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殿檐下的宫人正望着细密的雨帘出神。一行车马从远处分水而来,待瞧清了,连忙撑着笠跑下殿去迎接。
只见交成撑着一把伞笠在车边候着,着玄衣的陛下走下车,回身抬手接出来另一个人,是个女子,又见从车后面走来一名红衣宫女,倒是没见过,也撑着伞笠上前去扶那与陛下同辇而来的女子。
宫人们早猜到这是陛下那位新宠,也不敢再多看,躬身引着陛下一行小心地攀上湿滑的石阶。
抬眼可望见殿前威武的神兽,由漆黑的石岩打磨而成,在雨丝的冲刷下浑身挂着水珠。她抬眼望一望,只觉森冷,不由得握紧衣袖。他察觉到了,松开握着她的手,却伸臂围着她的肩抱住了她。
她抬起头,他的脸上有些微雨水,却微笑着看她。自己仿佛觉得心能放下一些,她更紧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小心地一步步迈上宽阔平缓却长长延伸而上的石阶。
此刻只听得见雨声,于她而言只有茫茫无际的空无。
空无展开,如同陪伴她已久的黑暗那般无边。
宫人卷起竹帘,低声传道,陛下驾到。
她还来不及收拾起满地破碎的回忆,已听得他走进内殿来,跪下去,向她问安。
免礼,她道,手里的簪子已经重新被放回到莲盒里去。
祖母为什么坐在风口,陛下已站起来,走近太皇太后,搀起她的胳膊,扶着她往帘内主座上去。
太皇太后笑一笑,开口问陛下,这倒难得,往日里总是风风火火,还没和你说上几句话,就溜开了。雨这么大,想必外头不好走,今日这么殷勤,一定有事瞒我。
陛下扶着太皇太后坐下来,将丝倚靠在她胳膊下面,这才回道,孙儿哪里有祖母说的那样没耐性,今日也没有什么事特地来求祖母,只是孙儿多带了一个人,来问祖母圣安。
谁啊?太皇太后头偏了偏,总不会是阿娇吧?
陛下没有答话,只是一个短短的停顿。我搀着子夫的手,明显觉得她微微抖了抖,然而她示意我退开,接着便抬起双手恭行大礼,恭敬地跪拜在地,道,太皇太后福寿安康。
我跪在后面,清楚地看到靠着丝倚的那位上了年纪的深宫妇人,脸向这边微微转过来,一双眼虽已盲却不见空蒙,眸色暗暗反而如同隐晦着什么似地,深不可测。
这声音从未曾听见过。
清清凌凌倒像是一潭碧波流水,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让人听了很舒服。
转念一想,这便是平阳那丫头送进宫来的美人了。
祖母,皇帝看看子夫,又向太皇太后道,上次多亏祖母,才顺利赐了蘭林殿,此番孙儿特地带着子夫来拜谢祖母。
谢太皇太后圣恩。子夫再拜道。
罢了罢了,太皇太后挥手说道,我早说了,我顶多也就只能拨爿殿,皇后那里自然是不愿意的,我也没别的法儿,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孙儿,手心手背,谁难过我都不高兴。这边谢我,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恨我呢。
她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知道太皇太后的眼睛看不见,可是第一眼看到这个汉宫最有权力的女人,她除了胆怯害怕和忐忑不安也不剩什么了。只是那端秀的老人,模样倒不似她心中想象得那般严厉。
但是太皇太后的话又让她领略了不怒自威的气势。