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薛家众人齐聚一堂,虽是大家庭,却是其乐融融。,,用手机也能看。非常文学难得的是,朱立轩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在薛家却没怎么发作。
荣惠原还怕自己那一班侄儿侄女们招待不好他,没想到却是多虑了,朱立轩的言行仪表就好似在他父皇跟前一般,无可挑剔。而且,也不似全是作伪,至少,荣惠看出朱立轩同那班子侄们露出的真心笑颜。
薛家众人虽奇怪荣惠省亲探病还带来了二殿下,但见荣惠与二殿下相处亲密,感情甚笃,都是乐见其成。不论是因朱立轩这唯一嫡子的贵重身份,亦或是爱屋及乌,薛家人待他都显得格外亲切几分。
良哥儿辰哥儿几个同朱立轩游玩了一朝,大家年纪相仿,性子合适,又无宫内那般规矩压着,很快便混得熟了。他们两人推推搡搡了一番,便悄悄同朱立轩问道:“二殿下,圣上待姑姑可好,宫里可有人欺负咱们姑姑?”
朱立轩小眉一挑,想到父皇待华嫔似乎不算太差,但是,比起待懿妃来,好似是差了一些什么,他虽然说不上来,却也觉得很重要。但他听了后句之后,却是竖起眉头,道:“有本殿下在,怎么会让人欺负华嫔?”
良哥儿辰哥儿虽然知道他身份尊贵,但却不大相信这句话,良哥儿道:“二殿下说大话,大人们的事哪能二殿下左右的?”
朱立轩头一回被质疑,小脸就冷下来,换做以往,只怕就要教训人。不过这段时间他心情不错,才不和这帮孩子计较,轻哼一声道:“本殿下很快就是大人了,不管是不是大人,本殿下都不会让华嫔被欺负的。”
良哥儿仍是不信,薛府里头小孩儿可没太多话语权呢,他正要反驳,辰哥儿却偷偷拉了拉弟弟的衣角,暗示他,姑姑可是要他们来哄小孩儿的,可不能逗哭人了。良哥儿撇撇嘴,这才不说了。
朱立轩见他们默认了,心情更加不错起来,便得意洋洋的将之前为华嫔出气,使父皇好好收拾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小主的事说出来。他说得有条不紊,津津有味,叫两位哥儿听得十分入神,连声叫好。
不过,朱立轩没能将华嫔早早的从佛堂里弄出来的这一事,他却没说。颇觉没脸,不过他暗暗告诉自己,再有下回,凭他的聪明才智,定能回护好华嫔。
到了晚膳时分,为显隆重,薛府准备的是晚宴,如此也能使薛家直系旁支全都在荣惠跟前露上一脸。
这次晚宴规模深巨,所请的人也十分之多,除了朋友和同僚,更多的是薛家人。
薛府在燕京根基深厚,百年下来,虽沉沉浮浮,到底维持至今。故而旁系、姻亲等人脉自然十分广泛,大多也是名门世家,或是官宦氏族,差一点的或是豪族乡绅,也有富贾末流。非常文学
若非是五日前才得了朱文烨的旨意,只怕所来的客人只怕更多,好在大多人还是在燕京附近,听闻薛家本家的娘娘身怀皇嗣省亲,这份荣耀,让每个薛家人都面上有光。
荣惠入到晚宴,见宾客众多,并不意外。薛家之所以家势没堕下去,也和家族凝聚有关,薛家的传统一向如此,若逢喜事,一定是大宴家友。这并不为炫耀,若衣锦而来,送上厚礼,薛家自然笑纳,若是遭逢变故,处境狼狈而来,薛家也欢迎之至,酌情帮助。
荣惠自己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十五余年,体会到了家的感觉,不仅是小家,也是大家。此时,她在主位落座后,便让玉树芝兰领着宫女们将带来的赏赐一一送去。
