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姐姐,夏才人非是有心,还请姐姐劝一劝二殿下……”卫良媛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让夏才人能听到,而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的朱立轩则未必听得到。
如果没听到夏才人那一句“哈巴狗”,荣惠还愿意鼓起勇气劝一劝,但既然别人这么看不上她,她荣惠也没必要上赶着做好人。何况,那朱立轩实在不是寻常的小孩儿,这等暴戾,荣惠可不敢自以为是。
荣惠只好叹了口气,委屈的道:“卫妹妹,你们也瞧见了,我如今也不过是侍候二殿下的,哪有资格为人求情。”
卫良媛张开嘴,又合上了,当然知道荣惠意指何事,脸上就有些讪讪,道:“华姐姐别介意,夏才人那是不懂事……”
卫良媛话还没说完,朱立轩就忽然唤了一声“华婕妤。”
荣惠脑子里“叮”的一声,应了一声“二殿下”,就走了过去。
朱立轩指着被打成猪头的夏才人,让内监将她松开,夏才人顿时失力,瘫软在地。朱立轩难得笑眯眯的看向荣惠,问道:“你看,她像不像哈巴狗?”
荣惠一愣,看着狼狈的夏才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卫良媛听了这话,更是投去深深的目光,仿佛是荣惠唆使朱立轩为其向夏才人报复一般。
朱立轩见她没说话,皱眉道:“还不够像?”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道:“是了,会吠的才叫狗嘛。”
朱立轩认真的看向夏才人,道:“哈巴狗,你吠几声来听听。”
“呜呜……”夏才人被塞了嘴,满目的怒色,不是冲朱立轩,竟是冲着荣惠。
眼看着朱立轩要让崔慈扯出夏才人口里的塞嘴布,荣惠连忙拦住。她实在怕夏才人一张了口,恐怕不是狗吠,而是骂她祖宗十八代。当然,这和狗吠也差不多。不过夏才人这么一骂,荣惠也不能担保朱立轩接下来会做多离谱的事情了。
事情闹得太大,朱立轩尚有免死金牌,她荣惠可是难逃迁怒。
“二殿下,已经很像了,不必吠了。”荣惠温和的劝道,“恶狗才乱吠,好狗才不吠。”
“是吗?”朱立轩歪着头,荣惠连连点头,朱立轩则拉起了她的手,刚往回走了两步,却停到了卫良媛跟前。
卫良媛原就生得我见犹怜,如今一看更是多了几分怯意,头一次,荣惠觉得她的怯意如此真实。
“你是谁,什么位分?”朱立轩扬着小脑瓜问。
卫良媛嚅嗫道:“卫氏……良媛卫氏。”
回去静安宫的路上,荣惠特别想问朱立轩为啥要把夏才人打成猪头,但话在嘴里打了几回转,还是没说出来。因为她还真不认为朱立轩是为自己出气,不过这小屁孩的喜怒无常还是让她吃惊,未来这些日子还得小心谨慎,不然落到夏才人的下场可就悲情了。
荣惠在雍徳宫得了信后,便就使带去的芝兰回宫布置,安排好朱立轩的休息之所。
其实,荣惠的准备显得多余,朱立轩带来的那批宫人早先一步带着二殿下惯用的被拢铺盖引枕安乐椅衣物鞋袜等无数物品搬来了静安宫。
静安宫头一回不静安了。
荣惠原将朱立轩安排在东侧院,但朱立轩不满意,一定要和住到宜然堂。[]荣惠说宜然堂地方有限,崔慈则说无碍,就近才方便她照看二殿下……于是乎,那些二殿下惯用的被拢铺盖引枕安乐椅衣物鞋袜等无数物品就依次在荣惠寝殿旁的侧殿里安家了。
荣惠悲哀的发现,她身为静安宫主人,却在来了一尊活祖宗后,再也做不了主了。
“小主,侧殿那里已经安顿妥当,宫人们也……”喜善走进来,一一禀道。
荣惠漫不经心的听着,转身来到洞开的窗前,窗外的大燕宫入目,满眼都是朱红璨金的颜色。晌午后天闷热得出奇,连一丝风也没有,火燎一样的热。
但荣惠却不觉热,室内的冰十分足够,就算原本不算够,那朱立轩来了之后也管够。
待喜善说完,荣惠才笑道:“有你掌理这些,我总归是放心的。”说着,她随口转了话头,道:“喜善,我记得你是在建宁宫里当差过的。”
喜善点点头,道:“是,奴婢在服侍襄婕妤之前,原在建宁宫里头掌理洒扫。那时二殿下还在孝嘉皇后跟前养育着。”
和聪明说话就是省事,荣惠挑起眉,道:“那……二殿下,他的性子,一向都如此么?”
