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四月十二日。
荣惠莞尔,侧头含笑,余光却掠到不远处的崔知玉。她一张俏脸寒霜,冷冷的看着顾梓榆,荣惠不由微微颦眉。
荣惠并没等候过久,内监唱报的次序是按位分而来,孙双阳、崔知玉之后便是她。
“正六品华良媛赐居静安宫。”内监声音尖锐绵长。
去到静安宫,颇有些周折,从外至内要途径数处宫落,最后还要途经一池湖水。湖边设有水榭亭台,岸边是簇簇春花,笼着茵茵绿树,景致甚是怡人。
领路的宫人带着笑道:“这是玉湖,若不是方才春雨刚过,这会子若静下来,便宛若碧玉。”说时,她近前来压低了声音:“天气若好,陛下就很喜欢来走走……”
荣惠微微颔首,芝兰便含笑往宫人手里塞了一只荷包。
宫人不动声色收入袖中,又继续细细介绍起沿路的一草一木来。待真到静安宫,芝兰已经递了不下十个荷包,让荣惠颇有些膛目,幸亏有备而来。
静安宫虽然位置稍显偏了些,荣惠却甚是喜爱,还未曾进去,她便闻到阵阵桃香袭人。
院中廊前果然栽种桃树许多株,因是老树新芽,开得也算不得花团锦簇,却胜在迎风展颜,雨后的天边有一道彩虹,五光十色的映在桃花的之上,明如旭云朝霞,掩映假山迤逦,在静安宫这曲廊飞檐中,别具一番妖娆风姿。
雨过天晴,荣惠看着这些桃花,心里也渐渐欢喜起来,
她喜爱这桃花,是因为桃花寓意宏图大展,而此处的株株桃花,却是皇帝记得她的桃花。
这静安宫是处两进两出、四合院似的宫落,正殿名宜然堂,堂后是花园和小池,池中锦鲤数条。两边是东西配殿,南边是伴风阁,植以青竹丛丛,可供消暑。正殿、两厢配殿的前廊与伴风阁的后廊相连接,便成就静安宫整个宫落。
荣惠所居的静安宫其中的正殿宜然堂,数个内监和宫女已经迎了出来,少不得又是一番贺词和恭维。
“奴才是宜然堂正七品首领太监,原叫马华安,却是冲撞了小主之号,恳请小主为奴才赐名。”为首的内监穿着青色袍子,他二十好许岁,生的白胖,一笑眼睛就成了条缝,他行了礼道。
荣惠见他生得富态,笑着点了个名:“便叫富安吧。”
“富贵荣华,谢小主赐奴才新名!”马富安喜盈盈的告了谢。
宜然堂里的掌事姑姑喜善也是二十好许岁,正七品典范宫女,生的高挑削瘦,脸上的笑容却是温和宜人,让人有了亲近感。
荣惠少不得问出些来龙去脉,这马富安原是御膳房里的,而喜善先前有在孝嘉皇后宫里当过差,孝嘉皇后便是章皇后。那四个小内监和小宫女则多来自底层,只十三四五岁的样子。
“这静安宫主位是?什么时候前去请安?”荣惠接过玉树递过来的香茶,问道。
毕竟朱文烨已经选秀过一次,才过两年过,应该还活下不少。何况朱文烨即位的时候年岁也不算小,为皇子时应该也有不少侧妃侍妾才是。
马富安却是一笑,道:“小主,您就是这宫里主位,这静安宫里头还没旁的小主呢。”
荣惠轻轻“哦”了一声,喜善却是补充道:“小主,先头只住过襄婕妤,眼下却只有小主住着。不过此次选秀中选小主不在少数,若再有其他小主入住静安宫,也是有的。”
喜善回答得妥帖,荣惠赞赏的点了点头,马富安见状讨好道:“小主,便再有其他小主入住也无妨,谁不知道,此次选秀里头得封最高的便有小主一份。再来旁人,那也是来向小主请安的。”
普通的一个意思叫从马富安嘴里说出来,却也多了一分喜气,荣惠忍不住笑了,摆了摆手。芝兰便将准备好的银元宝,一一赏了马富安和喜善,以及下头那些小内监小宫女。
果然,不多时,荣惠这屋里的人正收拾着箱笼时,便听得院中有些喧嚷。想来是真有其他小主入住这静安宫了,荣惠微敛眉头,希望静安宫真能静安才好。
“小主,您瞧,这桃树虽有些老,但桃花却开的尚好。”玉树捧着一簸箕桃花花瓣进了内殿,隔着水晶帘子,荣惠躺在拔步床上都闻到了桃花特有的芬芳。
荣惠捏了一块家中准备的软糕入口,带笑问:“喜善,这桃花是何时栽种的?竟就有了老态?”
