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醉之两生皇后 掌上珊瑚怜不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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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天反而一天冷似一天,呼啸的北风夹杂着墙头枝上的残雪肆虐在各宫各院,那殿角飞檐上的铜铃似乎也被冻住,不似往日那般响得清脆。原本我的腿已经无碍,元景却仍执意要我过了上元节便回灵泉宫调养,待春暖花开之日再回宫,又特许清念陪我同去。我想起曾听沈凌烟说过他素有腿疾,阴雨天气便会作痛,我倒不知这病是何时落下的,问他时,他便顾左右而言他,问多了,便只说“人食五谷,什么病不能得”来搪塞我。我知他一向口风甚紧,便是追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也作罢。

日间无事,便围着张狐裘坐褥倚在罗汉床上,摆弄着手上的一串玲珑珠络,抬眼看看坐在对面的如馨。自回宫以来,这明仪殿便成了如馨每日必来之处。心下虽嫌恶,却也少不得做做面上功夫,只是日日如此,便是应付也应付得乏了。换了个姿势靠在软枕上:“妹妹近来气色上佳,皇上见了定会喜欢!”

如馨身着宝蓝色滚金边外裳,,安静坐在对面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茶盏,听我的话,无意识的抚着自己的面颊,微笑道:“妹妹哪里及得上姐姐?姐姐一直颇得圣宠,皇上又亲赐灵泉宫给姐姐调养身子。妹妹入宫前便听说灵泉宫专为帝后闲时休养,里面引得温泉环绕,百花齐放,宛如仙境,妹妹还未曾去过呢,真是羡慕姐姐的好福气!”

我揉了揉鬓角:“妹妹说笑了,如今妹妹正得宠,只消与皇上一说,便没有不成的!便是皇上不允,妹妹就留在宫里多多侍奉皇上也是好的。”

如馨含笑不语,忽然吸了下鼻子:“咦,姐姐屋子里不见一个熏炉,却有一股天然的香气,清淡幽雅···”

恰巧碧芙端着一盅血燕燕窝进来,便抢先道:“昭仪用的并非宫中寻常香料,而是皇上钦赐的荼芜香。无须熏炉,只将此香浸入地下,土石皆有香气。昭仪只撒了半匙在地毯下,便满室幽香!”

我见如馨渐变的脸色,心有些不忍,碧芙一心为我,我更不忍苛责于她,遂向碧芙道:“本位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你去瞧瞧长公主,看看她那里缺什么不缺。”碧芙虽不满,却也去了。我看着她出门,向如馨微笑了下:“本位御下无方,妹妹见笑了!”

如馨强笑道:“无妨!”她拿绢子擦了下嘴角:“这荼芜香原是产自波弋国,十分珍贵,每年所进贡至多也不过十盒,而今年才只有一小盒,皇上独独赐予了姐姐,果然皇上还是最疼姐姐!”

我抬眸看她:“妹妹怎知今年波弋国进贡的荼芜香只有一小盒?”

如馨一怔,剪水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面颊白了下,神色更显得不自然:“不过是前日去领月例时,无意中听旁人说了一嘴罢了!”

我低头一笑:“如今妹妹深得皇宠,怎的每月月例也要亲自去取,六尚局也不差人送去!”如馨尴尬的笑笑,不再言语。

被烦扰了几日,终于迎来了上元节。

宫中过上元节一向比除夕要热闹,皇宫各院张灯结彩,华灯如昼。明仪殿也装饰一新,十六盏紫檀框架玻璃内壁彩绘和合二仙双层落地宫灯从殿门口一直延伸到昭仪宝座前。且上元节素有送灯习俗,因“灯”与“丁”谐音,所以众嫔妃也命各司做些来送人。那灯或是纱绢糊成,或是牛角片做成,其中有花篮式、双鱼式、盘长式、方胜式,皆做得十分小巧精致,点燃之后分放在各处,恰如春来百花齐放。

元景也早早命人送来一对大红流苏穗子的八角琉璃宫灯,又用碧绿翡翠与粉晶石镶嵌出莲生并蒂的花样来,不仅漂亮珍贵,我更爱那莲生并蒂花样的好意头,因此舍不得挂在别处,便令碧芙找来门外伺候的内监为我挂在寝殿里。又担心那内监毛躁,便站在下面看着,碧芙也嘱咐道:“当心些,别弄坏了,那可是皇上独独赐予昭仪的,万不能有一丁点儿损坏!”

