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众人剑拔弩张之际,玉颜欢身后传来一把轻松怡然的笑声。
玉颜欢回首,便见一人红衣似火的男子立于树下,衣襟微敞,凤目含笑,唇边笑意弥漫,竟有说不出的慵懒撩人。
玉颜欢一见是天宇晨,便垂首行礼,“见过晨王殿下。”
天宇晨颔首,唇边的笑意依旧没有褪去。他徐徐地朝着蓝若廷走去,玉颜欢与那些健硕的男子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
天宇晨大摇大摆地走到蓝若廷的身边,脸上的笑容越加张扬起来。
蓝若廷不由翻了个白眼,这妖孽就会适用皇家威严。
“若若,原来在这里英雄救美啊。”天宇晨笑得一脸无害。蓝若廷却月复诽道这妖孽摆明就是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忽而转过头,笑容依旧,然而那笑意已到达不了眼底,“玉颜欢,你就卖个面子给本王罢。把这丫头给放了吧?”
玉颜欢一见天宇晨那眸子深邃如潭,心中一凛。然而她却依旧昂首,笑道:“晨王,这丫头是奴家花了重金买下的。这般就把她放了,那奴家不就亏大了麽?”
天宇晨看着眼前笑得妖媚的女子,眸色冰冷,然而唇角的笑意却有增无减,“那你想如何?”
玉颜欢便道:“黄金万两,如何?”
蓝若廷一听,这黄金万两可不是轻易就能筹措出来的。她方新官上任,那俸禄也没这么多,是连万分之一也不及啊。她拉了拉天宇晨的衣袖,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算了罢……”
天宇晨看着她淡然一笑,然而那声音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轻而易举。待会儿你便派人到我府上拿吧。”
玉颜欢喜不自禁,便笑道:“这丫头便跟了你们了。”
抛下了这句话,她便转身,带着那些男子走了。
蓝若廷方松了口气,只是忽而想到那黄金万两,那脸便又皱了起来。天宇晨心知她的想法,便笑道:“若若,这区区黄金万两,倒是不用担心。”
她一听,眼角一抽,道:“这钱我定会还你的,不过是分期付款。”
天宇晨复笑开了,“我又没说不用你还。只是这分期付款是何玩意?”
蓝若廷心想到这专业词汇他这一古人定是不知道。她便解释道:“就是每个月都还你一点钱。”
天宇晨点了点头。蓝若廷吐舌,心想我还将那利息的事儿没说,说了那她是卖身也还不完那钱了。
此时,蓝若廷方将注意力放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的手依旧扯着蓝若廷的衣袖,却一脸嫌弃地看着天宇晨。
蓝若廷看着那女子,语气温和,“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家在哪儿啊?”
那女子看着蓝若廷,道:“我就叫丫头,前些日子爹爹因无钱交税,活活被官衙的人打死了。娘亲早就因爹爹穷,跑了。”
蓝若廷听着,倒也可怜起眼前这个小女娃。
她想了想,便笑道,“若你随在下回府,帮忙着打理府内事务,可好?”
丫头听着,眼睛一亮,便扬起了一张笑脸,“谢谢公子……”
天宇晨看着那露出温柔笑容的男子,心漏跳了一拍。
他轻咳了一下,以掩饰自己的失神,便笑道:“回厢房去吧。他们定是等急了。”
蓝若廷抬眸,凝视着天宇晨,笑道:“谢谢你……晨……”
天宇晨听着蓝若廷亲昵地唤着他的名字,他竟喜从中来,似乎这般挥金如土也值得了。
蓝若廷到没有发现天宇晨的神色,她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还是先带丫头会去了。你帮我跟那些官员说一声吧。”
天宇晨怔忡地应了声。
蓝若廷便带着着丫头走出了玉琼楼。
而天宇晨依旧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蓝若廷带着丫头坐上了马车,片刻后便回到了大帅府。
丫头下了车,抬头,借着那门口灯笼幽幽的光芒看着那门上挂着牌匾。
蓝若廷看了眼丫头,便笑道:“进去吧。”
丫头四处打量着这府邸,不若其他达官贵人的府邸奢华,这里清幽朴素,进来竟然令人有一种舒心的感觉。
她去到大厅,蓝若廷便唤来了管家。
这管家已过花甲之年,长得憨厚和善。他见着蓝若廷,便露出欢喜的神色,“少爷啊,您回来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内子煮些吃的给你?”
