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经历了几个朝代，作为一座已经没落的都城，虽然不复当年的繁华，但还保留着当年荣华时光的影子。整座城市还是先前的回字形结构，最中心的地方是本地几家大户的房子。张家财大气粗，整个张府就建在洛阳城里靠近中心的地方，隔了梨园三条街的距离。
笑笑刚才溜达着出来，方向没有走错，所以再过一条街就到了张府。
穿过街角，距离张府越近，王笑笑的心里就越忐忑。五年前刚来到洛阳的时候，她十二岁。衣衫褴褛的混在一群乞丐里面，整日在太阳底下边抓苍蝇边晒太阳的靠着人们救济生活。如果不是遇见了张玉峰，她决计不会顺利的活到现在。
记得那年的盂兰节，洛阳城的牡丹花开的极旺，满城的百姓都匆匆忙忙的去圩田桥凑热闹。听说张家联合几个大户一起搞了个赏花会，据说还有名贵的葛巾品种。上至文人雅士，下到乞丐混混无不去看新鲜。
当天的王笑笑正缩在一个街角盖着席子呼呼睡大觉。冷不防被一拥而上的人群踩到，正好中肚子，那个脚劲儿狠的，让她登时头晕脑胀，连隔夜吃的黑馒头都吐出来了。
她的周围冒着一股子馊臭味，吐出来的腌臜黑黑绿绿的更让人看着恶心。但当时的人们太着急去凑热闹了，压根没注意到这个小乞丐的异状。
笑笑无奈的摇头，拽着席子想着开人群找个安静的地儿继续躺着。这是一个人冲过来拽住他的胳膊，“你看这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大夫吧。”一个比她高半头的少年遮住了她前面的阳光。
王笑笑疑惑的回过头，满脸戒备，“你是谁？”
少年愣了一下，白皙的脸微红了一下，“你呆在这里好一段日子了吧，我每天出来玩的时候你都在睡觉。我没恶意的。”少年摆了摆双手，急于让她相信自己是好心。
“哦，我怎么样不关你事，走开。”笑笑嘟囔着，挣开他的手就往前走。人群太挤了，你这人流走路真不是一般的艰难。
“我带你出去吧，这里人多，过会儿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少年扯着她，费力的把她拉出来。
走出人群，找了个安静的巷角，少年回身松开手，“好了，你在这呆一会吧，我叫李叔过来帮你把把脉。”
“你闲事莫理，我没事。”笑笑强忍着困意在角落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然后盖上草席准备继续睡。
“那你先睡会吧。”少年没理会她的拒绝，转身直接走了。
笑笑疑惑的半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他回过头来，两个人视线相交，少年愣了一下就咧着嘴对她笑笑。那张清秀白皙的脸瞬间让人晕眩，笑笑愣了个神，却发现眼前的少年白璧微瑕，两颗门牙中间有个不小的洞。
“神经病。”笑笑轻哼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她不知道，前面的少年听到这句话后顿了下，兀自轻摇着头快步离开了。
笑笑是被马车晃醒的，她的头枕在少年的大腿上，“你醒了？”看见她醒来，少年的眼睛一亮，转头对另一个人说话，“李叔，他醒了。”
他旁边坐了一个长胡子的老先生，羽扇纶巾的颇有一番潇洒气度。他捋捋胡子，握住笑笑的手腕把脉，接着点头道：“毒性是暂时克制了，但要全解还是等凑够草药还行。二少爷，这个要看你的了。”
被叫二少爷的少年点点头，“离魂草生在城南的陡山壁上，虽然有些危险但要摘下它却难不倒我，我明日就起程去。”
老先生点点头：“你虽然年纪小，但却是采集这草药的最合适人选，记住，这草一定不能沾手，摘得时候要用锦布。”隔了半响，他面露忧色，沉吟道：“只是老爷……”
“这个，你放心，我只说上山采一些需要的普通草药就可。”少年一拍胸脯，死胸有成竹。
“你们在说什么？”笑笑一脸迷惑，要直起身子来，却眼前一黑，只觉虚弱无力。
少年忙扶住她，“你中毒了，如果不是及时发现，恐怕活不过三个月。现在先躺会吧，这几天住在我家里，李叔帮你开了药方，你按时服药就行了。”
少年解释道。
王笑笑恼火，“谁让你救的？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快放我下车。”
少年抓住她的手：“你早就知道已经中毒了？为什么？”
“放我下车，你从哪里来的，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王笑笑挣扎，无奈身体太虚，平时躺着没怎么觉得，这会儿却是行动不便。