不过这赏赐是否贵重,在座亲友都感受到了荣惠的心意,也就明白,荣惠还是心中牵挂着薛家的。
筵席上备着各色菜式,并不奢华过分,更多是中规中矩,如同薛家家训。在座的宾客一齐朝荣惠进酒。
小宫女端着玄漆金边托盘上来,内里四盏翡色兽纹薄胎茶盅,五瓣葵口样式,做功漆花都很是精致。荣惠身怀皇嗣,以茶代酒,这完些虚礼后,满座宾客才放松许多,各自热闹起来。
荣惠喝了半碗清淡的雪笋汤,简单吃了几口菜,便默默打量起距离自己相近的席面来。距离荣惠越近,不是地位高,便是和薛家最亲近。除了荣惠的父母,最近的便是萧家那桌,随后那桌竟然是东太后的外家袁家。
东太后姓袁,出身辅国公府,和薛家一样,也是开国元老。不过袁家运道更好,屹立百年,辅国公这爵位依然完好无损的继承下来,可见袁家政治眼光何其准确,政治手段何其高明。
袁家不仅只有辅国公而已,出过太傅,少保,阁老,本朝还有两位长者入主内阁,虽然一个在朱文烨登基不久就罢去了,但剩下这一个袁崇道,论内阁资历,比萧家老爷子萧昌更甚一筹。
说起来,袁家的这份履历,比薛家美观甚多,是以在此之前,据荣惠所知,薛家并没有和袁家密切的往来。而袁家自视甚高,轻易不肯交游不如自己的,薛家虽然生机勃勃,但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一介武夫……
所以,荣惠在这种场合看到了袁家的人,略显惊奇。
酒至半酣,筵席开到一半,荣惠便先行告退,去到了薛夫人处。
内室火烛愈加的亮,薛夫人一早在此等候荣惠。有侍婢进来奉上茶,摆上几碟子荣惠喜爱的绵软茶食,秋夜里蚊虫多,侍婢为熏逐而烧起蒿草艾叶。然后悄悄退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难得的母女相处时光,荣惠十分珍惜,如幼时一般倚靠在薛夫人身侧,撒娇着说起往事来。如此说了一会子,薛夫人的话头不知怎的牵到了顾梓榆的身上,倒也不稀奇,荣惠的少女往事有太多顾梓榆的身影,薛夫人也是很喜欢这丫头的。
说到顾梓榆时,薛夫人并没露出过分厌恶,转而说道了顾府的事来,缓缓说道:“听老爷说,虽然秦王在圣上登基后一直还算规矩,但圣上似乎仍有些忌惮前朝的事。毕竟,先帝爷最是宠信这个三弟,封地给了最富庶的江南不说,还曾说要立皇太弟……”
说到这,薛夫人话一顿,小啜了口茶,才不轻不重道:“如今赵王、鲁王、陈王都没了,若说圣上还不放心谁,只怕也只有秦王了……”
荣惠再听到顾梓榆还有顾府的事,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伤感,只恍然觉得已过百年,仿佛娘亲说的,已经是陌生人的事了。
薛夫人顺势为荣惠揉了一揉腰部,缓解怀孕的酸痛,她手法老道,荣惠舒服得眯上了眼。她一后仰躺下,脑袋枕着薛夫人盘坐的腿上,话头转到了袁家的身上。
薛夫人沉吟道:“你入宫有些时日了,恐不知道。袁家和咱们家往来也有些时候了,原来或许还有些瞧不上,但你二伯和长兄受了重用么,咱们薛家眼看着是又起来了,袁家却有些走下坡路了。”
荣惠听到这儿,放下手中茶盏,道:“娘亲说的是袁小阁老获罪遭罢的事?此事也过去两年了吧。”
薛夫人摇摇头,道:“我说的是袁大阁老,如今袁家就他一人在内阁,年纪又老迈了,近来也多病,想来是时日无多。不需获罪,只怕也要从内阁里下出来。祖辈下来了,袁家父辈里的人却没遭圣上青眼……”