喜善一边上前为她拭手,一边道:“并不算久,原是襄婕妤载的,不过久无懂这些的宫人打理,便长的越发颓唐了。”
荣惠听出了一丝异样,挑起眉,似漫不经心的问:“襄婕妤晋位很久了么?如今她赐居何处?”喜善脸色一滞,荣惠装作不见,只接着道:“襄婕妤也喜欢桃花,说不定我也能同她讨教讨教桃花的妙处来……”
“小主。”喜善忽然打断了荣惠的话,顿了顿道:“襄婕妤已经没了。”
荣惠眼微微眯起,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得马富安在外禀道:“小主,卫贵人和何美人来给小主请安。”
荣惠咽回话头,缓缓起了身,芝兰熟稔的帮她理了理衣裳。玉树则为荣惠插入一支攒珠累丝簪子,为玉颜添了一丝辉光。荣惠也很知道第一印象的紧要,如职场,这就是见直隶下属,得威严气派,镇得住场子。何况,这两直隶下属还兼着舍友。
卫贵人和何美人都是十五,一个着碧一穿粉,一个生的小巧玲珑,秀目盼盼樱嘴微合,一个高挑艳丽,深目高鼻红唇皓齿,倒也相印成趣。
请安之后,何美人便带笑上前道:“早听说华良媛是除了贤良媛、丽良媛之外唯一的得了陛下亲口封号的小主,今儿见了,果然是人如其名,花容月貌。能和良媛姐姐居于一处,是妹妹福分。”
荣惠听了这么一大篇恭维,虽然还维持着端庄不乏亲切的笑容,其实只觉耳边聒噪。而且,看着何美人压在卫贵人前头说话,荣惠有些好奇卫贵人的反应。
可惜卫贵人丝毫没显出任何不妥的意思,一脸羞涩的笑容,略说了几个字,就只知道点头称是了。
如此,何美人便再开始夸夸其谈,先是恭维荣惠容貌,再是恭维荣惠家世,然后恭维荣惠女红德仪……荣惠听得皱眉,何美人目光一亮,荣惠心里一喜,何美人却奉了茶继续恭维。
直到荣惠轻咳了一声,喜善则上前欠身道:“两位小主,良媛小主有些不适。”
何美人一点也没会出深意,反而一副急切的模样,嘘寒问暖。倒是卫贵人面色有些红,呐呐道:“良媛姐姐好生修养,妹妹便不打扰了。”
何美人见卫贵人走没了影,又见荣惠意趣缺缺,这才有些讪讪起来,却也不见尴尬,落落大方的告了退。
荣惠不禁有些好笑,这时,玉树端上一碗汤药,道:“小主,该服药了。”
喜善略有些吃惊,道:“小主是真有不适?可严重?”
荣惠微微笑了,喝了一口药,玉树代答道:“小主这是春咳,年年都如此的,虽不费事,却要好生养着。”
喜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小主可要传唤太医?若是妨碍了承宠,总归不美。”
荣惠摇摇头,道:“初来乍到,不宜太惊动。何况非是大碍,若真是妨碍了,再请不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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