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至申时,但宜然堂寝殿的窗外天色已经黯淡似暮。,,用手机也能看。
室内也变的异常的阴沉和闷热,八角铜制冰扇停在那里,缺了宫人的摇动。热气不散,荣惠身上一层湿漉漉的重汗就披了下来,不由连喝了几口水,心里愈加烦躁。
刚坐下的萧太医也好不到那里去,手上沾了不少血渍,额角泛出许多汗珠,此时也顾不上擦拭,只道:“那狼犬是进贡之物,肯定严查过,不可能是染病的。”
荣惠点点头,她也这么认为,但是……“若是没染病,怎么会忽然狂性大发?”
小白名字虽然弱气无害,但荣惠见识了那一地狼藉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兽性。除了倒下一个崔慈,还有一宫女和内监都伤得生死不明。
小白虽然是被几个内监合力擒住,但荣惠只看了它一眼,便很觉惊疑。
小白目中布满血丝,口中全是咕咕声,爪子不停挠地,整副焦躁不耐的样子。若不是被铁链子束缚得动弹不了,只怕它见人就要咬。这等疯态,哪里还有之前半分乖驯的样子。
萧太医微眯起眼睛,道:“小主,那狼犬下官看过了,比起染病,更似是受药物刺激。”
荣惠心中一沉,脸上却是好笑道:“有趣,崔慈是得罪了谁,竟叫人用这么毒的法子。”
萧太医目中闪烁,荣惠面色无波,两人虽不多言,却是心照不宣。
比起是冲崔慈去的,谁都相信是冲朱立轩去的。
一想到那孩子,荣惠心里就有些柔软起来,再想到血泊里的不是崔慈而是朱立轩,她的心就有些慌。他还这样小,是挡了谁的路?还是她挡了谁的路?
这时芝兰进了来,合上门才上前道:“小主,尸首已经收殓,魏长亲自往雍徳宫报讯,马富安正守住了那所。”
“那狗,还有那珍禽苑的双喜呢?”荣惠斜眉而问。
“魏长原要带去雍徳宫到西太后那听候处置,奴婢说,这些东西到底晦气,又其形恐怖,虽然未冲撞二殿下,叫太后见了只怕心里也不喜……便暂且留下了。”
荣惠递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转而看向玉树,淡淡的目光中隐含一丝锐利,道:“你和太医再回去看看,看还能不能瞧出些端倪来。”
马富安领着德才德禄正守着崔慈的所,其实他们不守着,只怕跟着朱立轩来的宫人也不会愿意再踏进一步。
实在血腥。
萧太医脸色有些难看,他虽然因学医也吃过脏和苦,但骨子里到底是世家公子,又看一次这地上一滩一滩的人血,还是忍不住反胃。他额角又冒了汗,掏出帕子一擦,不曾发觉帕子早已脏污得湿哒哒的了。
“萧太医。”玉树不知何时绞好了室内铜盆里的巾帕,递给萧太医。
真是体贴,萧太医带笑点点头,接过擦了一把,又擦了把手。又忍不住多看了玉树一眼,见她一脸淡定,并无异色,不禁有些惭愧。他竟不如一个女子能忍耐。
两人并无多话,也没浪费时间,他们很清楚荣惠要知道的什么。其实,萧太医也很好奇,这崔慈是怎么让一条良犬发了狂。
但两个人搜寻了一刻钟,只差将房间里头倒翻过来,也没寻到什么蛛丝马迹。玉树心里叹气,本来还能从崔慈身边人从旁侧敲,但崔慈最亲近的徒儿宝竹的尸体都已经寒了。
这时,因着天气,天色更暗了。为不耽误,萧太医便随时掏出火折子点起一蜡烛,自己举了一支,又连着烛台递给玉树一支。
只是转眼的功夫,玉树就闻到一阵异样。她嗅觉素来十分灵敏,因着深谙医理,又熟悉各类香料草药,所以很擅长调香。
此时,她就闻出一些不同的香味来,虽然香味不浓,但并不寻常。
玉树抬起头,似都是对药草的味道敏感,萧太医也看了过去。
两人相视一眼,萧太医似乎也察觉不妥,皱起眉吹灭了蜡烛,仔细看了看,又将蜡烛从烛台上□闻了闻,研究了半会。的确是寻常白蜡,实在察觉不出不妥,萧太医不由有些丧气。[]
玉树见状,斟茶递过去,忍不住宽言道:“萧太医,先喝口水吧,急不来。”
萧太医正要接,却听得马富安在外低声连唤:“萧太医,玉树,魏长回来了。”
似被惊了一惊,“碰”的一声,手里的茶盏和烛台应声落地,萧太医不禁窘然,连忙要拾起。玉树却是拦住,蹲身下去道:“这等粗事,奴婢来便是。”只是刚下手,她的目光便落到了那只烛台之上,铜制的烛台一跌,竟然跌破了一块。
闷了这许久,待入了夜才惊起第一声雷响,震耳欲聋。紧接着连串的轰鸣汹涌的铺天盖地,那几乎已不是雷声,而是天空被撕裂之后崩落的声音,整个大燕宫都沉浸在夏夜暴雨之中。
三两个宫人撑伞途经宜然堂侧殿所时,都不约而同的低了头,步履匆匆。待经过了,才低声交谈着。
“崔嬷嬷真是惨啊,那狼犬把她的脸都咬烂了,地上好大一摊子血。我远远看了一眼,回去吐了一整宿。”高个内监说的直摇头。
胖的内监连连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华淑仪还请了太医专程给崔嬷嬷整治,也是白费功夫。”
矮的那个内监叹了口气,道:“崔嬷嬷虽然在二殿下跟前唯唯诺诺,但在雍徳宫里可是一向风光,今儿你们可瞧见太后娘娘赏的那口棺材?上等阴沉木!”