袁家一门文官,若无人入阁,地位必然大大下降。这等同于薛家,若无人领兵带军,无掌兵权,那必是砧板上的鱼肉。
荣惠明白这一点,不由冷笑一声,薛夫人却是唏嘘:“想当年,若不是东太后无子,袁家一手扶持圣上这个养子,如今帝号是什么,只怕未可知呢。”
荣惠收敛笑意,心道袁家养了白眼狼,谁说不是活该。
但话在心里几转,便料想将自家也骂了进去,她隐忍不发,只轻道:“足见识人之明的重要,若是扶持旁的人,只需稍念旧恩,袁家此时也将更上层楼,再荣光百年,亦非难事。”
薛夫人侧过头看向荣惠,端方的面容露出几分怜惜,抬手拢了拢荣惠的发丝,道:“好孩子,我和你爹都不求薛家能荣光百年,只求一家人能安度余生。尤其是你,惠惠,送你入宫已是情非得已,若叫你再为着薛家在宫中以身涉险,我们不忍。”
荣惠心中一酸,薛夫人握住了她的手,艰难的启唇,道:“惠惠,我想过了,圣上既然不喜欢娘娘此时有孕,不如……”说时,她的手握着荣惠的手,滑到荣惠月复部。
荣惠知道朱文烨为什么不要自己的孩子,更知道自己娘为什么这么说。
朱文烨登基三年,帝位未稳,频出乱臣贼子。薛家为朱文烨除去了最后一个陈王,但没能除去朱文烨的全部隐含。薛家一门三个将军,兵权在握,若荣惠在这当口生下个皇子来,纵非嫡出,但嫡出的二殿下母后已死,外家形同虚设……
如此,朱文烨是不想给薛家弑君立储的机会,将隐患掐死在萌芽中。
而薛夫人劝荣惠,不外是希望荣惠不要触朱文烨的逆鳞,无子的荣惠便能安然在宫中位居高位,总能安然度日。
“娘……”荣惠眼眶一酸,扑进薛夫人怀中,哭着道:“娘,惠惠也想当一回娘。”
薛夫人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扶过荣惠双肩。薛夫人面上已经湿润,她看了荣惠许久,终于是咬牙道:“那……那便当娘吧。大不了,让你爹把兵权交了,咱们带着你二伯和长兄一大家子离了这是非之地,去乡间养老。”
荣惠明明心里感动得要命,口里却是扑哧一声“娘!”,如同幼儿一般再度抱住了薛夫人。
从薛夫人的住处出来,再回到自己原来的闺房的这一路上,荣惠的步伐明显轻松了许多。看来,不过遇到多大的难关,有了家人的支持,这条职场路总不至于太过难行。
荣惠的闺阁恍如未入宫之前,一针一线,一物一件皆不曾动过,明显是被悉心照料过的。她走进寝室,便见外间里玉树正在桌案上整理着一些药草和札记,分门别类着。
这些药草多是玉树原来栽培的,不少是稀有或是禁忌。之前入宫之时,荣惠并没想太多,所以这些药草大多数没想带进宫,如今荣惠有幸省亲,却不敢忘了这些东西。
“东西可收拾得齐全?”荣惠瞧了一眼,这些药草太复杂,黑黑绿绿的,各式各样。她不通医理,实在看不分明。
玉树点头称是,道:“亏得奴婢的爹娘在暖房里好生照料了,并不曾缺失,奴婢已经一一整理好了。”
荣惠不由又扫了一眼那些黑黑绿绿的药草,唇际噙着一抹嗤笑,不知是嗤笑旁人,还是嗤笑自己。
夜已深,晚宴后又是吃茶闲话,已近两更。
荣惠更衣洗漱后,便进了内寝,却见床帘垂下,不由挑眉。她走近一撩起,果然见到朱立轩那小祖宗早就抱着她的锦被睡得不亦乐乎。
荣惠失笑,却并不多说什么,除鞋上塌。睡梦中的朱立轩似有所感应,嘟哝了一声“华嫔”,便凑近荣惠臂弯里,蹭了蹭小脑瓜。
荣惠揽住这小祖宗,合上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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