那内监笑道:“姐姐请放心,奴才年幼在乡下老家时也惯常爬树上墙,如今这梯子踩得稳,定不会摔坏了昭仪的宝贝!”说话间已挂好了一盏,他又挪动梯子,不出一会儿功夫,将另一盏也挂好:“昭仪觉得如何?”

我只看着那灯,并未留神他的话。碧芙便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笑道:“这是昭仪赏打酒买点心的”,那内监接了银子,磕了头便欢天喜地去了。碧芙走过来搀扶我:“昭仪且先坐下歇一歇吧,待会儿阖宫宴饮,皇亲贵戚皆要到场的,昭仪也该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才是!”

我犹自仰头看着那对宫灯,被她这一动,觉得颈肩酸痛不已。揉捏了半晌,便随她坐下,在盒子里面挑拣着首饰,忽然门上的小宫女进来回说太医院孝敬了盏灯给我。我心下疑惑,瞬间又清明,果然,传进来的小内监提着盏朱红色圆形宫灯进来:“奴才给昭仪请安,昭仪万福金安!太医院萧太医托奴才将这盏灯转交给昭仪,叩谢昭仪对他的扶持,并恭祝昭仪元宵大吉!”

我接过那灯,凑到烛台边细细一看,果然里面隐约有兔子的轮廓,心不由刺痛了下。萧染,你这又是何苦?我已经受封为他的昭仪,此生注定与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为何你总是不肯放手?定了定神,自妆奁中挑出一串珍珠手串给他:“劳烦你去跟萧太医说,难为他想着本位,这手串是以上品东珠穿就,具有安神定惊、明目去翳、解毒生肌等功效,就赏了他罢!”

待那内监走后,我将灯搁置一旁,淡淡道:“屋里也无处挂了,收进库房吧”,碧芙着人将灯收好,为我梳着发髻。清念提着两盏小花灯,兴冲冲跑进来:“母妃你看,如意姐姐给我扎的花灯好不好看?”

我拉过她着她的小脸,宠溺的笑着:“好看!待会儿母妃带你去看花灯,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呢!还有灯谜,若是猜对了,父皇可是有赏赐的!”

待穿戴完毕,因惦记着殿中的灯火花烛,便留下碧芙看屋子,携着清念上了外头的暖轿往昭阳殿去。上元节的宫宴与除夕不同,除夕中午只有家宴,而晚上则是沈贵妃带着众嫔妃并各诰命夫人在合欢殿宴饮,元景带着宗室贵戚在昭阳殿开宴。而上元节晚宴则是元景带阖宫女眷以及诸位诰命夫人在内殿,在京宗室子弟以及外戚在外殿。虽离得远些,却也是团圆之意。也正因为人多,所以一言一行皆要小心谨慎,不可行差踏错,以免遭人非议耻笑!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烦躁,那赏灯的雅趣儿也失了几分。

暖轿晃晃悠悠半晌才停下,昭阳殿此刻已收拾停当,门口的花灯将黑夜照耀得如白昼一般。清念看着那一片花灯,开心得手舞足蹈,她忽然指着一旁一个男孩子手里的花灯:“母妃你看,那个哥哥的莲花灯好漂亮!”

我侧过头一看,那男孩子正专注地观赏着一盏盏花灯,他手里提着的那盏更是有趣,粉女敕纱绢堆成莲花状,银红色八角宫灯上绘着几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难怪清念喜欢。我弯柔声道:“等会儿里面还有更好看的,清念喜欢哪个,母妃便将哪个摘下来给清念玩,好不好?”

