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在御花园中热闹举行。诚如王燕芸所说,这不过是家宴,朝臣几乎都没有出席,来的都是王燕芸自家的人,还有就是她的儿女们。
天宇泽坐于上座上,而王燕芸则坐于他身旁。当然身为天宇泽宠妃,如今已是玉妃娘娘的水月与楚湘都有出席。
水月依旧完美地诠释着一个妖姬的角色,并且得到了天宇泽的所有宠爱。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太后,参见湘妃娘娘,玉妃娘娘。”蓝若廷朝着上座行礼。天宇泽忙笑着让她免礼。
“明日,蓝爱卿就要动身前往饕餮族了。此去凶险,蓝爱卿可要小心为上。”天宇泽一脸温和地瞧着蓝若廷。
水月不由掩袖,一脸哀戚可惜,“蓝爱卿这般离去,臣妾的音律可就没得长进了。”天宇泽瞧见玉盈不开心,心下一紧,忙抚着她的后背,就望她能开心些,“莫慌莫慌,蓝爱卿也不是一去不返,待到蓝爱卿回来,爱妃便可重新习上音律了。”
水月听着天宇泽讨好的话,也是爱理不理的。被冷落一旁的楚湘醋意大发,心知自己已失宠,但怕失大体,只能扯起一抹尴尬的笑容默不作声。蓝若廷不觉可怜起这个女人来,在**生存的女人也不过是奢望着皇帝施舍一丝温存的可怜女人罢了。
王燕芸却依旧保持着那抹深不可测的笑容。她环顾四下,却不见龙晔的身影,故作可惜地问道:“不知蓝大帅的弟弟为何没有出席?”
蓝若廷当然也回以笑容,“臣弟自小怕生,这般人多,他害怕。”
王燕芸的手无意识地扶着右手手腕上的琥珀镯子。蓝若廷微微抬首,无意间瞥见她右手手腕上的琥珀镯子。在那散发着淡黄色光晕的剔透如凝固云雾镯子上,一只紫色的蝶栖于其中。似乎岁月流逝,那只蝶就一直深深禁锢于这琥珀之中,永生不能重回于那片天空之中。
紫色的蝴蝶。
蓝若廷有着片刻的失神。
“这可不行,蓝爱卿可要好好教导。待到日后去了饕餮后,可不能这般了。“王燕芸的话将蓝若廷分散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臣遵旨。”蓝若廷忙应承道。
天宇泽复又嘱咐了蓝若廷些事宜,蓝若廷一一应下。他方让蓝若廷退下。
蓝若廷环顾四周,料想之中,没有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她幽幽叹了口气。
蓝若廷躲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坐在角落里,吃着宫人递上来的点心。
“蓝大帅。”
声音依旧动人若夜莺。
蓝若廷抬首,不由浅笑,“玉妃娘娘。”水月见她正要起身行礼,忙虚扶示意其免礼。蓝若廷也乐得轻松,自然也随意了起来。
“蓝大帅,你出使饕餮的事,要小心。”水月别有深意地道。蓝若廷心知她是在担心自己在旅途上被人发现她的女儿身。
蓝若廷不由露出令水月宽慰的笑容,“不碍事。微臣也是有些经验的人了,自然会照料好自己的。玉妃娘娘莫要担心了。”
她很喜欢眼前的女子,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大抵就是说她吧。
“蓝大帅……”水月欲言又止,蓝若廷心中似是料到她欲要说的话。她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水月踌躇了片刻,终究只是淡淡笑道,“只是蓝大帅这般离开,臣妾就不能习得那些有趣的乐谱了。”
蓝若廷虽知她没有说出心中真正想说的话,但是她没有戳破,“微臣早有准备。微臣已将那些乐谱谱成了册子,以方便玉妃娘娘的阅读了。微臣教会了您看谱,玉妃娘娘还记得吧?”
水月点点头,“劳烦蓝大帅了。”
二人复又静了下来。
水月欲要再说,却见天宇凡急忙走来。她便将到嘴边的话吞下去了。
“臣参见玉妃娘娘。”天宇凡瞧见水月,便客气地行着君臣之礼,礼数周全。而水月微微颔首,如若二人不过是纯粹的弟媳关系。
天宇凡偏首,双眸流露着担忧之色,“若廷这些天怎么不见你?我着实担心啊。”
水月垂下眸子,不看二人的神色,唇边扯起一抹笑,“臣妾恐皇上要寻,先回去了。”听罢,天宇凡依旧保持着他那温柔疏远的笑容,点点头。水月见状便转身离去。蓝若廷却没正眼瞧上天宇凡一眼,反倒叫住了她。
“玉妃娘娘,这样的付出与牺牲,值得吗?”。蓝若廷忍不住问出来。
只见水月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个背影在喧嚣的人群之中竟然显得那么单薄落寞。
她没有回首,只是留给蓝若廷一个背影。
“因为是所爱,所以值得。”
蓝若廷看着她一步步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好一个痴情女子。
目送着水月的离去,蓝若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天宇凡一脸忧心地看着蓝若廷,似乎适才水月的话一丁点儿都没有落入他的耳里,又抑或是他装作没有听懂。
蓝若廷瞧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不由来了一肚子火。
她抬眸,对上了天宇凡关切的眸子,不由讥诮,“有劳王爷费心,微臣一切安好。”一个为他痴心付出的女子他都可以视若无睹,那么她的真心,他还会在乎吗?