上午朱立轩掌刮夏才人的事,喜善是知道的,听了这话,只以为荣惠是兔死狐悲,便轻声劝道:“小主,二殿下是圣上唯一嫡子,孝嘉皇后又得子不易,难免娇惯,后又西太后宠溺,难免娇惯些。所幸二殿下也只在静安宫待倒太后病愈,小主还请需忍耐些。”
荣惠闻言,却听出了别意,想来这朱立轩的性子自幼是如此的。真是伤脑筋。
外厅忽然传来一阵喧嚷,荣惠抬眼看过去,却见卷帘而起,进来的正是朱立轩,后头则跟着一串宫人。
“华婕妤。”朱立轩一看见荣惠,双眼一亮,迈开小腿就奔过来抱住。
荣惠看他这副狗见了肉骨头的真情演绎,虽然这小狗不咬只闻,也足够让肉骨头万分无奈,但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推开。
看到玉树也疾步跟了进来,荣惠皱起眉。
玉树自然瞧出她的不悦,忙解释道:“小主,奴婢已经在二殿下寝殿熏好了千步香,但二殿下不喜,反而踢翻了炉鼎……”
荣惠更困惑了,她让玉树去熏香,本是有意试探。她好奇朱立轩是喜欢熏香,还是只是独独喜欢她身上的熏香。
“玉树姑娘,咱们二殿下一向室内不喜熏香的……”崔慈适时道。
“多嘴的奴才。”朱立轩忽然转过头,看了崔慈一眼,声音饱含不耐。
“奴婢知罪。”崔慈眼神一闪,连忙告罪。
荣惠见状,不想惹得朱立轩再发此脾气,忙笑着拉了朱立轩坐上拔步床,一边转了话头:“我见二殿下那么喜欢香囊的味道,还以为也喜欢屋里熏香。”
“香囊的香不同些。”朱立轩坐的很不老实,手又一次爬上荣惠的腰,身子一歪就躺在她双腿上,像个撒娇的小孩。但明显他不是个寻常的小孩,一转眼,就用他惯有的祈使句将室内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
荣惠实在不明白他怎么这么自来熟,为何待自己如此亲热,但看到他脸色挺平静,总算放了些心。不想傻傻坐着,荣惠便提议,要念几本闲书给朱立轩听。
立轩答应的爽快,脑袋埋在她胸前,一动不动的,好像睡着了一般。
也不用动身,拔步床上本来就堆积着荣惠许多存粮,各路闲书应有尽有。
原本七八岁的男孩儿,荣惠会念武侠志义的,但为免朱立轩学得更暴戾,她便挑了本风俗游记,有一搭没一搭念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朱立轩比荣惠想的老实多了,只是静静的抱着她,不时还发出几句十万个为什么的稚儿之问。这场景和谐得,竟让荣惠有回到了薛府、侄儿缠绕时的错觉,心里微微一暖。
盛夏午后,总是慵懒困顿,所以总是要午休的。荣惠不知何时竟然熟睡过去,恍惚里听到几声“陛下”,还当是做梦,笑话,朱文烨怎么会忽然来。思及此,荣惠嘤咛一声,不肯醒,接着护送师傅去西天取经。
事实上,这不是荣惠在做梦,而是朱立轩走进宜然堂的寝殿时,正见着荣惠搂着朱立轩在做着美梦,前者嘴里嘟哝着“看俺老孙七十二变,杀得尔等片甲不留”,后者嘴里絮叨着“香……抱抱……”
虽然状况在外人看来似乎有些囧,但在朱文烨眼中,却是很唯美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又透过窗纱落在荣惠的面上,便有了一种隐隐绰绰的姣好与可人,她搂着朱立轩,而朱立轩则埋头到荣惠的胸前,格外亲热温馨,整幅画面都糅合得温情十足。
朱文烨竟有些不忍打扰,有宫人想上前唤醒这两个胆大竟不接驾的狂徒,却被朱文烨用眼神制止了。她们虽不明所以,但都很识相,默默了退出寝殿,顺手将宫门也合上。
睡梦中,荣惠嘟着嘴时,比她怀里的小孩儿还可爱,朱文烨心难以控制的柔软起来,忍不住上前。
只是,此时,荣惠嘴里的剧情已经演绎到了:“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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