了!”

“姐姐不嫌弃妹妹,便是妹妹的福分了!”

我环视四周,只见阁中雪洞一般,黄杨木雕花桌上的青瓷花瓶里插着几朵带着露珠的雏菊,旁边的青铜香炉朴实冷寂,一应床榻被褥也是极其普通的面料。

宫里有孕的妃嫔,有几个不是绫罗绕体、金玉满堂?如今孟罗绮有了身孕,生活尚不如在尚宫局女官!

回去之后,我命人从库里挑出些上等贡缎并一些古董器具,着石泉带人送去柳风轩。过了半晌石泉回来回话说孟采女叩谢昭仪赏赐,不胜感激!

我点点头,继续翻阅着书卷。刚好此刻元景回来,随口问了句,我便如实相告:“柳风轩本就偏远,又弄得寒窑雪洞似的,给一个采女住着实在不像样子!”

元景掀起明黄色袍子,在御座上坐下,似笑非笑:“昭仪倒是贤惠,如此一来倒显得朕苛待**了!”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翻书:“没人说皇上苛待**,嫔妾更没这胆量!虽说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但若皇上自己觉得好,自然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元景拿过桌案上的青玉云龙纹碗盏,微抿了口新进贡的洞庭碧螺春,轻声道:“朕这样做自有朕的道理,以后你自会明白!”

我冷笑:“明白与否又有什么要紧,皇上怎会有半点错处?天心难测,嫔妾本是草木之人,能明白些什么呢?”

元景皱了些眉头,沉声吐出两个字:“雅儿放肆了!”

我仍旧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嫔妾放肆又不是头一回,怎的这次皇上就受不得了?可见人心之变难以预料,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不好的时候怎么都不好。”

元景双眉蹙得更紧:“朕不过说了几个字,倒惹来你一大篇话!”他将手中碗盏顿在桌上,拂袖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双手抖了下,手中的书本掉落在地。

次日清晨,我命翠荷收拾了东西,以照顾长公主,侍奉太妃为由,搬入宁德宫明仪殿。元景正在床边看书,听我说完,沉思半晌不语,算是默许。我躬身施礼:“如此,那嫔妾告退了。”

“你这性子···”元景欲言又止,轻叹了声:“也好,你去吧。”

“母妃,你来了!”清念正在埋头写字,见我进来,嬉笑着扑过来撒娇。我笑着捧起她的小脸:“以后母妃天天陪着你,给你做点心,教你读书写字,哄你睡觉,你说好不好呢?”

清念尚不知大人的世界里都发生了什么,只连连叫好,稚女敕的笑脸上带着满足与依赖!我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皇城如此之大,或许我真正拥有的,也只有我的女儿而已!

孟罗绮匆匆来时,我刚给清念梳完头发。“好端端的,姐姐怎么就从偏殿搬回宁德宫了呢?”孟罗绮绞着手中的罗帕,很是局促不安:“若是因为妹妹的缘故,使皇上与姐姐有什么嫌隙,那我···”

我无谓的笑笑:“哪有宫妃常住乾阳宫的?天子恩德,众姐妹也该雨露均沾才是,哪有我一人独大的道理?”

“可是···”

“我与皇上并无嫌隙,只是惦记着长公主无人照料罢了”,我看着一旁睁大眼睛看着我们聊天的清念,笑道:“眼下妹妹也有了身孕,将来的日子也好打发了。”

听我说到这里,孟罗绮顿时面色绯红,似乎更加不安,面上更是欲说还休的神色。我只当她心里内疚,也不与她继续这个话题,一面命翠荷上点心,一面笑道:“光顾着说话了,才叫小厨房做了些点心,偏巧妹妹这会子就过来了,也一同用些吧。”

翠荷板着脸,带着两个宫女端着红木雕漆托盘走上来,将冒着香甜之气的点心一碟碟摆好。我知道翠荷因我而心里怪罪孟罗绮,便打发她下去休息,与清念孟罗绮一同用点心。清念吃得津津有味,孟罗绮却不大动筷。我知她可能害喜,便叫人上了酸梅汤来。她端着盖碗慢慢喝着,我笑道:“酸儿辣女,妹妹现在就爱吃酸的,可是个好兆头,这一胎定是个皇子!”

孟罗绮笑了下,唇角的弧度里似乎含了一丝苦意:“可妹妹到希望是个公主,日日给长公主作伴。”

皇子不同于公主,即便不受宠爱,也会卷进夺嫡纷争。她月复中所怀若为长子,难保不成为众矢之的。我笑笑:“本位看这孩子会是个有福气的,妹妹放宽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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