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惠虽然是动心,却并没行动。
即使顾梓榆的意思是,应该打铁趁热,顺杆儿往上爬……把握时机。
毕竟她虽然从顾梓榆那里听出了朱文烨一些圣意,但圣意一天没作表露,荣惠也就一天不会戳破。
她若有所思的托着腮,目光随意落到了窗外,午后闷热的光线里,松枝窗棱都似被蒸出几分斑驳,夏蝉也不知疲倦的叫着。
“小主,慧婕妤出手真是大方,您瞧,单是这精工的双面苏绣就足有十二幅。”马富安喜笑颜开的捧着一盒绣品,呈给荣惠来看。
那双面苏绣一针同时绣出正反双色,妆纱为底不足半尺的一幅,方得整年绣成,即便被斩成碎幅,崩出的细密线头也依旧整齐匀密,打头的一幅鸳鸯交颈,格外活灵活现。
芝兰则理所当然的道:“慧婕妤可是江南那富贵锦绣里长大的,江宁织造顾府里最不缺银钱,慧婕妤和咱娘娘又是手帕交,哪回送给咱们娘娘的东西寒酸过了?”
荣惠微微一笑,道:“在里头挑几样好的陈设出来,把宫里一起布置布置。”
虽然她自己是觉得无所谓,但毕竟是升职了两级,她若太淡定,没太多喜不自胜的表现,老板未必高兴。
马富安连连称是,领着德禄德才两个忙去了。
喜善清点了一应礼物入库后,便上前了两步,不紧不慢的道:“娘娘和慧婕妤虽然是手帕交,但到底如今入了宫……”话到此处,就隐了下去。
荣惠挑起眉头,朝喜善看了过去,自然是示意她有话直说便是。
喜善垂下眼皮,道:“奴婢有一同乡,是在雍徳宫侍奉洒扫的,听说,慧婕妤去雍徳宫挺勤的……”
话音未落,五彩线络竹帘挑起,玉树道:“娘娘,二殿下来了。[]”
荣惠瞅了喜善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缓缓垂下头,却只道:“去准备酸梅汤上来吧。”
喜善敛眉称是,刚一退出去,差点要撞上迎面而来的朱立轩。
朱立轩年岁小,身子还未张开,是小跑着进来。他肤色本就极为白皙,因跑动而使双颊似染了胭脂,薄薄的一层红晕,更显得那双眼有如水一般,柔软可爱。
“华嫔!”朱立轩径自到了荣惠跟前,拉住了她的手,目含期待的看着她的月复部道:“华嫔要给我带来皇弟了么?”
荣惠莞尔,轻擦他额角的细汗,笑道:“二殿下竟这等火眼金睛,怎知不是皇妹?”
朱立轩仰起头,眸光闪烁,反问道:“华嫔想要的难道是皇妹?”
“这……自然是给二殿下添个皇弟为佳。”荣惠一哽,到底实话实说。这并非她重男轻女,实在是业务需要,升职要求。
荣惠话音刚落,只觉一股馥郁清香直沁入鼻端,朱立轩一双臂已经揽住了她,小脸贴到了荣惠毫无起伏的月复部:“皇弟快出来,皇兄陪你玩,绝不让人欺负你。”
荣惠见他说的一脸认真,不由失笑道:“若是二殿下欺负他呢?”
朱立轩斜起狭长的眉眼,皱起小脸,看似逗人,声音却格外坚定:“我不会,我会保护他的。”
这祖宗也有孩子气的时候,荣惠笑了笑,抬手模了模他的头,朱立轩则就势爬上拔步床,蹭入了她怀里。
这时酸梅汤来了,朱立轩原是嘟哝着嘴,有了疲色,不愿起身喝。好在荣惠哄孩子的技艺高超,一手揽着他,一手端着酸梅汤,一勺一勺的喂去,朱立轩这才转厌为喜。
芝兰瞧了却是揪心,忍不住道:“娘娘,您有了身子……还是奴婢来喂吧?”
“多嘴。”朱立轩黑亮的眸子,现出一点寒光,冷出戾色,芝兰顿觉头皮发麻。荣惠则是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不必,小事罢了。”
不过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子,又不是生了重病,按荣惠所想,孕妇还真不能太懒才是,喂食什么的只当是活络手脚,何况朱立轩这祖宗,不知怎的,也越来越招人疼了。
朱立轩忽然抬起头,伸手扯了扯荣惠的广袖,眨了眨眼,一双眸子里瞳只能瞧见她的倒影,直要望到人心里去似的:“华嫔,有了皇弟,你还待我这么好么?”