蓝若廷听着管家的称呼,便故作恼怒,“福伯,我早说了,你不要唤我少爷,唤我若廷便可。”
福伯倒是嘻嘻笑开了,“还是唤回少爷吧。尊卑有别啊。少爷已经待我与内子很好了,给小的工作,给小的饭吃,给小的房子住。这么唤您可是不敬啊。”
蓝若廷不由无奈,心知老人总是顽固些,难以让他们接受新东西。那天在街上遇见两人在包子店前要吃的,却被店家无情驱赶,她只好上前将他们带了回府,让他们住下来。他只有一个儿子,早些年当兵,死了,只剩下两老。蓝若廷便让福伯担任老管家,他的内子则负责厨房的工作。
蓝若廷看着身边的丫头,笑道,“这位是福伯,是府里的管家。你有什么事便找他去吧。”
她转头,望着和蔼的老人,笑道,“这叫丫头,这下子在我们府里住下了。你且去帮她收拾个房间吧。明日便让她帮忙担待着府里的事情,告诉她府里的一些规矩吧。”
福伯点了点头。他望着丫头,道:“这丫头看样子像是没吃东西,让内子也为她煮上一些吧。”
蓝若廷点点头,又道:“我不用吃了。你完事后便回去睡吧。不用伺候了。”
福伯点点头,应是,便携着丫头退下了。
这大帅府除了福伯夫妻,便只有两个女婢和两个仆人。很所事情都是蓝若廷亲力亲为。福伯曾经问过她为何凡事亲力亲为,做找些仆人便可。然而蓝若廷却笑平常都是自己做事,习惯了,倒不习惯被人伺候。
蓝若廷回了房,梳洗了一番,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男装,头发犹带湿意,披散垂于身后。而她却没有束上裹胸布,只是因为,她下了规定,入夜后任何人不得踏入她的院子半步。
夜凉如水。
蓝若廷走进院子里,坐在大树下的秋千上,脚尖点地,轻轻晃动起来,然后看着那篱笆上的牵牛花。夜风温柔而多情,轻柔地抚过那朵朵花骨朵儿,惹得它们一阵颤栗。那时候她便梦想着自己的院子里能有一个千秋,能在傍晚时分,坐在秋千上,凝视着这一片紫蓝色的牵牛花。
而这一切,在她的这一世里,竟都实现了。
她坐在秋千上,感受着夜风的温柔。
突然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她蓦然回首,却见那一袭白衣在灯火阑阑珊处,静静地凝视着她。
微风挽起她如瀑的青丝,衣摆轻扬。她轻笑,唇角露出温和的笑容,眸色映着月华,竟是如此动人,似乎就连那天上的星辰也为之瞬间黯然。
风姿卓越,遗世独立。
天宇翔默然地站在屋檐下,凝视着她。
彼此的话语皆都消散在这风里。
良久,蓝若廷还是忍不住打破沉默。她温和地道:“冰山,怎么来看我了?”
天宇翔徐徐地走了过去,垂首望着秋千上的人儿,声音依旧冷淡如昔,“担心你。”
蓝若廷仰首,睫毛轻颤,“为了我明天去禹州麽?”
天宇翔没有回话,算是承认了。
蓝若廷模了模胸口,一阵轻笑,“你的白玉短笛还在我那里呢。倘若我有事,我肯定第一个找你的。不过我知道你嫌弃我麻烦,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有这个机会吹短笛找你的。”
天宇晨用目光静静地描摹着蓝若廷的面容,柳眉如黛,狡黠的眸子,泛着笑意的朱唇,那如泼墨般的乌发,绰绰的身姿。
“路上小心。”
他一向不善于言辞,蓝若廷早就知道了。生性孤僻如他,却依旧前来看望她,只是为了一句简单的叮嘱。
蓝若廷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如沐浴于阳光之中。
“我知道。我可是若你这般是白衣级别的呢。”蓝若廷打趣道。
天宇翔显然不买她的帐,“可是那山洞里的招式你没有全学。”
蓝若廷神色一滞,垂首,抿嘴,“干嘛翻旧账……”
天宇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而,蓝若廷却没有看见。
“还有,”他顿了顿,“小心你的身份,别让人发现。”
蓝若廷低头瞧着自己胸前的两个小土丘,复又抬首,扯起一抹笑容,“我这就算不束胸,大概也没什么人看出我是女子吧?”
天宇翔不说话,显然是默许。
蓝若廷看着透出窗户纱纸那明灭的烛光,忽而想起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冰山,若有空,请替我去看看天香第一楼罢。那里有个傻小子,叫李锦默。就怕他被人欺负,且帮我去看看吧。但不要让天香第一楼跟朝廷扯上关系,我不想。”
天宇翔点了点头。他会答应她的,无论什么要求。只是他很想知道,她口中所说之人于她而言是否这般重要。
蓝若廷终于松了口气,“如果可以,请帮我告诉李锦默,我很好,叫他不用担心我。告诉他,我会好长时间不去天香第一楼,叫他帮我担带着些,辛苦他了。”
天宇翔没有反应。然而,蓝若廷知道他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而他答应了的事情,便必然会做到,无论是什么。
蓝若廷将身子移到秋千的一边。她伸手拍了拍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一脸期盼地看着天宇翔,“冰山,过来这边坐吧。”
天宇翔看着她那期盼的眸子,不忍拂了她的意,便依言坐了下来。
蓝若廷见着天宇翔一脸拘谨的模样,让蓝若廷不由失笑。看来他的童年果真过得寂寞,就连这孩提时代玩的东西都没有玩过。
她一时玩性大发,偏头,笑靥如花,“冰山,抓住绳子,坐稳了。”
话音刚落,她脚尖一点地,秋千便荡了起来。
风在耳边呼啸,看着离天上的繁星越来越近,却在以为能伸手触及之时,便又滑落下来。眼看地面在眼前缩小,却又在片刻间无限放大,然后便荡入了星夜的怀抱,感受着夜风的亲吻轻抚。
蓝若廷侧头,凝视着天宇翔的侧脸。只见他眸光泛着月华,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模样竟带着孩童般的天真,不带一丝杂质。
蓝若廷见着他的笑容,心中一暖,不曾见过他这般神情。真希望他能敞开心扉,做真正的自己,至少月兑去那冷漠的面具片刻也是好的。
让自己快乐,不是很好吗?
看着他这般模样,蓝若廷心想,也许这已是他踏出心墙的第一步了。
这个改变,很好。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