高个内监嗤笑一声,道:“怎么,要是喜欢,你陪着崔嬷嬷去躺躺。”
矮个内监大急,正要骂上几句,却忽起一阵冷风,繁树枝叶梭梭作响。隐约有脚步声伴着着这雨声,竟恍惚化成了阵阵呜咽。
“啊……”几个内监惊吓得尖叫着,连伞都舀不稳,缩着脖子一边告罪,拔腿就走了。
瓢泼而下的雨水被热气一蒸变为潮气,一点一点粘稠的贴在肌肤上,让荣惠格外难受。
好在浴水已经备好,芝兰玉树各有差事,便由喜善领着珠儿宝儿入内服侍荣惠沐浴。荣惠不习惯洗澡时有旁人在,珠儿宝儿布置妥当后便退到门外。
杨木的浴桶内,水蒸雾气缓缓上升到了尺许的高度,向四周溢开,腻腻的粘结在肌肤上,带着一股暖暖的气息,在这盛夏的夜里,几乎让人窒息。
荣惠一边将一瓢浴水浇在身上,呼吸着室内所焚的千步香,馥郁静心,享受着这片刻的放松。
但这并非真正的放松,她的脑子不肯放松,它高速运转着,渀佛被咬死的崔慈是考试最后一道代数题。只是草稿纸浪费无数张,却无定数,荣惠怕自己一旦算错,只怕再没有补考机会。
洗去污秽后,荣惠自顾擦了身,穿了底衣裤,披了小衫。她正坐在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正预备要唤人进来服侍,却听得外头一阵喧嚷。
忽然匡当一声,门扉豁然洞开,朔风杂着一个闪电凛冽的划过,耀目的光亮瞬间照亮了室内,也照亮朱立轩小小白白的脸,还有张皇失措的目光。
在闪电熄灭前的刹那,朱立轩已经扑到了荣惠的背后,力道大的扯落了只是半批在荣惠肩上的内衫,朱立轩那被雨水打得湿透的锦衣,瞬间贴服在荣惠的脊背上,冰凉气息让她不禁一个冷颤。
然而揽在腰上的小孩子的手,又让荣惠慢慢的放松了紧绷的脊背,缓缓转过身尽量放低声音温和开口:“二殿下,怎么了?”
一向骄横的朱立轩,此时却极度衰弱的趴在了荣惠膝间,满面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颤声说道:“华淑仪!有鬼!我怕!”
到底还只是刚满八岁的孩子,荣惠心里一软,朱立轩的束发的头巾已被扯落,被打湿的一头乌黑的发散落下来,有几缕黏腻在面颊上,她抬手擦了擦他的面颊,道:“这世上哪有那妖魔鬼怪,都是自己吓自己,二殿下,你准是听了鬼故事做噩梦了。”
窗外雷电交映,朱立轩伏在她的膝间,全身颤抖得几乎带着荣惠也要跟着颤抖起来,他仰起头,小脸上仍有惊恐:“但我听到崔慈的屋子附近有哭声……还有几个内监也听到了……”
“那是雷雨声,那些内监胆子小才听风就是雨,二殿下难道也胆子小么?”荣惠扶着他的小肩膀,露出一丝疑色。
“当然不!”朱立轩昂起小胸脯,但冰冷的手还是透出他并非那么胸有成竹。
荣惠失笑,握住他的手,也难为他了,哪个小孩子看到恐怖的死相,都难免要有些阴影。她正要出言宽慰几句,朱立轩却忽然问:“华淑仪,世上真的没有妖魔鬼怪吗?”
受国无信仰的大环境影响,荣惠是毫无疑问的无神论者,自然很坚定的摇头。
朱立轩听了,却是睁大眼,问道:“那世上岂不是也没有小翠?”
荣惠先是一愣,转眼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还记挂着小翠的故事,点点头道:“二殿下,那是故事,都是假的。你可别当真,不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要受吓了。”
朱立轩蹭进荣惠的怀里,小手将她紧紧抓着,小嘴里嘟哝了一句:“还好华淑仪你是人。”
童言无忌,荣惠有些哭笑不得,只轻轻拍着朱立轩的背。
荣惠哄了一晚孩子,第二天精神很有些不好,朱立轩反而神采奕奕。
宫人鱼贯而入,荣惠轻轻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玉树先一个进来,一边为荣惠更衣,看到朱立轩那边内监正帮他梳头,而他则手里捧着本《中庸》,看得专心,距离颇远。
荣惠自然也向内室退了几步,昨天打发给玉树的差事因着朱立轩一折腾,还没机会听她回禀。
玉树这才压低声音道:“小主,有问题的不是狗也不是别人,有问题的是崔嬷嬷自己。”
荣惠眉头一紧,玉树则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烛台来,那铜制烛台生就寻常模样,荣惠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玉树不急着解答,只用指甲抠了抠那烛台,那本该坚韧的铜制品竟然破开一层皮。荣惠伸手揉搓了一下,发现这并非铜制,只是外头浇注了薄薄一层铜水。
没了那层皮,里面的是一些白色的粉末状。
作者有话要说:开会开到累死了,两会我跟人大这边,跑的腿断。
求虎模……坚持日更不容易,但我依然在坚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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