天宇凡听着她语气很冲,显然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便压着嗓子低声道:“怎么了?先前不都好好地吗?”。
蓝若廷唇角一抽,发出几声冷笑声,“微臣很好。如若贤王别无他事,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她正经八股地行了个官礼,映在天宇凡的眼里分外刺眼。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他也不好发作。
蓝若廷转身,正要离开。天宇凡一见,心下一急,也顾不上其他事宜,下意识地就神了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柔荑。幸好那广袖掩盖了那双紧握的手。
“你……”蓝若廷大惊,就怕周遭的人看见了他俩的异样。
天宇凡转身便扯着她走向人少的地方。
天宇凡走得很急,蓝若廷尾随于他,奈何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摆月兑他的手。
“放开我……”蓝若廷低吼道。
天宇凡倒是镇静自若,“如若不想别人发现,还是不要做声的好。”
蓝若廷一时气咽,竟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走到御花园的假山后,天宇凡一个旋身,便将她拉进了假山背后映下来的阴影之中。天宇凡打量了四下,见着没人方放开了她的手。
蓝若廷揉着被握得红肿了的手,怒目而视,似要将天宇凡生生地瞪出一个洞来。
“你究竟怎么了?前些日子不都好好的吗?不过几日不见,你怎么又变了样儿?究竟发生了何事?”天宇凡有些急切。他害怕蓝若廷这样瞧着他的眼神,那样的怨恨,那样的绝望,竟让他心如刀割。
蓝若廷冷冷地望着他,“哪一个才是你真正的面目?时而温柔,时而却是冷血残忍。究竟哪一个是你?我不懂得,我真的不懂得。”
天宇凡看着蓝若廷那样无望的神色,那样充满谴责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朝着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剐去,血肉模糊。
“难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你不懂得吗?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还不足以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爱吗?”。天宇凡双目瞪红,有如濒临崩溃的困兽,正隐忍着他喷薄欲出的怒气。
蓝若廷听着他的话,心在疼痛,然而她的唇角却上扬起嘲讽的弧度,“我要的不是践踏着别人幸福而得到的爱。”
天宇凡不明所以。蓝若廷见着他一脸迷糊的模样,心下更是冷下了几分。
“你难道不知道水月喜欢的人是你吗?难道你不知道她为了你的宏图大业而牺牲了自己,选择伴随于一座活火山身边吗?难道你不晓得那座活火山什么时候喷发将她烧成灰烬吗?”。蓝若廷终究还是忍不住,她喜欢他,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上辈子她有着太多的后悔,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这辈子,她便不可能再让自己犯下这样愚蠢而自私的错误来。
天宇凡听着蓝若廷的指责瞬间呆若木鸡。
“你是从何得知的?”他有些错愕。这些纷扰,他始终是不愿让她知道分好。他害怕,他害怕她的正直,她的固执容忍不了他的不择手段。
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卑鄙,自己的不择手段。他希望,他能为她撑起一片纯净的天地,那些龌龊,那些不齿,就让他一并去承受。只是,这样的想法也是错的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水月是那样的爱你,爱你到不顾一切,而你,而你却可以如此狠心地肆意利用她对你的爱。你知不知道,你很卑鄙!”
蓝若廷的一句一句指责,竟让天宇凡如坠深潭,寒冷彻骨,如若针刺。
“我以为,你是懂我的。我以为……若廷,你听我说……”
蓝若廷此刻的心情不啻于天宇凡。她心乱如麻,脑袋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便是心中在疼,疼得她只想要挖开心腔,将那心扔掉。那样,便可以不痛,不苦了。
“我什么都不想听……”蓝若廷双手死死的捂着耳朵,想要将那把熟悉的声音摒除在脑海之外。
“若廷……”天宇凡抓住蓝若廷的手,想要挪开她的手,想让她听听自己的解释。他觉得很无力,本来所有的局面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只待时机一到,一切都会结束。然而,如今,似乎有些事情已经月兑离了他的控制,他从未这般慌乱。这样的害怕失去,这样的无助令他不知所措。
如果说是他这盘棋错了,也只是因为蓝若廷月兑离了他的控制。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在乎她,而且这种在乎,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了。
就在彼此挣扎着不让步之际,不远处传来的声音犹如天籁,竟将蓝若廷拯救了出来。
“若若,你在哪里?若若……”
是天宇晨出来寻她了。
蓝若廷此刻不知该要如何面对眼前之人。她喜欢他,可是如今已在不由自主地害怕他了。他太过于深藏不露,让她无法了解到他的真心。
究竟,这一切的一切,孰真孰假?
她已不能辨认。
“妖孽,我在这里!”蓝若廷趁着天宇凡分神,双臂一挥,挣扎开了他的钳制,便跑出了假山的阴影。
天宇凡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逃离了自己。
望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他的心一下子没了底。
那种就要失去重要东西的感觉愈加清晰,竟是铺天盖地而来。
而他,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痛意淹没自己。
也许,这一步棋,他是下错了。
局势难测,但是他忘了,因为人心易变,所以更加难测。
而他,独独漏算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