“你能走得下车子就尽管离开，原本我是不想帮的，但既然知道你中的是我师门的毒，我是万万不能任那个给你下毒的人得逞的。”少年把她扶到旁边半躺下，接着攥了一下拳头：“总而言之，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做该做的事。”
他瞥了一眼极度虚弱的王笑笑，眼神幽深，眼底盛了数不尽的哀伤和决绝。王笑笑愣了下，接着冷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不过借我引出那个人而已。我不过是你们两人间游戏比赛的另一个靶子。”
“靶子也好，游戏也好，总之，你不能死。”少年郑重说道，神情超越了他应有的年纪。
笑笑微闭眼睛，撇撇嘴继续睡过去。
张家有个二少爷，为人最古怪，他对自己所遇见的任何有病的生命都会悉心照料，这原本是件令人称颂的好事，但这位少爷救人却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他只救活死人，等救活了后就会要求这个人做一件事，如果做不到，这个人就会被这个二少爷的死对头凌迟处死。所以说，整个洛阳城都流传着一句话，那就是生病了千万不要让这个二少爷遇到，不然有的霉运受了。
是以，笑笑在听见少爷和老夫子的对话后就明白了个七八分。她活在世上不过贱命一条，早死晚死怎么死都是没有分别的。但唯一一点就是不能忍受再次成为别人的谈资。
笑笑想着当时的情形，有些好笑。明明十三四的年纪，明明是内心宅厚不忍眼见别人受病痛折磨却要散播这种无聊的传言。她嘴角撇撇，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张府就在眼前。
张府挂满了红灯笼，箍起来做成各种图案的红色绸缎挂满了门庭，透过敞开着的大门往里看，碧蓝色的照壁隔断了院子和外面的视线。此时只听见院子里有喧闹的拼酒声，每个人都在欢欢喜喜的参加这场婚宴，同时还有不少江湖人在等待着青龙玉的出现。
笑笑皱皱眉，举步进门。
“笑笑。”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王笑笑身子一怔，转过头来，张玉峰站在她的身后，一脸凄惶。
“你……是来看我的么？”他穿着灰色的长衫，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脸色略有憔悴，原本清秀的五官有些凹陷，一看就是没有好好的休息。
笑笑转身，一时语塞。
“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问，我现在不能给你答案，但你放心，我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张玉峰神情凝重，五年过去了，时光慢慢把他雕刻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样貌，只有熟识的人才能在那眉眼之间找出他当年的青涩和执拗面貌。
王笑笑一时间感慨，不知不觉间，已经相识多年。江湖事纷纷扰扰，他们之间有天会不会形同陌路呢？无论他说的是什么，王笑笑此时无法对他完全放下戒备。
“你最好未曾改变。我这些日子里一直在想，我所了解的你究竟是我想象中的幻影还是真的误会了你。”笑笑凄惨一笑，摇摇头，“这个话题太让人意志消沉了。我是来参加喜宴的，既然遇见了你，你帮我把礼金奉上吧，我回去了。”说完从袖中掏出出门前缝制的小包。
小包是用碎布拼起来缝的，张玉峰看见这个包就无奈的摇头，看着她的眼光里充满了宠溺：“你还是老样子，明明女工不好，却爱乱做东西。”
笑笑边打开小包，不经意的回到：“不然你再买回去啊。我现在还蛮缺钱的。”
两个人看起来又恢复了平日来的相处状态。张玉峰笑笑，走上前接住笑笑递过来的……呃……一个木簪子？
看他瞪着眼睛瞧这个不起眼的礼物。笑笑羞赧，模模后脑勺：“你知道，我手头一向很紧，这个东西还是在路上临时跑小摊上模的，你就将就将就拿着吧。”
张玉峰了然，“好吧，反正今天不少武林豪杰来，喜礼不过是个心意，不计较贵贱。”停了，又加一句“当然也不计较出处在哪里。”
笑笑听完嘿嘿一笑：“今天顺手牵羊的这家欺负家中老母，我看不过，只好让他破点小财稍作惩罚。不为过，不为过。”
笑笑一笑眼睛就会弯成月牙，脸上原本有些干瘦。这段时间因为呆在梨园里，加上阿欢治家有方，下人们对她的照顾无不尽心尽力，是以白里透红的瓜子脸此时有了灵动的神采。
张玉峰站在她的面前，被这份清透干净的美所震惊，一时间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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