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铁衣眼也不眨，目光聚焦在宝贝女儿的脸上。他已经尽力收敛了全身的霸气，但无形之中，依然隐隐透露出威严。
苏向晚被父亲的目光笼罩，居然连呼吸都很艰难。
军中流传着无数有关苏铁衣的传说，而其中一个是：一个联邦精心培养的密探被捕后，任凭韩枫用尽了手段也没有招供，恰好苏铁衣当时从旁经过，只是轻描淡写一瞪眼，那人便心神俱丧，老老实实招出了实情。
此时，苏向晚面对父亲，心理防线也迅速崩溃。
“我和杨夺在一起。”苏向晚轻声说，话一出口，她猛然清醒，却已经覆水难收。
“杨夺？他是谁？”苏铁衣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苏向晚抿紧嘴巴，不肯开口。
“说！”苏铁衣厉声道。
苏向晚倔强地摇摇头，心跳如擂鼓。
苏铁衣霍然站起，在原地走了几个来回。
人的一生被无数自视重要的东西所捆绑，比如金钱、名誉、地位、友情、亲情。而对于苏铁衣来说，如有必要，他愿意抛弃世间的一切利禄浮名，只要能保得女儿一生平安。并不仅因为苏向晚是他的独生女，而是这个宝贝女儿的性格，和自己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而执拗和倔强的成分更甚。有时候，苏铁衣看着苏向晚，就像是看着一个年轻时的自己，仅仅性别不同而已。
苏向晚并不知道，同样在十六岁时，苏铁衣也曾有过月兑逃的行动。不过和苏向晚从生日宴会上逃走不同，苏铁衣则是从练武堂逃走。苏家对于男丁，向来严格到几乎变态的地步，直系血脉的男孩们，在十八岁前，只要不在战场上，就必须老老实实呆在练武堂里。
数百年前，定下这个规矩的苏家家主，对此解释是：在家里流点汗，总比在战场上流血要强。
但苏铁衣却昂然成为打破这个规矩的第一人，精心计划后，他悄然遁逃。以在战场上偷偷存下来的金子，兑换了海量贝里为资本，他在帝都最好的酒楼大醉了一场，然后又轰轰烈烈包下了风月一条街，帝国风月场上的最当红的花魁们，一夜之间被他折腾了个遍。
那一年，那一天，苏铁衣恰好也是十六岁。
苏府的人还没抓到他，他却自己先回来了——带着一辆马车，车上载满了刻着金字的招牌。那天早晨天不亮，苏铁衣便对帝都最富盛名的武馆一一发起挑战，除帝都另外两大家控制的地盘外，其余的武馆全部被他踢馆。
见了儿子的壮举，苏铁衣的父亲不怒反笑。他深感欣慰的不止是这个儿子的武艺惊人，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仗着血气方刚去模太史家和乔家这两头老虎的，这份理智比武功更为重要。
苏铁衣心里很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做父亲，就不知道对儿女的担心有多么牵肠挂肚。刚刚女儿在自己的逼视下，透露出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女孩家家的名字。
难道女儿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天？
他们会不会已经……越过了那条线？
一想到女儿很可能已经被人欺负了，苏铁衣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眼泪差点就喷了出来。
“说！”苏铁衣再次厉声道。
“我不告诉你！”苏向晚毫不示弱。
我不告诉你……不告诉你……不告诉你……
苏向晚不装柔弱，不会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让人问不下去；也不会顾左右而言他，编些容易入耳的软话；更不会老老实实吐出实情。她就像一颗铜豌豆，蒸不熟，煮不烂，锤不碎，让人无计可施。
你别想从我嘴里撬出什么，我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告诉你。
苏铁衣死死盯着苏向晚，直到此时才知道当初自己在老爹面前倔强时，老爹有多么恼火和无计可施。
一股心火已经在苏铁衣的心里酝酿了数天，刚刚因为苏向晚的平安无恙而被压下去，但火种未息，此时因为对苏向晚的担心以及苏向晚的态度而轰然爆发，苏铁衣脑海中一片空白，举起右掌，狠狠地向下拍了下去。
“啪！”
一米见方的青石桌台，硬生生受了苏铁衣一掌。
苏向晚见父亲举起掌来，心中一突，但坚信父亲不会舍得对自己动手。果不其然，无辜的青石台成了苏铁衣发泄怒气的牺牲品。
只是苏向晚心中诧异，父亲向来行动带风，刚刚这一掌又看起来颇为用力，可是自己就坐在台边，居然没有感受到任何掌风扑面。那“啪”的一声，听起来也软绵绵。
难道——
父亲受伤了？
武艺退步了？
还是……他老了？
最后一个念头让苏向晚心里一酸，但就在此时，她诧异地发现父亲的表情很奇怪。苏铁衣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右手，似乎从上面看到了某些奇怪的东西。
“爹……”苏向晚心中极不踏实，柔柔地叫了一声。
苏铁衣充耳不闻，目光依旧凝聚在自己的掌心上。
“爹，你没事儿吧，不要吓我。”苏向晚跳起来，攀住父亲的肩膀。她从不怕别人用强，怕的就是软刀子。
“爹，爹，我什么都告诉你，不要这样子好吗？”。苏向晚忽然有些喘，“那三天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真的，你别担心。杨多是个很好的男孩子，他还从一个手中救了我。爹？”
苏铁衣的意识似乎此刻才被苏向晚拉回来，听了苏向晚的话，他颇有些意外，但一颗心也确实放回到肚子里。
一阵风吹过，花园里的姹紫嫣红无不点头示意。不知是什么植物摇摆间，掉落红灼灼的一瓣。花瓣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青石台上。这几乎没有重量的一触，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印痕。这个印痕不断扩大，一张青石台顷刻间化成无数的粉末，簌簌往下掉，一两分钟不到，坚实的石头便不可思议地成为一地的碎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