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面的一名女子,妩媚的偏云髻上只缀着一粒珍珠,著一件杏粉曲裾深衣,在这一群衣着鲜亮的女子中显得有些特别。
她最后走到我们面前。令我惊奇的是,她是这群女孩子中唯一一个向我——一个侍女行礼的人。她端着同她们一样的宫姿,垂首深深向我行礼。当我也深深还礼时,竟想起了皇宫——都是这宫姿惹得我不大自在——我想起了欤茜,又想起了长安,央儿——也不知他睡醒了不见姐姐,是不是又耍小孩子脾气,还有爹娘。毕竟离开家这么久了,原本未曾离开过他们半步的我难免想家。
当我硬是将眼中的泪忍回去,抬起头,却着实吓了一着。
那女子看着长君哥,长君哥也看着她——她的眉毛微微蹙着,大眼睛就那样看着长君哥,漆黑的睫毛颤抖着,好像会说话似的——因为长君哥垂下了头,像做错了事似的不去看她,他听懂了她的话吗。
他们仅仅就对视了那一眼,她就急忙跟着同伴走了。长君哥这才抬起头,望着她们,应该说望着她,袅袅的背影穿过竹林而去。
长君哥……我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嗯……他恍恍惚惚应着。
长君哥,我们还要送琴呢。
哦……哦,对不起,奂儿,我只顾着……咱们走吧。他走进了月形门。
那女子面容姣好,但怎么看,那妩媚的偏云髻定不是她所愿——从她素色的衣裙就看得出。
我还看出,她和长君哥之间一定有些什么事。来不及多想,我提起裙子迈进月形门。
在后园的一段路上,长君哥不再与我说话了。他好像在想着什么事,十分严肃。我便跟着他的步子,向四周打量。
是一片桃花林。
这还不是桃花开放的日子,树上只是有许多紧实的桃红色花苞,但已经有些等不及的,开出了醉人的花朵。
林中杂植的几行杏树却已经开花,在这桃林里独占了一片嫣红杏花天。
桃花林的尽头,掩映着后园的殿阁。
一个四面通风的中庭正侧对着林子,中庭是用青灰砖铺地,正午出现的太阳这会儿隐进云层,那雨季湿漉漉的感觉在这青砖的映衬下又带给人一丝寒意,我不禁攥紧了宽大的袖口。
可是她们似乎不觉得,她们正闹得热闹。
我原本以为,在半月门前遇见的便是平阳公主的乐队,但现在看来不是。
这七八个女孩子——她们才是。这些著一袭绿裙的姑娘,那如竹叶青般醉人歌声的源头,这些平阳公主的讴者。
其中立在中庭后的廊亭中的一个女子,第一个看见我们便叫道,长君哥……我们的琴来了!
这一声响起,这些或坐或立的女子全跑了过来,提起长长的裙摆,露出里面湖绿缎的尖翘履。在她们兴奋的捧琴而叹时,我看到她们年轻妍丽的脸上绽放的笑容。
我微微偏过头去,只有一个女子没有过来。
她倚着一株桃树斜坐着,手里拈着一枚细细的竹简,正凝神看着——我只看到了她的侧脸。
就只是侧脸,已经足够让我惊叹了。
无法用倾国来形容,因为她并不娇美;无法用漂亮来形容,因为她并不肤浅。
该如何形容她?这个到目前为止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