清念乖巧的点点头,却仍旧眼巴巴的看着那男孩子手里的宫灯。正要拉着清念进殿,那男孩子却已瞧见了清念,便走过来大方将手里的宫灯交到清念手里,声音清朗:“你既然喜欢,我便将这灯赠与你吧!”

清念接到灯,又惊又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我见那男孩子生得白净俊俏,宝蓝色长衫十分整齐,面色沉稳,心里倒也喜欢,遂问道:“这灯你自己不喜欢么?为何要送与她呢?”

他安然答道:“母亲从小就教导我,不与女子相争,凡事谦忍几分,于人于己皆有裨益!”

我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又觉得好笑,细细品味他的话,又甚有道理,便问:“你母亲是?”

凑巧此时一旁走过一个端水的内监,见了我忙过来拜见,那男孩子方知我的身份,从容参拜:“莫轩参见童昭仪,昭仪万福金安,长公主金安!”

我忙扶他起来:“你叫莫轩?可是护国公莫家的?”

“他正是护国公的孙儿,妹妹向来喜好清静不理世事,难怪不认得!”

我回过身,见沈凌烟扶着绿婵的手徐徐走来,俯身行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沈凌烟面无表情:“妹妹请起吧。”

我直起身子,沈凌烟却看了看周围,漫声道:“这灯是好看,只是不及妹妹的那盏!”

我只当她是因元景赠与我两盏莲生并蒂的琉璃宫灯而心生醋意,也无意在这冷风口里与她纠缠,便敷衍道:“嫔妾位分不高,原也不该享有如此贵重之物,娘娘若喜欢,嫔妾就着人给娘娘送去吧!”

沈凌烟竟蓦然一笑:“本位岂会为了区区两盏灯而着恼?妹妹真会说笑!”她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不过萧太医赠与妹妹的那盏灯当真是别致呢!岂知那灯里面除了一个兔儿爷,还有萧太医的一片心意呢!”

我听了这话,登时如听了咒语一般,身上面上时而冰冷时而潮热,一颗心里面竟如揣了个小兔子般惴惴不安!她怎会知道?想来她的耳目已遍布阖宫,众人一言一行皆在她掌控之内!一方面不禁哀叹,此事沈凌烟一旦知晓,必会有关于我与萧然的传言流出,元景对此定然也是心存芥蒂的,加之流言纷纷,三人成虎,元景···

眼前昭阳殿里繁华一片,各色花灯辉煌灿烂,灯下的红笺上由元景亲笔御书着灯谜,又准备了些玉坠、荷包等新巧玩意儿打赏给才对灯谜之人,欢声笑语,热闹非常!那个护国公的孙儿莫轩倒是猜中了两个,得了嘉奖,令众人羡慕不已!

因先帝诸子大多年长,各自前往封地就番,元景命他们不必入京朝贺。诸王们得令,便各自上表恭贺上元佳节,也遣使送了珍贵礼物。别的倒还罢了,唯有广陵望元兴进贡的一株珊瑚树,高有六尺许,颜色赤红如血,条干硬朗,光耀夺目,十分罕见。元景十分喜爱,猜过灯谜之后,便将其安放在殿中的紫檀架上,与众人同赏。

东西是好,只是我怀着心事,总是有些神不守舍,以致频频失态。后来实在有些坐立不安,便起身施礼道:“皇上,嫔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元景点点头,又唤过石泉,向众人道:“顺恪太妃为广陵王生母,纯裕太妃自朕襁褓之年躬亲抚养朕。两位太妃年高有德,如此稀罕物件,自当与两位太妃同赏才是”,众人一听,齐齐称赞元景纯孝。元景看向石泉,道:“你且随着昭仪将这珊瑚树带到宁德宫去请顺恪太妃与纯裕太妃一同观赏”。

石泉应了,着两个内侍小心翼翼抬着那珊瑚树跟在我轿子后头。围着厚厚的大氅窝在暖轿里,有些昏昏欲睡,待暖轿停下方清醒过来。下轿之时,却见石泉带着两个内监抬着珊瑚树已跟到了这里,不由疑惑道:“石总管怎么跟到这里来?皇上不是令你将这珊瑚树送与太妃赏玩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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