虽然朱立轩这副模样只略显迟疑和小心翼翼,但在荣惠看来,他这模样像极了家中那两个侄儿。在她快要入宫时,那一双侄儿可怜巴巴的不忍他走……
恍然间,荣惠的心顿时柔软如水,抚了抚他的脸颊,然后拥着他温声道:“二殿下,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待你的。”
闻言,朱立轩使劲往她怀中蹭了蹭,仍觉不够,还将小脑瓜在荣惠月复前拱了拱。这吓得芝兰不轻,若非对二殿下实在心存畏惧,只怕就要舍命护胎了。
好在朱立轩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他从荣惠手里夺过那碗剩了小半的酸梅汤,不掩欣喜的道:“华嫔,来,张口。”他有些生涩的执起瓷勺,送至了荣惠嘴边,连荣惠喂他的台词都一句不改。
荣惠觉得好笑,也确实笑了。她咽下的那勺酸梅汤,只觉得一丝酸味也无,丝丝甜进心头,几乎让人溺毙。
这应该是……因为是苏娘多放了一匙糖罢。
午后的日光正好,仿佛熔化了的金液照拂而下,内寝只有荣惠与朱立轩两人,静悄悄的。
朱立轩今天似乎格外疲倦,也不听故事,便在窗下的软榻上,伏在荣惠腿上沉睡过去。荣惠因有孕,又因建宁宫例会暂停,早上起的迟,所以并无倦意,只坐在榻上。
倒不是她不想起来走走,而是朱立轩一手紧紧攥住她腰间的攒芙蓉花宫绦,无法月兑身。
朱立轩最不耐热,转身的功夫就踹掉了身上的薄毯。荣惠放下手里的闲书,弯身拾起,刚轻轻盖在他身上,就又被他反手挥落了下来。
荣惠不由蹙眉,若是寻常也罢了,反正盛夏里天热,不盖东西也使得。但朱立轩的体质看似无差,实则经年累月的已经有所亏空,经不住风寒。一旦风寒,邪热入体,那些香毒发散更快,几只香囊,一勺药粉,就难以平衡了。
有了这层担心,荣惠只好抽出随身带的一柄薄绡团扇,是玉树手制的香雪扇。她轻轻重重的扇着,尽量避着当头,便由若有若无的清凉香随风而出。
熟睡中的朱立轩不再挥开身上的薄毯,薄小的唇畔渐渐含了一缕笑。
荣惠看在眼里,唇边也浮起一丝淡薄的笑意,好似清凉香的风是拂在自己的身上,拂去了一层闷热。
正巧魏长掀了帘子进来,看在眼中,便忍不住十分感慨的叹道:“旁的妃嫔娘娘待二殿下不是畏若猛虎,便是避如蛇蝎,独华嫔娘娘待二殿下真是用心良苦,无怪道叫二殿下牵肠挂肚。若非太后娘娘迟迟不醒,只怕二殿下早就寻到这来了。”
荣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魏长讪讪的点头,但见一向浅眠的朱立轩这回却睡得十分沉入,分毫不见转醒,荣惠不由有些生疑,轻问:“二殿下今日好似格外疲累?”
魏长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几日太后昏迷不醒,二殿下日日夜夜陪伴在侧。昨儿太后刚有起色,太医说可能会醒转,二殿下便守了一夜,怎么劝都不去就寝。”
说着说着,他竟带了几分得意,接着道:“不说旁的,二殿下的孝心和毅力可是一向为圣上称赞,这一回,不仅圣上夸赞,连大本堂的几位大儒都上书称颂,说二殿下乃孝子顺孙,有孝祖遗风……”
孝祖其人,听这谥号便能得知其生平,必然是孝感动天的一代君王。大燕首崇孝道,这也是西太后不能以位卑之身晋更高的妃位,却能以位卑之身晋位太后的原因之一。
少东家不仅得了老板的夸奖,更得了一众伙计的赏识,荣惠本该为他高兴,但不知怎的,看着睡梦中朱立轩那小脸上的疲惫之色,她只是有些心疼。
好在荣惠没为此心疼太久,因为朱立轩终于不必不眠不休的日夜守候在雍徳宫,当晚,西太后终于醒了。
西太后苏醒是大事,何况是因为这种微妙的原因而昏迷。所以,第二天一早,停了好几日的建宁宫例会虽然没重开,却也用另一种方式将荣惠的这一班同事全部聚集在了一起。
地点自然是雍徳宫,事件则是探望西太后,人物除了一众贵人以上的妃嫔,还有同样十分孝顺的建安帝朱文烨,以及大殿下朱立轻、二殿下朱立轩。末了,东太后也姗姗来迟。
斜倚在床榻之上的西太后半阖着眼睛,娇柔的五官被连日沉水的折磨,也露了灰白颓色。她抽出帕子掩着唇咳嗽了两声,抬眼见众人齐了,第一句话便是:“贤昭仪,贤昭仪可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工作,苦逼更文……说了日更就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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